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漫起烟尘，耳边是铠甲摩擦的声音。队伍向豫州进发，这次曹操征讨豫州的规模空前庞大，只留有荀彧和郭嘉负责镇守许都。曹操命夏侯敦帅先锋部队先行，而我则跟随他率领的中军行至后方。总计八万人马的大军浩浩荡荡向育水进逼。
这场战争，曹操势在必得。而我却因为郭嘉事先的担忧而一直心神不宁。
翻过了几座山，道路愈加崎岖险峻，骑在马上的我，神经一直紧绷着。
“怎么了，许姑姑，这一路上您都心事重重的，若是有什么不适，我向爹请一支队伍护送您回去。”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我侧身回头，看到身后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少年。
“我没事的，子修。”曹昂是曹操的长子，记得第一次在曹家见他时，他还是个孩子，如今他都已经可以上阵杀敌了。
曹昂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前面却传来曹操的声音。
“子修，怎么了？”曹操勒马回头，目光一直落在曹昂身上，并不看我。
曹昂看看我，然后对曹操恭敬地说：“父亲，许姑姑脸色不太好，我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曹操的视线这才缓缓移到我脸上，深色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波澜。
“队伍行军已经好些天了，想必军士们都累了，通知下去，今晚咱们在宛城歇驿。“
宛城……这都快到张绣的大本营了，曹操现在停军难道不怕刘表和张绣他们突袭吗？
想到这里，我态度坚决地反对，“不行，若是此时刘表趁机来攻，我们就和夏侯大哥的先锋部队失去联系了。“
曹操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咱们进入豫州这么多天，刘表都没动静，他若现在来，就是找死。“
我垂眸细想，曹操说的也有理。刘表这些日子一直按兵不动，似乎真无对抗曹军的意思。眼下有夏侯惇的队伍缠着张绣，我们只要打败张绣，这豫州大半土地就会到手。只是这张绣身边还有个叫贾诩的家伙，曹操能顺利拿下张绣吗？
见我不再反驳，曹操转身继续行路，只是队伍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
初春的宛城，烟柳绕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落破。看来豫州虽然兵伐纷争，但是在刘表闭锁的治理下还算是过得去。
大队伍进城时，为数不多的百姓个个神色慌张，闭门不出。
我默然望了一眼曹操，乱世偷生这些年，相比寻常百姓，我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衣服无忧，三餐饱暖的依靠罢了。这一颗原本束在曹操身上的心已经渐渐枯萎，若永远这样留在他身边，暗渡年华，与长眠墓中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身上微微有些冷意，瑟缩了一下身子，发觉曹操此时也在看我。那张冷若冰霜的面上却不露一丝情绪。
我转身欲走，一件长袍盖在了我身上，袍下还留有淡淡地体温。
曹操的手不动声色地从我肩头拿开，“夜里风大，早些休息吧。“
我抬头看了看只着铠甲单衣的曹操，鼻子有些酸涩，伸手紧了紧他披在我身上的长袍，闷声应了声，“嗯。“
夜色深沉，寂寥。虽然曹操吩咐过晚上不要出屋，可是当我独卧榻上听到远处依稀传来地铮淙之音时，我还是披起衣服出了门。
刚入新军的宛城，是谁在夜色下抚琴？琴声又这般空灵动听。
我走出所住的驿站，寻着琴音走在夜色下的街道上。琴音慢慢清晰，我却被守街的士兵拦下。当他们看清我身上披着曹操的长袍，又恭敬的行礼。
“这楼上抚琴的是何人？”我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座建筑别致的小楼上，疑惑地问。
“回姑娘，我们已经查过了，这儿原本是座青楼，我军入城之前歌妓们都逃了，现在楼上抚琴的是这儿以前的琴师。“
“哦？琴师？“所有人都逃了，这琴师为何不逃？我不由心生疑惑，想去看看这抚琴之人。虽然我对古代音律没什么了解，但是当年听月环姐的琴音，也能分辨出好坏。楼上这人的琴声音律超凡，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提裙上楼，那些士兵也不敢阻拦，纷纷让开道路，并在楼下把守起来。
我寻着琴声踏上二楼，明显感觉到琴声落处，余音绕梁。
琴声是从阁楼拐角处的屋子里传出的，我缓步走过去。门是开着得，屋内没有烛火，如霜的月光下，屋内轻纱曼动。
我挪步进屋便看到了屋内窗前的抚琴之人。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一袭苍色长袍，长发垂地遮着面容。在我踏进屋内的那一刻，琴音戛然而止。
“请问，先生是这里的琴师吗？“琴声一停，我顿时觉得尴尬，只好装作客气地问道。
男子缓缓收回双手，抬头看我。
月光从我身后照进，洒在那张抬起的脸上。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那是一枚银色的面具，从鼻梁处向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面具下线条优美的下颚和一双神色淡漠的眼睛。
在我微微愣神之际，他的唇角轻轻上扬，道：“回姑娘，在下是这里的琴师。“
他的声线略低，听不出年龄，倒是话音中自带三分笑意。
“楼中其他人都逃走了，为何你不走呢？“我心里起疑，挑眉问他。
男子缓慢起身，道：“走？我一介寒士，在哪不都一样，为何要走呢。“
我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想想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见到新军入城慌乱逃走的百姓只是被这乱世荼毒怕了。天下俱乱，逃又能逃去哪里……
“姑娘问了在下身份，那么在下也想问问姑娘是何人。”男子的目光透过银色面具落在我身上的那件长袍上，似是想看出我的身份。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拱手行礼，“我是曹将军的妹妹，这次随队伍出征。”
他的眼神猛地一冽，“哦？曹将军的妹妹……”
“嗯。”
“那么楼下想必已经被重兵包围了吧。”男子很快恢复淡然的神色，看向窗外。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楼梯上传来铿锵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