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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勿忘我-简单

常去草原玩,却不识一种花,这花名倒是早就听说过,只是不知它一直就开放在我的白色帐篷旁。如果那淡蓝的花瓣能比别的野花醒目,那么定会引起我的注意,然而这小小的花儿就这样常年随性地开着,丝毫没有让我把它与其他野花区分开来。但当一个朋友告诉我这花叫作“勿忘我”时,我瞪大了双眼,这就是“勿忘我”吗?一个名字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的花竟是这般的普通,并且一直在我的视线中绽放,我却视而不见它的美丽,不免有些神伤。

打那以后,我开始刻意去驱赶那些喜食勿忘我花瓣的牛群,我从未如此的在乎过一丛野花的命运,从前我还专门采摘大把的勿忘我花束去喂食草原上的牛羊。可现在,我却突然不忍了。仅仅是因为它的名字叫作勿忘我吗?我不知道,但听人讲,凡间有三种生物是不能被亵渎的,一种是如仙鹤般具有仙风道骨风范的,一种是像孔雀般超凡美丽的,还有一种是有着很好听名字的。好像这几种看似富有灵性的凡物就应该被宠着,呵护着,否则就会产生一种负罪感压在心头,动物与植物无异,同属造物主对大自然的恩赐,我想,勿忘我就属于最后一种吧。再次骑着马飞奔过草原时,我甚至担心会有马蹄摧花的遗憾。不知道这勿忘我的花名是何人所起,听后总会令人生出几分喜欢,可能在当时,起名之人正对某事心存感慨,于是花名顺应了心境,便流传开来了。

巴里坤草原开满了勿忘我,这点点蓝色陪衬下的草原是动人的,俯下身去嗅那星星点点的花瓣,竟然未闻到花香,真无法想象一朵朵无香的勿忘我在野花丛生的草原上显得是那么的安静脱俗。就在与花对视的一刹那,我想起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哈萨克女孩。女孩名叫阿依努儿,阿依努儿翻译成汉语是“月光”。她的家就在松树塘草坡下的一块平地上,记得第一次去她家的毡房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只是走累了去讨一碗水喝,没想到进门后,好客的主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奶茶招待我们,这就是草原上的温暖,是一种无法忘怀的民族好客传统。

这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哈萨克风格的毡房,周围装饰着很多美丽的手工挂毯。但与别的哈萨克族人家不同的是,这屋内插满了蓝色的花枝,显得温馨别致。女主人告诉我花都是她女儿阿依努儿采回来的,正说着,一个美丽的姑娘手持马鞭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英俊的哈萨克族少年,不用说,这就是阿依努儿了。我问她,草原上那么多的花,为什么会用这种花来装饰家里?她回答说,是因为自己喜欢淡蓝的色彩,并且这小小的花能让人心情舒畅起来。当时我并不知道这花就是勿忘我,便向阿依努儿询问,谁知她也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很奇怪一枝不知名的花会让这个哈萨克族姑娘如此垂青,也算是草原上的一种缘分吧。后来,也就是离开阿依努儿家之后,我才开始留意起草原上的这种花,于是,我记住了这个插满鲜花的哈萨克族人家,也记住了这个爱花的姑娘阿依努儿。

后来,当我知道了这花叫作勿忘我时,很想立刻跑过去告诉阿依努儿,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再去松树塘。这期间,我偶然听到一个故事,是关于勿忘我的。说有一对恋人经常在多瑙河边散步,女孩手中拿着一大束男孩在山上为她采的蓝色花枝,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那些花被风吹散在了河中央,男孩见状立即跳下河去打捞,他知道自己的恋人是多么喜欢这些花,没想到一个浪打来将男孩卷进了漩涡,男孩挣扎着对女孩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被河水吞没了,悲痛的女孩一直在重复着男孩最后说的那句话:勿忘我。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为了怀念男孩跟女孩的爱情,就将这蓝色的花起名叫勿忘我了。

而相对于远在他乡的游子来说,勿忘我花儿的寓意在这时是贴切的,离开家乡准备远行前,爱人为你采摘了勿忘我,是对你无声的嘱托和承诺,它告诉将要离家的游子,无论在归来时你的事业是成功还是失败,在家等候的爱人不会忘记你,仍会用温暖的关怀来接纳你,这是何等的温馨啊。喜欢将这花视为爱情代表的恋人们,只需记住它的素雅和平凡就够了,纯洁的爱情就该像勿忘我花瓣那般平和,如果随意用它的名字去表明爱情的长久,那将会是枉然。游子们应该记住这种花,如果能站在开满勿忘我的草坡上,伴着明月轻声吟诵余光中的《乡愁四韵》,将有怎样的一种情感涌上心头?有的时候,游子们需要一种东西来抒发感情,否则如何去排遣心中怎么也放不下的挂牵呢?

人们总喜欢去借物抒情,如月亮的思乡情,茱萸的思亲情,玫瑰的爱情,百合花的纯情,勿忘我虽也是用来代表爱情的,但很少有人会送这种花给恋人。可能是因为它的渺小,可能是因为它的无香,也可能是因为这花会让恋人们尝到离别的悲苦,所以清香华贵的玫瑰便成为情人们的首选。可如今的爱情就像玫瑰般的娇嫩,所谓山盟海誓大多成了不假思索的随口之言,甚至连一点责任都不想承担,更何况彼此间相互去说一句勿忘我了。一个人的勿忘我是苦痛的离别,但两个人真诚表白的勿忘我相信会是幸福的。

这片草原上常年开放着的勿忘我,这草原食物链最底层的植物是牛羊们佐餐的美食,可如今竟被赋予了爱情的色彩,实在是不可思议。可能是人类的情感过于丰富,或者是对爱情的向往,一个故事便能成就一个美丽的花名,一个美丽的花名又能催生出一个感人的故事。我曾试图用很长的时间去感知一朵勿忘我,正如想在一朵勿忘我中悟得一种超然的心境。佛云: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于一朵花来说,它不只是一株有着美丽色彩的植物,它存在的形态也不仅仅是以一种简单的方式在进行,而是多种因缘巧合而成,从初结花蕾到含苞欲放,从尽情开放再到凋谢枯萎,这是一个过程,一个与人类社会环境构成相通的过程,所以说一朵花就是一个世界的缩影。在佛的眼里,无论花的大小美丑,它所包含的意义都是相同的,勿忘我的花瓣也是如此,与一朵美丽的雪莲花无异,如果非要去强调二者的不同,那么就是狭义的认识,关键要看你在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审视它了。可以说感知了勿忘我就是感知了整个世界吗?应该是这样,至少我已被勿忘我触动了。勿忘我,真的就不会忘记吗?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却不知要怎样的心境才能达到。

城市中是看不到勿忘我的,因为没有人会养一盆既不名贵也不娇艳的野花来装点城市和居室。所以,城市人已经淡忘这种花了,唯一能提醒花存在的只有电视和杂志的描述,除非你来到这片草原,否则这勿忘我会在记忆中永久地消失掉。可叹的是,就算来到了草原,有时也会无视于它的平淡而忽略它的存在。

就在这座山的雪线之上还开有大朵的雪莲花,两种不同的花在对望,一朵怒放在冰雪中,一朵绽开在草原上,当附近的牧民在用雪莲花向爱人表白爱情的时候,却无人用这星星点点的小花诉说衷肠,可能是由于不识花名,当然它也就不会出现在草原的浪漫爱情中。但我相信,草原上一定会有与勿忘我心灵相通的人,至少阿依努儿就是,如果阿依努儿知道了蓝色花的名字,会不会更加珍爱这些花?掐指算来,她也快做新娘了吧。

这个夏日,山下草原的勿忘我又在恬静地开放了。终于有机会再去草原了,此行我只想见到那个美丽的哈萨克族姑娘,去告诉她这满坡开放的小花就叫勿忘我。我不知道,那手持马鞭的阿依努儿是否还在那间插满勿忘我的毡房,与那个英俊的小伙一起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跑,然后采摘着勿忘我花束来装饰自己的房间呢?

在我即将走到熟悉的毡房前时,我看到了一群身着节日盛装的哈萨克族人正载歌载舞地庆祝着什么,快步走过去,才知道是在举行哈萨克式的婚礼。是阿依努儿的婚礼吗?我不敢确定。但旁边的新郎就是那天与阿依努儿在一起的小伙子啊,他们在欢乐中唱着舞着,我看不到新娘是因为新娘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凭直觉,她就是阿依努儿。在这里,没有人会认识我,我只是一个曾经来这里讨水喝的路人,包括面纱下的阿依努儿可能也早已忘记了我。我该冒昧地走上前去和新娘说话吗?一番思量后,我决定离开。

就在我走出几步回头观望时,我看到了令人欣喜的一幕,一群孩子雀跃着在新人头顶抛撒着一朵朵野花,花的蓝色显得是那样的醒目,这漫天的花雨不就是勿忘我吗?看着这对新人在飘落的蓝色花瓣中幸福地挽着手,我的心里也洋溢出了些许喜悦,我用眼神来祝福他们的婚礼,祝福阿依努儿幸福。此刻,这花叫什么名字已不再重要了,勿忘我所包含的寓意也显得苍白了许多,因为我想,在阿依努儿的心里,这蓝色的花儿已在代表着他们纯洁的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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