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高楼

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

吾衰矣，须富贵何时〔1〕？富贵是危机〔2〕。暂忘设醴抽身去〔3〕，未曾得米弃官归〔4〕。穆先生，陶县令，是吾师。待葺个园儿名“佚老”〔5〕，更作个亭儿名“亦好”〔6〕，闲饮酒，醉吟诗。千年田换八百主〔7〕，一人口插几张匙〔8〕？便休休，更说甚，是和非？

【题解】

作者在福建期间，曾多次表示，从官场乞身归乡。如《行香子·三山作》词的“好雨当春，要趁归耕”，《瑞鹤仙·南剑双溪楼》词的“到而今扑面黄尘，欲归未得”等句。这反映了他再出江湖时的极度失望：既然不能为恢复事业做任何事情，不如放弃做官的虚荣。这首词正是集中反映了他的这一心态。梁启超编《稼轩年谱》曾考证说：“此词题中虽无三山等字样，细推当为闽中作。盖先生之去湖南乃调任，其去江西乃被劾，皆非乞归也。若帅越时又太老，其子不应不解事乃尔。”从此词题目中可知，儿辈反对作者归休，只为田产未置。作者在带湖时有“桑圃管池”可供耕钓，有菜园可供小摘，却未曾购置田产。作者不做地主自有其原因：他反对兼并，不满贫富差别，见于《宋史》本传（“尝谓人生在勤”一段）。在这首词中，他借痛斥其子再次阐说了这一极为卓越的思想：“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他要从自我做起，不事兼并，于是写出了这一风格诙谐、放达而态度真诚的俳语词。

【注释】

〔1〕“甚矣吾衰矣”：是《论语·述而》中的语句。“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是《汉书·杨恽传》中的语句。〔2〕《晋书·诸葛长民传》：“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今日欲为丹徒布衣，岂可得也？”〔3〕《汉书·楚元王传》：“初，元王敬礼申生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称疾卧。谢病去。”穆生，楚元王中大夫，名不详。醴，甜酒。〔4〕《宋书·陶潜传》：“为彭泽令，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杭。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杭。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5〕佚老：见《庄子·大宗师》，意为使老年安逸。《中山诗话》：“陈文惠尧佐以使相致仕，年八十，有诗云：青云歧路游将遍，白发光阴得最多。构亭号佚老，后归政者往往多效之。”〔6〕戎昱《中秋感怀》诗：“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7〕《景德传灯录》卷一一：“有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千年田，八百主。僧云：如何是千年田、八百主？师曰：郎当屋舍勿人修。”千年田换八百主，是形象地反映当时土地买卖兼并现象之频繁，反映了作者富贵不能长存的观念。〔8〕范成大《丙午新正书怀》诗：“口不两匙休足谷，身能几屐莫言钱。”自注：“吴谚云：一口不能着两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