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府里各房的冬至物品也都断断续续的撤完了,厚重的门帘也收了,****阳光明媚,院子里百花争艳,雀崪庭四周香气扑鼻,每次从小竹桥上走过时,都能看到绿意盎然的春日之姿。
五娘每日的日程很简单,上学,放学,抄诗。偶尔得空了,就去鹣澜与二娘说说话,看着二娘绣花,她则乖乖的在一边学着做几首诗。
长哥儿也在四月前搬出了彩幽氽,只是他终究不到二十岁,还未及冠,因此倒不用这么快搬到外院儿,只是安了彩幽氽与雀崪庭中间的一处叫“尚迭储”的院子住下。顺道,大太太也将晨如分到了他屋,这其中的寓意,自然众所皆知。
正式入了四月后,由太夫人做主,七姨娘容氏,终于进门了,因为纳妾步骤较为简略,因此只是阖家行了些祖上规矩下来的仪式,又招待了几家相熟的友人来吃了顿饭,便过去了。
容氏终究还是进了门,大老爷如此宠她,自然不可能让她继续在紫苇滩挤着,便则了另外一处叫“东储坊”的院子给她。
可想而知,未来的一个月里,大老爷****都是去了东储坊。大太太明面上不说,可是暗地里不知咬碎了多少牙,每日早晨容氏来请安时,她都要故意刁难两句,就像很久以前,三姨娘刚进门时一样。
虽然容氏来了,分薄了三姨娘的宠爱,可三姨娘还是高兴的,毕竟陪着大老爷出行交际的还是她,这份恩宠可是别人怎么顶替都顶替不了的。何况她与容氏有几分交情,在对垒情况上来看,她是与容氏算一头的,而大太太则只是孤军作战,面上看着,她们这边也要好看些。
自从容氏进门后,大太太便更加不出百善堂一步,逢三岔五的二娘与五娘,还是会去陪着太夫人念念经,吃吃斋,而念汝,就更加能经常见到那个让她好奇的五娘了。
“今个儿天色不错,到院子里赏赏花也比陪我这老太婆吃斋念佛的好,何必来呢?”太夫人还是不爱笑,脸上只是随口敷衍的询问。
五娘就一脸乖巧的说:“花是****都能看到的,可今日难得十五,自然是想陪陪太奶奶,这几****字练得要好些了,抄录经文时,想着也能较为顺快了,因此就想来太奶奶这儿显显摆,也好得太奶奶两句称赞。”
太夫人慈祥的勾了勾唇,看向旁边的唐妈妈:“这丫头要说写字,那就那年前三娘替我抄的成套观音经出来,让这丫头看看,若是水平自信能到三娘的份上了,我就让她抄,若是不到,那我可是不许她亵渎我的经文的。”
唐妈妈笑得一派和睦的,对五娘就说:“太夫人爱说笑呢,哪里有不爱孙女****陪着的老太太。”
五娘本也知道太夫人的脾性,脸上并无半分异色,仍是挂着谦和温顺的表情。
“咚……”突然,门外一声巨响。
太夫人脸色一沉,这百善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吵吵闹闹了。唐妈妈也惊了一下,正想出去看谁这么不小心,弄出这么大动静时,就听见外头传来青竹惊慌的声音:“念汝快起来,摔着没有?快让我看看这手,呀,都出血了……”
太夫人猛然紧张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担忧的望向屋外,唐妈妈也疾步跑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正被青竹半搂在怀里,一手狼狈的人,可不就是念汝吗?她眉心一蹙,连忙走去抓过她的手,看着手上的伤口,心疼的呵护道:“有没有伤着其他的地方?”又看了看地上碎成一地的茶壶、茶杯,不禁斥责道:“不是说了,你年纪小,别做这些粗重的活儿吗?香染怎么也不看着,这下好了吧,受伤了吧……”
念汝只得怯生生的垂着头,今天是她特地抢着来端茶的,只是听说那个五娘也来了,她就想来看看,可又不好没借没口的过来,只得强行端过小丫头的茶具,非来。
屋里,太夫人见唐妈妈一直不回来,不免急了,刚往前走了两步,想出去亲自看看时,眼角一瞄,瞟到旁边的二娘、五娘正一脸惊异的盯着自己,她连忙止住脚步,生生的坐回主位上。
过了一会儿,唐妈妈才进来了,脸上是放松的笑意,说道:“小丫头打翻茶具而已,我看了,没什么事。”
太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转头就对二娘、五娘说:“你们先由青竹带着去小佛堂吧,我还有些事,一会儿过去。”
两位小姐不敢说什么,站起身来规矩的应了声,便由青竹带着走了。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急着起来:“念汝呢?快带过来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唐妈妈忙安抚她:“别急,别急,她回房里歇着了,我让小丫头带她去包扎了,外看着只是个小口子,应该不碍事的。”
太夫人还是不放心的拧紧了眉,唐妈妈知道她的性子,便叹了口气,往外唤道:“去将念汝带过来。”
小丫头领了命,不一会儿就将一脸娇怯的念汝带了过来,念汝先试探性的看了看四周,见屋内没有旁人,便扑通跑进太夫人怀里,可怜兮兮的伸出手指,因为没来得及包扎被叫了过来,因此伤口血虽然止了,可还是能看到一个带红的口子。
太夫人一阵心疼,将她小小的手指捏在手心,又放在嘴边呼了呼,却也是说了两句责难:“说了让你别做这些粗重活,你非做,次次惹我担心,往后可不许这么不听话了。”
念汝委屈的嘟着嘴,可怜巴巴的说:“别的姐姐们都是做了事才有饭吃,我却什么也不用做,我娘说,不能不劳而获……”
提到她娘,太夫人脸倏地就沉了,一双平日精明深锐的眼眸,这刻却带着些迷茫与无措,唐妈妈看在眼里,忙对念汝说:“你不是不劳而获,有你在你太奶奶就高兴,你逗了太奶奶高兴,这就是你的劳动啊。”
念汝轻轻的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看向太夫人,太夫人缓缓回过神,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附和着点了点头:“唐妈妈说得没错,逗太奶奶高兴,就是你的工作。”
“那我要做些什么?”小念汝勤勤恳恳,老老实实。
太夫人就笑着搂着她的小身子,疼惜的道:“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在我身边儿,让我看着你就行了。”
念汝嘟嘟嘴,显然对这个如此敷衍的答案有些不满,她从太夫人怀中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两只小动物般清亮可怜的眼睛,望向唐妈妈:“唐妈妈,我要做些什么?”
唐妈妈失笑一声,想了想就说:“你每日都给你太奶奶锤锤肩,捏捏腿,然后再说些平日的趣事给她听,就这样。”
念汝皱着眉静了静,后垂下眼睛,有些失望的嘀咕一句:“一直不都这样吗?”
太夫人失笑,无奈的又将小念汝搂紧了几分。她哪里舍得让念汝做事呢?念汝就像她的心肝宝贝,捧在手里都怕化了,自然是怎么疼爱都不够的。
在小佛堂里抄了一上午的佛经,临近中午时,五娘有些肚痛要去净房,她四下看了看,见太夫人与二娘正专心致志的闭目念佛,而唐妈妈又不在旁边。她只得蹑手蹑脚的走出佛堂外,可见外头也没给守门的人,不禁蹙了蹙眉,便只能按照自己大概的印象,往右一拐。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越走越觉得不对,似乎自己越走越远了,这边好像不是去净房的方向。
她正想转头原路返回,刚一转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人,那人年纪与她差不多大小,看来也是八九岁左右,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精灵极了,小脸红扑扑的,头上梳了个精致的小鬏髻,映得一张小脸更加娇俏可人。
五娘退后一步,待看清了此人就是那个说是唐妈妈远房亲戚的小丫头时,下意识的露齿礼貌一笑:“是你啊。”
念汝闪烁的往后一步,好奇的张大眼睛看着她:“你认识我?”
五娘好笑的捂了捂嘴,念汝这才惊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脸上窘迫一红。五娘连忙又说:“我是听青竹姐姐说的,你是唐妈妈的亲戚。”
念汝害羞的嗯了一声,微微垂下了脑袋:“我也认识你。”
五娘挑了挑眉,好奇的问:“那你说我是谁?”
念汝轻抿了抿唇:“你叫五娘……”
被她稚嫩又直率的言辞给震住了,五娘忍不住又笑了出声,一双眼睛因为太过欢快而笑成了月牙状:“是因为我排行第五,所以叫五娘,这不是我的名字。”
念汝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还要有这么多说法,又是排行又是名字,好复杂。
见她似乎不懂,五娘又想到外界盛传“这个小丫头说是更像太夫人的亲戚还差不多”之类的说辞,便多说一句:“我的名字叫袁心蕊,不过在府里,你还是叫我五娘,或者五小姐比较好。这名字通常是长辈,或者未来的夫君才能叫。”
念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名字谁都可以叫,可这个五娘的名字却要包的严严实实的,好像冬天的身子一样,非要裹上好几层。她纳纳的抬起脑袋,有些羡慕的说:“你懂得真多。”
豪门大院的小姐,这些东西,恐怕不算知识,只是常识吧。
但五娘没再与她多说什么,毕竟她是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跑出来的,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太夫人会以为她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了,反正肚子也不是太急,何况再一会儿就是午膳时间了,她是定然要回西稍院儿的,有什么要方便的,回去方便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