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
随着夜幕的降临,气温开始滑坡,伴随着阵阵凉风,街上的行人扣起了外套的纽扣,就连那些光着脚的美女,也顾不得风度,踩着高跟鞋小鹿似得蹬蹬跑向地铁站。
人群中,有一个高瘦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一身深蓝暗纹西装,浅蓝色衬衣,黑色复古皮鞋。轮廓分明的脸,白皙光滑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深邃又带有粼光的眼睛。头发不过是最简单的样子,乌黑干净,却显得他格外精神和好看。
擦肩而过的女孩们都不自觉地回头多看一眼,同时不忘瞟一眼他同样白皙的手。手腕上有一块老旧却精致的表,手指上却是空无一物。女孩们都有意无意地朝他露出了笑容,那微笑灿烂而又真诚,周围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男子却无视这暧昧的氛围,保持着几乎不变的行走速度,冷酷又略显寂寞地在纷杂的马路上划过一条直线。
他叫蔺莫,二十四岁的年轻书画家,在上海一处闹中取静的中心地段,开了一家私人画廊兼工作室,名为LIN画廊。每晚六点,他会准时下班,来到百米开外的中心广场一个人吃晚饭。广场内所有餐厅的服务员都认得他,每天这个时候,总会特别勤快,争先恐后来招待。而他则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显得彬彬有礼,但隐约中似乎还透着一股傲慢。这位在艺术家家庭出生的气质型帅哥,不泡夜店,不交女友,总是一个人来默默地吃饭,不免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啊!”一位打扮时髦的美女不小心跌倒,不偏不倚刚好摔倒在蔺莫的座位旁,她似乎扭伤了脚,有些楚楚可怜地望着蔺莫。
“哎。”蔺莫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缓缓站了起来,将美女轻轻地扶起,然后又回到座位,继续用餐。真是无语,这个月他已经扶过好几个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影响吃饭的心情。
“谢谢!”美女的脸颊有些泛红,语气中有着发嗲的意味。
“嗯。”他没有抬头,不紧不慢地享用着他的晚餐。
“那。”美女依然愣愣地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蔺莫终于抬起了头。
“我喜欢一个人用餐,请你不要打扰我。还有,我对偶像剧那一套不感兴趣。”
美女一愣,接着只能忿忿跑开了。
到家时,天已经全暗了下来。蔺莫将车停好,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身朝大门口走去。公寓门外是一段安静的小路,两边种了很多梧桐树,伴随着路灯微黄的光芒,在这样的夜晚,也有一番意境。只是这秋天的氛围,反而增了一丝寂寞和伤感。
自从父母移居国外,蔺莫就一直处于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他能言善辩,有些时候可以算得上是咄咄逼人。同时,他也很孤独,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世界,知道他在想什么,渴望的是什么。
他将父母留给他的房产变卖,于是,就有了这家私人画廊。由于在圈子内小有名气,蔺莫总能请到一些知名的书法家画家在自己的画廊办个展。除此之外,画廊还出售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按照五五分成的形式收取佣金。当然,不是所有人的作品都能在这里出售,蔺莫以他独到的眼光,总能发掘一些有天赋的艺术家。鉴于蔺莫的名气,大批初出茅庐的年轻书画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进驻画廊,无疑,这里是最好的平台,上了这个平台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有人曾建议蔺莫可以把画廊做大,或者直接可以开一个公司,都被他否定了。他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适合干什么。也如他所愿,如今的画廊规模虽不大,但名声在外。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也足够让他跻身半个有钱人的行列。
想到这里,蔺莫不禁微微一笑。是的,还是要感谢老天给了他一个还算富裕的生活环境,让他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从这点来看,他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要幸福的多。
至于感情,不是他不想要,只是不想刻意去追求。他是个骄傲的人,骄傲到可以称得上是自负的程度。从小到大,他都是活在别人口中的完美的人。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赞美,成绩优异,长相帅气,家庭富裕。。他身上似乎是有磁性,即使他骄傲自负,但所有人都喜欢他,女孩子们更是为他痴狂。但他知道,她们爱的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自己身上的光环罢了。他也希望有一个人,有一双眼睛,不含任何杂质,温柔又自信地望着他,将他收服。
或者,他只是在等待,等待那曾经的一瞬留给他的念想。在没有遇到更好的人之前,那一瞬永远就是最美好。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双眼睛是称得上纯净又美丽的,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找不到那双眼睛,可能是小时候看到的总是美好的缘故吧。
十六年前,也就是在他八岁的那年。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晴天,父母带着他去公园写生。阳光,花草,微风,一幅唯美的画面。不过,这样美的画面却被一个闯入者破坏了。那是一个六岁样子的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还戴着蓝色蝴蝶结的发箍。她正在追一只蝴蝶,一个扑捉,没有围住蝴蝶,倒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朵弄折了。
“你是谁?把我的花弄坏了!”蔺莫不禁大喊起来。
女孩愣了一下,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一朵红色的月季已掉落在脚旁。
“对不起,我到别的地方再帮你找一朵吧?”
“我就要这一朵,都已经画了一半了。”蔺莫嘟起嘴,有些闷闷不乐。
女孩跑过来,这才看到画板上的水彩画。
“哇,你好厉害,画的真好!”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露出极其崇拜的表情。随即朝蔺莫微微一笑,水汪汪的眼睛似乎闪了一下。就是这一闪,让小小的蔺莫红了脸。
“那,我就当花朵吧,你来画我怎么样?”
“不,花比你好看。”
女孩也不生气,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你是不是不会画人呀?”
“什么啊,才不是呢,我画得可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蔺莫的印象中,这一幅画他画得很认真,那场景一直在他脑海中,每当孤独的时候想起,总会有一丝暖意。花丛中,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微风起,白裙子的裙摆飘起。。
“小囡,你在这里啊,吓死我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快回家了。”
“我还没看到画呢。”
“别淘气,走了。”
“小莫,画得怎么样了?”蔺莫的父母恰好也收工回来,顺便检查下儿子的功课。
“恩,画里这女孩细节处理的真不错,不过一边的花怎么只有一半啊?”
。。
一阵风吹来,蔺莫终于感到一丝的凉意。他顿了顿脚步,继而转身往回走。
又是一阵风,很大的风,让人的眼睛都睁不开。隐约中,蔺莫感到前方的路灯闪烁了一下。待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路灯下坐着一个女孩,看样子不过六七岁样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还戴着蓝色的蝴蝶结发箍。
这女孩。这么熟悉。是她吗?不,不会,她也应该长大了。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不知为何,他经常会想起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爸爸!”女孩忙起身,朝蔺莫这边飞奔而来。蔺莫只感到双腿被紧紧地围住,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正从下面注视着他。
这双眼睛,清澈又无辜。
“小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爸爸。”蔺莫轻轻拨开女孩的手,心想是哪个家长这么不负责任,将孩子晚上一个人扔在路上。
“不,你就是我爸爸,我不会认错的!”
“早点回家,不然叔叔打电话给警察了。”蔺莫无奈,只能吓唬一下她。这招果然有用,女孩顿时不作声,只用那双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记得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吗?告诉叔叔,我让他们接你回家。”蔺莫掏出手机,摆出要拨号的样子。
“138XXXXXXXX。”
蔺莫按了几个号码,突然感到有些不对,这不是他自己的手机号吗?他有两部手机,这个是私人号码,除了父母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小姑娘,你告诉叔叔,你怎么知道这个手机号的?”
“我说了,你是我爸爸,爸爸的手机号我当然记得。”
“哎,那妈妈呢?”
“我也在找妈妈。。”
这算什么情况?应该是恶作剧吧,蔺莫突然想起王骁来,这个损友从小和他玩到大,是个捣乱分子,蔺莫没少受他的作弄。搞不好是他寻来的小孩,故意看他出洋相吧。
“好,既然你说我是你爸爸,那你总知道爸爸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吧?”蔺莫想,还是得把这个游戏玩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爸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王骁叔叔还不认识我,不是他叫我来的呢。”女孩收起泪光,有些得意地朝着蔺莫一笑。
“爸爸的名字叫蔺莫,是LIN画廊的老板,家就住在旁边的XX小区,280弄601室,单身。每天晚上六点下班,七点半到家。喜欢吃巧克力,喜欢蓝色,没有过女朋友。。”
这。。?
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王骁。
“什么?女孩?叫你爸爸?”电话那头,王骁被搞得莫名其妙。不过,鉴于他用自己最宠爱的宠物猫发毒誓,这个玩笑应该不是他策划的。
“蔺莫?”
“什么?”
“你是不是憋久了,太想要老婆了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