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月光眩亮,庭院中月季翠色茵茵,蝉虫争鸣,口大的花朵吐露芬芳,深的紫的粉红团团簇在一起,好不热闹。如此炎夏,却开的颇为娇艳,被宫墙重重红如血的雕花朱窗一隔,仿若院内卷起一层薄纱。微风簌簌,我毫无睡意,看向对面床上的青莹已经睡熟,轻轻推开了门,走入院落里,望着皎月。我想阿玛,想娘亲,想蔻玥,想张非凡,想完颜芯,想不该想的人。顿时,天的高空响了笛声,这笛声好像在哪儿听过,仔细聆听,竟是那晚在永巷内听到的笛声,温婉而寂寥,像宣泄着无尽的忧伤,又像抒发着寂寞的情思。所谓的庭院深深,大约也是如此吧?
我正想的入神,忽见屋内青莹走了出来,我轻声唤着,她像没听见也没看见我似的,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是僵硬着身子朝着一旁小径走去。
她去哪儿?
我追了上去,追着她到了永巷深。那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若吹笛的人正在眼下,然而目视四周,永巷内空无一人,凉风阵阵,让我毛骨悚然。若非她还在前边,我到底是不敢来的,回想那日只身在永巷内过夜,果然是深受了打击的缘故。
夜猫在巷梁上活动,耳闻巷内的夜猫有半夜袭人的喜好,死伤无数。
“青莹,青莹!”
我忍不住唤她,她始终没有回头,毫无声息。直到我瞧她蹲在地上,手里还拿捏了什么,一手按着,一手挥动着,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我走近了她,轻喊了一声:“青莹。”
她听见喊声,缓缓起身回头,借着月光,我看见她满身的血……
她杀了人了?我心跳加速,激动的不知如何反应……
不禁嘶声尖叫……
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拖向了阴暗处,我恐惶的瞧着青莹手里捏着镰刀,身上粘的全是雪白的毛,她杀了什么?
没会儿,青莹疑神疑鬼的走远,我挣脱开捂嘴我嘴的人,转身一看,他却用袖挡住了脸,声音冷淡:
“你别追着她,她发病时,六亲不认的。”
我平伏了情绪,指向青莹说:“她,她杀,杀人了?”
他冷言:“她没杀人。”
声音像是在哪儿听过,可看不见他的容貌不敢乱下结论。
“那她刚才……?”
他又道:“不过杀了一只猫,为了你的安全,你回去后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惊愕着,想问究竟,转眼却不见他的身影。
这人真是太奇怪了。
惶惶着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往回走,一脚踩下去,哎哟!摔了一跤!疼死我了!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拾起踩的那东西一看,玉笛。
他的吗?
他就是吹笛子的人?
我收了笛子朝回走,等我回到香轩内院,天色渐白。
一早起床时,青莹早已经着装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对着我笑吟吟的一张脸,还端了一碗粥递到我眼前,我瞧着她的双手,想起了昨晚她满身是血的样子,脸色惨白,接过那碗粥却是久久不敢入口,刚抿了一口入了喉咙里,眼瞧她走开,一口气吐了出来!昨夜发生了的事,我怎么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呢?我又悄悄从枕头下拿出玉笛,确定昨晚的事是真实的!我的心再次沉沦,面对这位面儿上对我很是可亲的妹妹?我要揭发她吗?
可当我看到院落里站了几位宫女对着青莹指指点点,其中一位头戴红花的说:
“我听说昨晚又有猫死了。”
又一位带紫花的宫女说:“我听说是荣嫔娘娘宫里的‘雪儿’死了,被人用镰刀剃光了毛,哎呦,血淋淋的尸体在御花园里吓坏的惠妃娘娘,这会子荣嫔娘娘还跪在惠妃哪儿请罪呢。”
“那可不是,荣嫔娘娘可真够倒霉的了。”
带兰花的宫女又说:“何止是猫,听说还有人死了。”
“谁啊,谁啊!”几名宫女齐声着,生怕一旁的青莹听不见。
兰花的说:“你们不知道吗?今儿一早我送茶叶去乾清宫,就听见李公公说昨儿死了个小太监。”
黄花宫女道:“宫里死个小太监也太平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兰花宫女说:“这次可不同,那小太监原先是太子殿下跟前当差的。如今却是死在了永和宫外面。”
永和宫,那不是德妃的住处吗?
红花宫女道:“谁人不知德妃信佛,岂能杀生呢。”
兰花又说:“昨晚荣嫔的猫死了,又死了人,离奇的很,说不定就和某人发病有关的?”
粉红花宫女跳出来说道:“啊,昨晚我起夜,好像看到青莹从侧门出去了呢?”
紫花宫女嗔问:“你看见是青莹吗?”
不等她们出言,我走过去,拉过全身发颤的青莹说:“青莹妹妹,咱们回屋里去,别杵在这儿听些无稽之谈。”
红花宫女蔑了眼我们,不悦的说:“哟,不敢听啊?你是真不知道她的事?还是假不知道呢?”
我下意识看了眼青莹,楚楚可怜,眼里尽写无辜,可又想起昨晚的事确是真实的,少不得深深吸了口气,面向众宫女说道:
“你们闲着没事吗?宫里最忌讳背后议论主子,再说了青莹昨晚一直在屋里,睡的很熟很香。”
兰花宫女不屑问道:“你拿什么作证啊?”
我笑道:“昨晚我一直站在院子里,若是青莹出来,我岂能没看见?昨儿她不也是起了夜吗?我还看见她落了红呢?”
其实我并不知道有别的宫女起夜,不过瞧见那位粉红宫女今儿裙角有些红色赃物,想必女儿家身子的事,她倒像被我说中,众人看向她时,她脸露惭色,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还不准备去乾清宫侍候着?”
人未进院先听了声音,李德海踏进来沉了脸色,意外的是他身后跟着甯瑞,甯瑞朝我递了眼色,我拉着青莹欠了欠身:“李公公安好。”
李德海浅笑道:
“你是新来的?”
我答:“是。”
李德海又笑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本公公。”
他口气生硬,我恐惶着,看向一旁的甯瑞,甯瑞合颜笑道:
“师傅,她挺可怜的。”
李德海蔑了眼甯瑞,甯瑞没敢再说。李德海打量了我一番说:
“早看出你非池中之物,到底还是进了养心殿内,不过今后如何,还得看你的造化,别以为在御前侍奉就无人动的了你,能动你的人大可不必惊动皇上。”
我心底一惊,颔首应答:“多谢公公提点。”
李德海轻笑的扯动嘴角,随即走了。甯瑞小声说道:
“改日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回神望住青莹,她直勾勾盯住我说:
“姐姐你不怕吗?”
青莹的脸色有异,我轻笑道:
“怕,有用吗?君王身前伴如虎,这样的道理我难道不懂吗?可我有选择的去处吗?”
青莹笑道:“其实乾清宫正是姐姐这样的人应该呆的地方,别的去处未必适合姐姐。”
我惊愕,倒是看不出她能看穿这一点。
夜里,青莹早早的睡下了。
其实她睡了,我越害怕。
我怕发生昨晚的事,我怕没人救我,我拿出枕头底下的玉笛,他是谁?这玉笛一看就是稀有品,他并非一般人。
悠扬的笛声又响起了,睡眼惺忪,仿若眼前站了人,“青莹,你醒了?”我被自己喊的这声‘青莹’给惊醒,吓了一脸的冷汗,青莹笑着,轻声喊了一句:“姐姐。”我应了一声,随即她手里一把刀落了下来,我惊声,又怕吵醒周遭的人对青莹不利,可又不能让她伤了自己,我被她压倒在床上翻滚着,只是没想到她柔弱力道还不小,彼此纠缠着。当我目视青莹,她发病的眼神就像兽性大发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她的刀在我腕上划了一条伤口,她才有一丝清醒,是什么让她清醒了?
这一刻,没有了笛声,青莹手中的刀落了地。她回神见我的手在流血,惶恐着跑上前扯下身上的衣襟替我包扎,一边包扎一边哭着说:
“对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伤了你,我不是真的想伤你,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事情蹊跷,她的眼泪和楚楚可怜并非能装出来的,安了安神,轻声抚着她说:“我没事,不过受了点小伤,死不了的。”
她破涕笑道:“姐姐你受伤了,还能逗我笑,下次我在发病,你就打晕我吧。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面露真诚,眼神里无助的很。我抱住她,轻声说:“我知道。”
她扑通伏在我怀里哭着:“姐姐你知道吗?往日与我相处的人,唯有你对我最好,明知道我有病,她们都数落我,只有你还护着我,我居然伤了你,我……”
说着她扭身捡过那把刀划破了手腕,我惊喊了一声,慌忙又替她包扎着说:“傻丫头,你何苦这样?姐姐不怪你。”
她苦笑说:“可是我会怪自己。”
我摇头叹气道:“姐姐只想问问你这病是从小娘胎里带来的吗?还是长大以后才发病的?”
青莹神态恍惚的说:“我小时候没出现这样的事,这病还是我没入宫之前因为贪吃,吃了一个道士给的饼,每月总会发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阿玛额娘替我找了最好的大夫,也不能够医治。”
阿玛?额娘?我惊愕着,她又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生世。
原来她的父亲是兆佳氏,尚书马尔汉。算不得高官,也并不算小户出生了。她比我早一年入宫,因为有这种病未能被选入后庭,如今和我一样只得待在御前侍奉。
我又轻声问:
“青莹,你平时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会觉得不自在呢?”
青莹摇摇头,眼神空洞,似乎不愿回想。我记得刚才入睡前,我听见有了笛声?昨夜也是?
于是我把玉笛拿出来,青莹莫名,我淡定的说:
“我想知道你是否听了笛声才会发病的?我想找出你的病因,医治你。”
青莹的神态很落寞,但眼神里也带有一丝的期望,点了点头。
我模仿着笛声,笛声轻扬而上,青莹果然发病了,就像兽性一样,她舍不得抓我,就抓着自己。笛声停止,她又才慢慢平静下来。
“姐姐,难道是这声音?”
我点点头,把昨晚的事情经过说给她听,她知后面露诧色,惊恐,忏悔,各自纠结神色在她脸上都能找到,顿时,我觉得她好可怜。这玉笛的主人,他为什么要控制青莹呢?
然而眼下,宫里面,除了御医,还有谁救的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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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已过,春天不远!
期待暖洋洋的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