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子慵懒成性,却也讲求圣贤之道,礼义法度。如今这位林主子,你若和她探讨什么是礼法,多半会被她嗤之以鼻,更别提什么圣贤之言了。
心中忽然想起子徵来,此刻他是否在与新婚夫人花前月下,两两相望?出月忽然难过了起来,叹息道:“璧竹,我们去寻些吃的来。”
下一刻,出月已带着璧竹离开了新房。年轻的管家周莫只见一个女子身着大红的喜服翩然而至,长发披肩,眉宇间隐隐有忧郁之色,可那面容偏偏宁静如九天之月,令人心旷神怡。当下屏住呼吸,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人,是世子妃?
走了一会儿,出月暗想,此处府邸颇大,廊檐高筑,亭台相连,回廊相间,果然恢宏,及容易迷路。
耳畔传来璧竹的一声低叹,原来她们果真已经迷失了方向……出月笑笑,难掩尴尬之色,只好领着璧竹另寻了一条路而去,几经周折,方才寻到了厨房。出月心中不爽,厨房离她居所颇远,若以后偶尔想打打牙祭,也要走这么远的路程不成?
璧竹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咕哝道道,“主子以后便是府里的女主人了,吩咐厨房备饭便是,何必跑这么远。”
饭菜均已备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厅,出月与璧竹只好在这里拣了一些残羹剩饭。还好世子府中的厨子手艺不错,她们搜出了一只烧鸡,半锅燕窝粥,就着一盘清蒸鲈鱼吃得津津有味。饱食一顿后,出月在园中瞎逛,还不忘欣赏这初春夜景,璧竹在她身侧,亦觉清风袭来,神清气爽。
偌大的阁楼挂着牌匾,上书揽月阁三字,便是世子妃的居所。璧竹眼尖,隐约看见屋内有一抹红色的身影,连忙远远逃开。
出月刚要进屋,才发觉璧竹竟然没有跟她回来,心下也觉得奇怪。方才吃过烧鸡两手油腻,看到桌上的喜帕,便随手拿起,将两只手认认真真地擦拭干净。
“果真是贤良的世子妃。”声音如风起天阑,清亮而明快。
出月闻言抬头,见周晋轩着了一身罕见的红袍,倒真是有几分……英俊,可他似乎正看着她那双油腻的手,眼中难掩厌恶之色,“贤良”一说,真是讽刺。
“方才觉着饿,便去吃饭了。你是何时来的?”出月疑惑顿生。
“居然……饿了?是我考虑不周。”周晋轩慢慢说道,眸中毫无波澜。
“你来做什么?”出月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因刚才吃得着急,这才觉得喉中干渴,随手倒了一杯茶。
“自然是与世子妃来喝交杯酒的。”周晋轩向前一步,右手正扣在她的手腕上。
“你做什么?”她蹙眉。
“不要总是你你你的,本世子听着不舒服。”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出月咯咯一笑,正色道:“夫君。”
周晋轩收了右手,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霎时变化了三四种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夫人,如此良辰美景,你我莫要辜负了这春宵……”
出月被他最后那句调侃打回了原形,亦笑了起来:“你不愿娶我,我亦不愿嫁你……休要装模做样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谁说我不愿娶?”
她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置楚楚动人的沈美人于何地?”
周晋轩的目光锁住她,“我自然不会弃了她,可是此情此景,夫人说该如何是好呢?”
出月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嫁给了这个令人不爽的世子,不禁嘴角微挑,“你我定下君子协议如何?”
“愿闻其详。”
“安云郡主尚有半年便能回到荣安,你若欢喜,堂堂正正娶进门便可。至于我,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自得其乐。”出月不慌不忙,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周晋轩与沈茵茵的事情出月是知道的,不论他是身在花丛还是如何,她都不愿做他们之间可有可无的那个人。
可是如今她之于子徵,是否也是可有可无的人?出月想到这里,微微心惊。
“天底下真有你这样的人?”周晋轩摇摇头,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个女人,真是像极了杜荣仪,荣华富贵皆入不了眼,“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不妨碍你娶妻纳妾,你也休要过问我做了些什么。”出月神色如常,语气坚定。
“有意思。”周晋轩虽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也知道她做事一惯这么有趣。
“夫人,今夜乃是洞房花烛……”周晋轩话未说完,一双眼睛盯住出月领口处雪白的肌肤,伸臂揽住了佳人的纤腰。
她身形一闪,一掌击在周晋轩肩头,跳开三步之外,冷冷道:“再加一条,在此期间,你……不得侵犯于我。”
周晋轩右臂吃痛,“夫人莫不是还念着你的小师叔?”
出月心中一凛,知道他早已洞察了她与子徵之间的情愫,只觉胸中一口恶气难咽,右掌已握成拳,向周晋轩攻去。
周晋轩早有防备,顺势躲开了这一拳。
新娘招招迅猛威烈,直指要害,将新郎逼至绝境。新郎身轻如燕,躲闪灵活,未有半分损伤。
门外的侍卫皆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杯盘落地,叮咚作响。管家周莫早已满面通红,低声道:“想不到世子竟然这般如狼似虎。”引得众人一阵窃笑。
第二日一早,风流俊逸的世子面容憔悴,一双眼布满了血丝,大呼腰酸背痛。当值的侍卫不知其中缘由,笑得更凶了。
璧竹服侍出月梳洗,才注意到外厅的矮榻上摆着琉璃枕。
世子府太大,昨夜几乎让出月迷路。趁着白天,出月与璧竹,大摇大摆地走过亭轩楼阁,名为赏景,实则暗自观察府中各色人等。却在离揽月阁不远处,发现了一座独立的小楼,半掩着房门,没有一个护卫。
“这是什么地方?”出月疑惑。
璧竹亦不知道,眼疾手快,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人席地而坐,正在读书,不料有人突然闯入他的住处,那人忽然转过头来,面带怒意,“你们是何人?”
出月定睛一看,这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清秀柔弱,可不是面如冠玉、唇若朱丹的偏偏美少年么。不曾听说周晋轩还有兄弟呀?这般美貌,莫非是……男宠?她的心中仿佛飞过了一只小雀,于空中投下污秽的排泄物,恰好落在她肩头。一时又尴尬又别扭,不禁后退一步,一心要离这少年远些。
璧竹跟着出月久了,想法自然也贴近了,她喃喃道:“世子竟然豢养娈童?”
一时无语,连出月也被璧竹也惊世骇俗的一句话震惊得无言以对。
少年面上通红,却强压着怒意,“给本公子出去!”
璧竹说出这般没头脑的话来,暗叫丢人,立即逃之夭夭。
今日一行有不小的收获。尚不论周晋轩在外的那些红颜知己,仅这世子府,就有侍妾五人,娈童一人。
出月冷哼一声,一面口口声声要许诺带那位美人郡主远走高飞,另一面却在享这齐人之福。果然是风流潇洒的平成王世子!
她大步流星地回到揽月阁,补了个回笼觉。刚刚睡醒,便听到家丁来报:世子正在前厅等待世子妃用膳。
璧竹虽出月来到前厅,五位侍妾已经入席,分别是春姬、夏姬、与姬、秋姬、冬姬。
“春夏与秋冬?”若不是碍于世子妃的身份,出月早就笑作了一团。
“世子妃吉祥。”五人齐齐道了万福。这五人分别身着红、绿、蓝、黄、白五色衣裳,有的浓妆艳抹,有的清秀婉约,有的媚眼如丝,有的傲若冰霜,还真是各有千秋。可仔细一看,便觉得那白裳的冬姬极为漂亮,不仅容貌惊艳无双,似乎还在哪里见过。
冬姬见出月望向她,冷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低垂眼睑行礼。出月脑中轰地一声,想起了百荣苑坠崖那日,周晋轩的侍妾似九天玄女一般从天而降,一时间惊为天人,令人艳羡不已,这女子竟然果真是他的侍妾!
出月扫过席间,却见还有一人正襟危坐,正是今早被她与璧竹唐突了的俊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