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之高杆的世子妃听到他的笑声,缓缓回头,目光澄净,还带着几分不屑。
男子轻笑,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他忽然眯着眼眸仔细看去,只见有一人墨袍随风起落,策马而来,身后跟随着数以千计的军士。
“手无兵权之人,却可调动精锐之师,果然棋高一筹。”玄袍男子起身而立,对远远而来的周晋轩抱拳施礼。
此时此刻,周晋轩亦看到了他。
狄国南宫九卿,足智多谋,年少为官,治军严明,奖罚得当。这便是五年前,周晋轩得到的情报。然而此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多次于狄国皇帝面前进言,欲撕毁两国盟约,连同岷西,东陵二国,共伐仓平。
若是让南宫九卿的计谋得逞,仓平国腹背受敌,可谓危矣。当日銮阳殿上,周晋轩进献一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解此危难。
狄国忽然谣言四起,称南宫九卿心怀不轨,欲犯上作乱。
周晋轩又以重金收买狄国丞相,于狄皇面前献言,离间君臣之谊。
狄皇本对南宫九卿深信不疑,然而三人成虎,他亦难辨真假。不久之后,狄国缴获仓平国平成王世子一封书信,正是送往南宫九卿府上。狄皇仔仔细细读了三遍,只是平常问候,友人关怀,未有任何不妥。众臣以为并无证据表明南宫将军有意谋反,此事定当作罢,谁料狄皇一道圣旨,将南宫九卿贬为庶人。
南宫九卿从此离朝。
几年后,狄皇回味过来仓平国的反间之计,再欲寻南宫九卿,却不知他去往何处。
此时此刻,周晋轩与南宫九卿这对冤家才算初次见面。
两人皆着黑袍,一人姿质风流,墨袍翩跹,一双眼中云雾氤氲。另一人玄袍垂地,身姿挺拔,雪肤红唇更胜女子妖娆。
“见你一面,当真不易。”南宫九卿笑了起来,眼中多了华彩。
“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荣安,竟是为了见区区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周晋轩亦笑。
不待多说,南宫九卿宝剑出鞘,冲天剑气直指周晋轩。
周晋轩也自腰间拔出了所配短刀,格挡住了凶狠一剑。
肖沁、凌婵皆立于马上,心中慌乱,正欲上前,却被周莫拦住,“世子之事,不喜外人插手。”
两道黑色身影痴缠一处,你来我往,一时剑光四射,一时刀光寒烈。南宫九卿剑招灵活,好似灵蛇出动,张开大嘴,露出毒牙,随时可要人性命。周晋轩短刀猛烈,如同天然屏障,将灵蛇挡在身外,逶迤不能前。
二人刀光剑影,杀气愈盛,灵蛇缠斗期间,伺机欲嗜人血肉,短刀铿锵作响,直击剑身,险些将毒牙折断。正值次不分胜负之时,忽听一人惨叫一声,却是璧竹一剑斩下,南宫九卿的一名下属毙命当场。
另一人剑光忽闪,偷袭璧竹,忽见万条金丝扑面而来,将朗日的光辉反射成千条丝线,令人睁不开眼。金丝呼啸而过,缚住那人的咽喉,霎时间鲜血溢出。那人不可置信的看到半空中,白衣少女似是天女一般,金丝镶于长袍,袅娜而下。
顷刻间两名随从毙命当场,南宫九卿微微蹙眉。他虽已被逼至生死崖边,唇边却忽然闪现一抹别样的微笑,纵身而下。
周晋轩无法理解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只见一个黑点迅速下坠。再往下看,却见南宫九卿身上悬着一物,像是孩子们放起的纸鸢,飘飘扬扬,凭虚御风。路子徵亦是看到了这一幕,身后的路云右臂轻挥,箭手就位,羽箭齐发,却因距离太远,不能伤他分毫。
周晋轩望向高杆,刚要开口,却听她高声道,“世子不要近前,我全身束着百余跟丝线,皆暗藏机关。”
迎着日光,恰好可以看到细若青丝的百跟细线直入地面,另一端尽数束在世子妃的手腕脚腕之上。若是他将这丝线尽数砍断,不等救人,恐怕早被乱箭射死了。若他强行拆下地下的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触动丝线,那么高赶上所缚之人,哪里还有命活到明天。
好个南宫九卿,果然手段残忍。
百里阡陌跟在周晋轩身侧,望见他墨眉颦蹙,似乎十分懊恼。此时世子妃亦被吊在高处,全身每根神经都紧绷不敢放松,若是再拖下去,她又能在上面坚持多久。此时此刻,若是有一人在场,或许……
百里阡陌叹了一口气,却忽然看到一人不急不缓的前行,张大了嘴巴叫出声来。
那是一名蓝衫男子,缓步走来,乌发盘头,用一根蓝色秀带竖起,气质温文尔雅你,面容却寒冷如冰。
“你……”百里阡陌欲言又止,心虚地看了一眼周晋轩,见他正望向那蓝袍男子,并不说话。
“我有把握同时切断百跟丝线。”蓝袍男子冷冷道,此时,他正抬头直视高杆上的女子,她身着蜜合色对襟宫袍,还披着靛蓝色的羽缎披风。
“好,你切断丝线的同时,我救她下来。”周晋轩也抬头望向高杆。高杆上的人亦定定望向他,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泪珠隐隐滚动,她不再说话,眼眸中满是坚定和信任。
周晋轩跃上高杆,与此同时,蓝袍男子十指中寒光乍现,银针如漫天花雨一般向那丝线飞去,丝线断裂之时,地面百箭齐发,迅猛威烈,正向高杆上的两人袭来。
周晋轩已然劈开世子妃周身的束缚,将她护在怀中,飞身而去。肖沁、凌婵、百里阡陌伺机而动,挡下了纷乱而至的箭雨。
周晋轩动作轻盈,落地无声,怀中的女子正偷看他的眉眼,红了脸颊。
再寻蓝袍男子,恰如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于天地天惊鸿一瞥,再欲多看一眼却已经不见。
路子徵抱拳告别,率军远去,悠悠下山。路云跟在近旁,不解道:“将军不是为了救下世子妃么,如此便走了?”
路子徵摇头,“她不是她。”
她望着周晋轩的眼神那样专注而炽烈,不,这绝对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周晋轩见众人离去,唇角上挑,“阿蓉的易容术可谓炉火纯青,却被此人一眼识破,真不简单。”
杜贤逼宫逆反,以杜家三百余口的性命为代价,将此事划上了终结。皇后杜荣华因此一病不起,于辰阳殿中养病。
正当众人以为太子和皇后会受到牵连时,南荣瑞却决定休养两个月,命太子监国,统帅殿前禁卫军;荣京将军路子徵平定叛乱有功,统领京都御林军及常胜军。
千娇百媚楼雅阁之内,南荣焕叹气:“路子徵……倒是渔翁得利。”
周晋轩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南荣焕,“你怕他成为又一个权臣?”
欲等他回答,南荣焕却再不说话。
二人闲谈间,纤肢曼腰的七名舞姬妖娆而入,黛眉乌鬟,薄纱蔽体。
饮酒闲谈,听曲赏舞,也算人生一大乐事。周晋轩这样想着,忽然发觉自己最近太过悠闲,似乎好些时候不见御赐婚姻的结发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