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丽景轩,踏出储秀宫,脑子里嗡嗡作响,内心惶惶着不敢去想胤祥对我说的话。他是阿哥,他逗趣我总是可以的,我才赌不起。路途遇上了完颜芯,她瞧我额上有汗笑问:
“瞧你一脸的汗,作了什么虚心的事吗?”
说着她从腰间扯下手绢替我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我怕胤祥从储秀宫内出来见了尴尬,对完颜芯说:
“你别笑话我了,我还有活儿去做,你也赶紧去吧,晚些回了辛者库在和你说话。”
完颜芯笑道:“我正要去储秀宫呢,你随我一块去吧?”
耳听储秀宫三个字我整个人打了寒战,可又不敢表露,笑说:
“你去吧!我回去等你。”
她也没在同我多说,点了点头,然后离去。沿途经过延禧宫,在巷内瞧见了莲答应,不,应该唤莲嫔了吧。虽然还未进行册封仪式,但江兴福所言并非虚假,眼瞧她今日这番派头,从旗头菀花碧波云髻,粉缎儿紫青色旗裙,蜀锦鞋闪的人睁不开眼。她正坐上辇轿,瞧着方向儿应该是去坤宁宫吧?
天空忽现柔光,反射着她的背影,让我想起了‘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为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稳称身。’到希望有始有卒,莫叫人空闲春。
我徒步回了辛者库已渐黄昏,晚霞漫天映红了茶花朵朵,整座辛者库像被包围在一片红云之中,祥和生辉。
夜里完颜芯回到了辛者库,人还未到便听见她的歌声‘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她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胜于出谷黄莺,婉转有余,仿若在心底激起了涟漪。
想必她今儿的心情愉悦,一步一曲到给辛者库增添了雅致之色。曲落人来,她进屋我就笑道:
“这样的喜悦,到是说来听听。”
她温婉笑道:“今儿真真是巧了,我又遇上他了。”
我疑问:
“你在哪儿遇见的?”
她脸色红润说:“正巧他就在储秀宫呢。”
我怔住了,脸色惊变,心想难道她口中说的是‘十三阿哥’。
“你怎么了?”
我怕她看出端倪,索性把脸望向一边,低头故问:
“姐姐每次口中说的他,妹妹都不知道是谁呢?”
她抿笑着没有出声,我瞧她有所隐瞒也没在问下去,只听她说:
“我并非不愿告诉你,只是还未到时候。”
我点点头,笑道:“事成之后,你可要将你和他的一切说与我听听,也好让我粘些甜蜜啊!”
完颜芯脸红热天,趣道:
“好啊你,竟敢拿我玩笑,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
说着她轻手捶打我的肩,我乐在心里,嘴里认错:“绕了我把,我再不敢了,不敢了。”然后见她顿了神说:
“今儿瞧见了莲嫔,回想选秀那日若非因她而起,咱们俩也不必惹此风波。”
我默默点头。
她叹了口气又说:
“其实这样未必不好,皇上有意扶持汉军旗,平衡各宫,前朝也是需要的,你我终归也是无望。”
我故说:“至少也不会沦落在这种地位,家族荣禄可关系在我们身上呢?”
她笑:“你还想怎样?难不成还想着被皇上看中?”
我不乐道:“我才不愿意呢。”
她贼笑道:“既不愿意又是为何,难道是盼着赐给哪位阿哥吗?”
我心底又惊又羞,笑道: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她娇羞笑着,我的心突然沉淀了。
六月宫内的夹竹桃开的茂盛,夹杂着白玉兰的薄荷香味令人神爽不以,虽已入炎热天气,但今儿却不见烈日,还刮着微风。然而莲嫔册封典仪依旧在‘太极殿’上举行。
大清早我们被安排到司仪处,也不知道今儿会被安排干什么杂货,一群宫女围着,全都没有出声。直到我们进屋去拿了红灯笼,才知道是干什么了。
完颜芯小声说:“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活儿需要这么多人?竟是干这个。”
我淡淡微笑,突然瞧见前面两名宫女起了争执。
前面那位差点摔倒,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起来一边恶相骂道:
“喂,你不长眼睛啊,你知不知道你踩到我了。”
后面那位弱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低身替前面那位捡地上一块红布包裹的东西。前面那位一把抢过红布包迅速的藏在了衣兜里,眼色大变:
“算了算了,没事了!”
后面那位连声说了几句:“谢谢,谢谢!”
虽然只是一瞬的事,而我确看的一清二楚。
那红布包里藏着是一根‘火折子’。
一个宫女藏了‘火折子’会干什么?
“蔻昕,走啊,该你拿灯笼了。”
完颜芯唤醒了我,我才依次拿了一个灯笼在手,这种灯笼是用‘宣’做的,很轻很轻的,有风就能飞上天空的,里面也没有灯芯,根本就不用点灯的。
“蔻昕,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呢?”
完颜芯察觉出我的异样,我疑惑的看了眼刚才掉下火折子的那位宫女,五官端正,面容清秀,可双眼狡黠,不是善类。我把目光转向完颜芯,心底有些沉闷道:
“姐姐,咱们今儿可要小心点了。”
完颜芯说:“嗯,千万别把灯笼弄坏了。”
我也点点头,她还是不知道的好,只希望没有什么坏事发生,希望一切只是我多虑了。
太极殿乃是内廷西六宫之一,宫城城墙为夯土板筑,构筑坚固高大,气势庞伟。按列莲嫔册封典仪不应如此大费周章,听说除皇后以外,还从未能替一个嫔妃举行浓重封典,若不是因为汉军在朝中军心不稳,如此安抚六宫,也不过是为了平复前朝****。细想逅宫里的女人,谁不是被人胜算在握,惠妃又如何?还不是屈居皇后之下,如今一样要站在下边看着台上的莲嫔获得无限荣宠。
黄道圣旨,内务府太监总管李德海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赫那拉氏.莲生汉军旗上大夫鲁阳之女,贤良淑德,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晋升为莲嫔,赐居延禧宫主一宫之主。钦此!”
“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莲嫔大礼叩拜接下圣旨,当日典仪上,各宫嫔妃皇后带领的站了两排,后几排站有数位阿哥,公主也有十几位。然而,嫔妃之中唯她年龄最轻,如若不是衣冠华丽,满脸脂粉凝露,色彩彰显得稳重些,她倒更像是位格格。
我们排站在最后,掌手大红灯笼,待仪式完毕,放飞出去。历代白天不已放孔明灯,所以这种红灯笼不用点灯。
听说莲嫔想借红灯笼为大清祈福,一来彰显身份,二来讨好皇帝。也不过是些小手段而已,可也没人敢阻拦,就连皇后也要出声夸道:
“莲嫔虽为汉军旗出生,但心性善良,为人谦和,还有一颗蕙质兰心,承蒙皇上厚爱沾了皇室的雨露,如今越发懂的大清福祉,可谓是六宫妃嫔理应学习的榜样。”
皇后语毕,也无人接话,个个眉眼传递,可羡慕,可嫉妒,可恨的神色被嬗变的笑容掩盖了。
眼看仪式结束,李德海使了眼色,那江兴福悄悄过来提醒我们该放出红灯笼。宫女们按仪式升起,高举灯笼,当无数的红灯笼随风飞向高空,仿若一片红色的祥云悬浮,让人回想起每逢过年时红灯笼高高挂的那种喜悦。
“皇上,这情景用‘莺莺燕燕翠翠处处融融恰恰’形容咱们满汉一家最合适不过了。”
莲嫔莞尔轻声,正说在皇帝心头,皇帝龙颜大悦,连赞了两声‘好’。命道:
“李德海,按照莲嫔娘娘说的意境,理应在延禧宫内挂满红灯笼,让这份融洽弥漫整座皇宫。”
皇帝言语之间,想必任谁也听得出弦外之音,他现今只顾乐着,也没有顾忌嫔妃之间细腻的感受。嫔妃之间眼色跳跃,各路人马皆有。
眼看红灯笼挨个的飞上天空,突然一阵风刮来,几只灯笼莫名其妙的燃了起来,瞬间飞进了人群内,主子奴才乱成了一团。
皇后喊道:“来人呐,护驾!”皇后一把将莲嫔推置身后,几名侍卫拥上前护驾在皇帝身前。
那火差点儿就烧在了莲嫔的身上,幸亏有名侍卫手快拉了她一把,又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惠妃喊道:
“快把火给灭了!”
德妃缓缓走向一边,身边有胤禛,胤禵护着。
又有奴才喊道:“丽贵人晕倒了!”
胆小被吓晕的到是少见,皇帝平定着一张脸大喊:
“这点小火竟吓成这样,将丽贵人送回宫去。”
火,一下被扑灭。
期间也没伤着人,不过吓晕了一位丽贵人。
而莲嫔惊吓过度,娇声扑入皇帝身边哭泣着。这一刻,恐怕又是凶多吉少了。
只听皇帝厉声道:
“刚才放红灯笼的人都给朕站出来。”
一群人战战兢兢的被江兴福赶了过去,他带着头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