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灯余话》中骈文比例15%以上的小说共五篇,占全部小说的22.7%,比例低于《剪灯新话》。《剪灯余话》中的这五篇骈体小说,应用文体里的骈文占整篇小说骈文的比例很大,几乎都可以归入“应用文类”骈体小说。另两篇比例较大的小说(《何思明游丰都录》、《江庙泥神记》),其中的骈文大部分为对话中的议论;所用骈文的这种特征与《剪灯新话》相同。
以《剪灯新话》为诱因而成书者还有明代邵景詹的《觅灯因话》参见邵景詹:《觅灯因话小引》,收入《剪灯新话》(外二种)。邵景詹自述创作缘由称:“万历壬辰,自好子(引者注:邵景詹号)读书遥青阁,案有《剪灯新话》一编,客过见之,不忍释手,阅至夜分始罢。已抵足矣,客因为道耳闻目睹古今奇秘,累累数千言……自好子深有动于其衷,呼童举火,与客择而录之,凡二卷。”,《觅灯因话》文笔比较朴素,在语言风格上与上述二种小说区别较大。全部8篇小说中,骈文比例在15%以上者有两篇,《翠娥语录》可以归入骈体小说,其中骈文约52.7%,主要用于应用文的“疏”、“檄文”中,这两种应用文中的骈文约占全部骈文的81%;《唐义士传》骈文约15.5%,全部为祭文,难以称得上骈体小说。《姚公子传》的骈文主要用于描述人物行为,不过其中的骈文比例只有约10.9%,也不足以骈体小说称之。可见,在《觅灯因话》中,骈文比例大者都是融入骈体应用文的作品。
吴敬所编的《国色天香》大约始编于1587年,属于明代后期的一种通俗读物,本书是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先声,也可以说是清末民初“鸳鸯蝴蝶派”小说的远祖。全书以小说为主,兼收诗赋、翰帖、琐记等。
小说中骈文比例较大的有:
1.《酒糵迷人传》:骈文约15%。功能:出现于人物对话中。
2.《翠珠传》:骈文约29%。功能:文中的论文多骈文,其余部分则无骈文。
3.《醒迷录》:约20%。功能:文中声讨赌博一文多骈文,其余部分无骈文。
4.《古杭红梅记》:约8%。功能:集中于前半部分。
5.骈体小说《笔辩论》:约30%。功能:均在人物议论性对话中。
值得注意的是:《国色天香》中骈文比例超过15%以上的小说(《酒糵迷人传》、《翠珠传》、《醒迷录》),其骈文都只是出现于议论性段落,而抒情性和叙事性段落中则骈文极少,这与民国初年骈体小说中的骈文功能不同。而骈文承担叙事、议论功能的《古杭红梅记》骈文比例则仅8%,难以视之为骈体小说。
第四节 《聊斋志异》及清代其他小说
一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版本采用《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对清代传奇小说影响深远,它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构成了清代文言小说的两极,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页209。的创作风格一直影响到晚清王韬的《后聊斋志异》,甚至民国初期仍有《聊斋志异》的仿作,以至于有学者谈到清末民初小说的骈俪化现象时也注重到二者之间的密切联系:“大致而言,清末民初多数文言小说,较有骈丽艳辞倾向者,多仿《聊斋志异》传统而将‘传奇’文体表现得更为浓艳。”赵孝萱:《“鸳鸯蝴蝶派”新论》,页230。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笔者统计了《聊斋志异》全部498篇小说中的骈文形态后发现,《聊斋志异》中大部分小说的正文中竟然没有一处骈文:《聊斋志异》共498篇,其中正文494篇,附录4篇(卷六《狼三则》、《乱离二则》均被本版本视为一篇),其中正文中完全没有骈文者共452篇,占全部小说的90.76%,换言之,《聊斋志异》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小说中使用了骈文;而且,在这些使用了骈文的小说中,骈文承担的功能也很耐人寻味。
具体情况如下表所示:
骈文比例篇数功能是否言
情题材
50%以上3应用文体:题壁文、檄文、启
①卷三《谕鬼》:石茂华题壁文为骈文,约占全文的58%,余处无骈文。②卷六《绛妃》:非言情小说,第一人称叙事,“余”所写檄文为骈文,约占全文的63.4%,余处无骈文。③附录《爱才》:将官的“启”为骈文,约占全文的57.5%,余处无骈文。但全文仅98字。否
15%以上2均判词:
卷十《席方平》:二郎神的判词为骈文,约占18.6%,余处无骈文。
卷十《胭脂》:施公的判词为骈文,约占18.9%,余处无骈文。否
4%以上7写景、写人:
卷一《咬鬼》二组22字,7.4%,写人物行为。卷二《地震》一组10字,5%。卷四《罗刹海市》七组,4.1%,集中于书信。卷五《木雕美人》一组8字,7%。卷五《西湖主》六组,5.8%,分布均衡,叙述语言中也有。卷八《盗户》,一组13字,5%。卷九《大鼠》,二组16字,9%。——本栏统计骈文字数不含标点符号,但在计算比例时计入标点。仅《西湖主》一篇
2%左右8写景、写人部分
1%左右26写景、写人部分
0%452
说明:1.统计骈文时,不计入属于作者评论性文字的“异史氏曰”部分,只计入正文部分,因为加入作者的评论性文字虽是中国古典小说的特有体例,但当研究小说的语言体式时,这种不属小说叙事主体的特殊结构段落可以不被视为小说的组成部分。2.统计骈文字数时,计入骈句的附加字。
由上表可知:
一、骈文比例在15%以上的小说共5篇,竟然均非言情题材。相反,言情题材小说名篇如《娇娜》、《小翠》等骈文比例仅1%左右,而《阿宝》、《连城》、《青娥》等正文中竟无一骈句。由此可见,骈体小说较多地出现于言情题材的“规律”,在《聊斋志异》这里遇到了例外。
二、骈文比例15%以上的5篇小说,其中的骈文均为应用文体。用“应用文类”骈体小说的标准衡量,《席方平》和《胭脂》不能算作骈体小说,而《谕鬼》、《绛妃》和《爱才》三篇由于骈文比例大,可以视为“应用文类”骈体小说。这与民国初年大部分骈体小说中骈文的综合性功能有很大的区别。
《聊斋志异》中有一些小说,虽在叙事主体部分无骈文,但在作者议论性段落中的骈文则占较大比例。譬如《马介甫》就是《聊斋志异》中的典型文本,它叙述悍妇殷氏和惧内者杨万石的故事,情节主体无一骈句,而作者的评述文字“妙音经之续言”全部为骈文,约占全文的24.7%,但这篇小说仍然不能归入骈体小说,这是因为骈文均在故事情节结束之后的作者的议论中,而且有明显的语言标志将这些议论性的文字与叙事主体分开——“异史氏曰:‘惧内,天下之通病也。然不意天壤之间,乃有杨郎!宁非变异?余常作妙音经之续言,谨附录以博一噱’”,下文就是较长篇幅的“妙音经之续言”。由于采用了这种特殊的文体结构,所以诸如《马介甫》这样的小说不被纳入骈体小说的研究范围。
二
《耳食录》[清]乐钧、许仲元著,范义臣标点:《耳食录·三异笔谈》,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年5月。的作者乐钧生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约卒于嘉庆二十二年(1817)。《耳食录》初编十二卷,自序作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二编八卷,自序作于乾隆五十九年。其中骈文比例在15%以上者具体形态如下:
1.卷一《长春苑主》,骈文约17.2%。功能:其中书信约占全部骈文的72%。
2.卷三《婉姑》,骈文约55.3%。功能:全部为祭文。
3.卷五《张碧云》,骈文约42%。功能:骈文均见于书生张碧云祭奠因思恋书生张碧云而亡故的佳人张碧云(书生、佳人同姓同名)的祭文。
4.骈文比例高但不属于骈体小说的小说:
卷五《痴女子》,小说后的“挟持君曰”为骈文,约占全文的84%以上,为议论性质的文字。其文体功能类似于《聊斋志异》中的“异史氏曰”,是独立于叙事部分的作者评论文字,所以尽管骈文比例很大也不能归入骈体小说。
卷五《恶鼠》,骈文约69.4%。其文体类似于《聊斋志异》中的《马介甫》;《恶鼠》中的“讨鼠檄”也不属于叙事主体(第一部分“某”的故事),“挟君”所言及“讨鼠檄”在结构上相当于正文的附录。仅就正文而言,第一部分“某”与鼠的故事中的骈文仅一组二句8字,比例很小,很难视之为骈文小说。
可见,《耳食录》中的骈体小说延续了前此骈体小说的主流倾向:对话体和应用文类的骈体小说。
《亦复如是》[清]青城子著,于志斌标点:《亦复如是》,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年5月。所用底本:清嘉庆十六年(1811)刊本。的作者青城子,即宋永岳,生于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至道光某年七十余岁时去世。《亦复如是》中骈文比例在15%以上者的具体形态如下:
1.卷二《有客某》,骈文比例高达84%以上,均在叙事结束后的议论性文字中,这部分议论性文字实际上是作者针对叙事部分的内容所发议论,并且有比较明显的文字标志:“因戏作骈语以记之,其词曰……”其功能类似于《聊斋志异》中的“异史氏曰”,所以该作不被视为骈体小说。
2.卷二《小榄村》,“对话体”骈体小说。骈文比例约50%,均在花匠的话中。
3.卷五《南海王大儒》,“应用文类”骈体小说。骈文比例高达97%以上,均在一篇供词和一篇判词中。
4.卷五《广东多蚊》,“对话体”骈体小说。骈文比例约35.7%。均在帐外蚊与帐内蚊的对话中。
5.卷八《广东肇庆府署》,“应用文类”骈体小说。骈文比例约84.5%,均在祭文中。
《客窗闲话·续客窗闲话》[清]吴炽昌撰,王宏钧、苑育新校注:《客窗闲话·续客窗闲话》,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年12月。的作者吴炽昌,浙江盐官(今海宁)人。《客窗闲话》初集的作者自序写于道光十四年甲午(1834)夏,《续客窗闲话》的作者自序写于道光三十年庚戌(1850)中秋。
小说中骈文比例15%以上者的具体形态如下:
《客窗闲话》:
1.卷一《双缢庙》:约占全文的31.3%。功能:其中书信约占全文15%,判词(文中称其为“风流花判”)约占全文的12.65%。书信和判词共约占全部骈文的90%。其余部分占3.65%,用于:人物相貌描写,人物行为描写,心理刻画。
2.卷一《呆官》,正文后有作者评论,附讨官檄文一则,均为骈文。
《续客窗闲话》:
1.卷四《某制军夫人》,骈文约占20.5%,全部为书信。
2.卷五《妖人邢大》,正文后作者的“戏判”(判词),为骈文。
3.卷六《正梦》,骈文全为所引云南昆明大观楼长联,占全文20%。但由于属于引用成文,故此难以视之为骈体小说。
4.卷八《耳神》,“予”的“聋赋”为骈文,“丁菊溪太守”的议论也多为骈文,合计占68.3%。余处无骈文。可视为逞才之作。
《客窗闲话·续客窗闲话》中除上述篇目外,其他篇目中甚少骈文,均在5%以下。尤其是《续客窗闲话》中绝大部分篇目中无骈文。
《小豆棚》盛伟校点:《小豆棚》,济南:齐鲁书社,2004年1月。此版本以光绪六年项震新十六卷本(上海申报馆出版)为底本,参考了申报馆重印本及署名为“张香涛先生著”的《聊斋补遗》本。的作者曾衍东(1751—1830),字青瞻,号七道士,山东嘉祥人。小说中骈文比例15%以上者具体形态如下:
1.卷五《钟子慕》,骈文比例约20%,集中于《成连移情赋》中,但该作不被视为骈体小说,因骈文过于集中且比例也不甚高。
2.卷五《奸淫变相判》,“应用文类”骈体小说。骈文比例71%以上,少量在曹操后身对武则天后身说的话中,绝大部分在书生写的判中——判的骈文约占全文的68%。该作中的判属于纯文学性质,一文判两事(曹操和武则天),属于“双关判”类型。
3.卷五《曹月帆》,“综合类”骈体小说。骈文约40%。功能:叙事、写人形貌、写景,大量用于叙事。
4.卷五《讨蜘蛛网檄》,“应用文类”骈体小说。骈文比例约55%,除一组三三句外,其余均在檄文中。
宣鼎的《夜雨秋灯录》香一点校点:《夜雨秋灯录》。是受《聊斋志异》影响而创作的文言小说,但其中劝善惩淫的意图非常明显,正、续集分别刊行于光绪三年(1877)、光绪六年(1880)。其中骈文比例较大者的具体形态如下:
1.初集《青天白日》,骈文约11%。集中于书信,余处仅二组17字。书信中骈文占全部骈文的95%左右。
2.续集《南郭秀才》,骈文约50%。除了一组四四句外,骈文全部为一则“启书”和一则判词。
3.三集《九月桃花记》,骈文约18%。对话占骈文的85.7%,余处为写景。
4.三集《记邗江张素琴校书毕命事》,骈文约15%,但不宜称为骈体小说,因为叙事主体部分中骈文仅一组二句8字,骈文集中于结尾处的议论中,共三组43字,约占全部骈文的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