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1〕。更吹落，星如雨〔2〕。宝马雕车香满路〔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4〕。蛾儿雪柳黄金缕〔5〕，笑语盈盈暗香去〔6〕。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7〕。
【题解】
这首词是都城元夕观灯所作。宋人习俗，元夕放灯，从正月十四日夜开始，至十六日夜结束。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同汴京（河南开封）一样，无论是皇宫、官署、贵臣府第还是普通百姓，都制作灯山，悬放灯火，杂陈百戏，纵游人士女观赏。《青玉案》这首词，在《稼轩词》中是别具一格涉及情爱的作品。词中不但写元夕热闹奇丽的放灯狂欢场面，还写了两个自怜幽独的有情人之间的吸引和寻觅。但不管这苦苦追求是如何艰辛，最终却是有了一个最让人赏心的结果。作者重点是以记实的手法写他在都城时的一次人生经历，其中必然蕴含着作者经常受到冷落的生活遭遇，也当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历经艰苦追求和跋涉之后，往往有出人意表之外的结果。作者通过精致细微而又栩栩如生的描写和瞬间定位的摹画，为元夕词开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境界。从词中所写的这些情景看，它应当是作者乾道七年（1171）正月居官临安任司农寺主簿时所作。
【注释】
〔1〕花千树：千株灯树。唐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百枝灯树》：“韩国夫人置百枝灯树，高八十尺，竖之高山，上元夜点之，百里皆见，光明夺月色也。”苏味道《正月十五日夜》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2〕星如雨：指元夕所放球形灯。远望，高低上下：如同飞星殒落如雨。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十六日》：“诸营班院，于法不得夜游，各以竹竿出灯球于半空，远近高低，望之如飞星然。”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元宵》所载临安灯球相同。〔3〕宝马雕车香满路：指游人士女的观灯人群。宝马雕车：装饰华丽、雕刻精细的马和车。香满路，指妇女脂粉香水的气味充斥道路。宋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载南宋临安元夕士女观灯“罗绮如云，盖无夕不然也”。唐诗中，宝马多与香车并列。如秦韬玉《天街》诗：“宝马竞随朝暮客，香车多辗古今尘。”郭利贞《上元》诗：“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地转香车。”香满路，骆宾王《咏美人在天津桥》诗：“美人出东邻，容与上天津。整农香满路，移步袜生尘。”〔4〕风箫：箫史吹箫引凤，故称凤箫。声动：箫声响起。玉壶：灯名。《武林旧事》卷二《元夕》：“灯之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福州所进，则纯用白玉，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光转：类似今日之走马灯。鱼龙舞：指元夕所表演的百戏。《汉书·西域传赞》有“设酒池肉林以享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曼衍、鱼龙角砥之戏，以观视之”句，注：“鱼龙者，为含利之兽，先戏于庭极毕，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漱水，作雾障日，毕，化成黄龙八丈，出水敖戏于庭，炫耀日光。”据此记载，鱼龙舞是属于一种南鱼变化为龙的杂伎表演。〔5〕蛾儿雪柳：都是头饰名。《武林旧事》卷二《元夕》：“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宜也。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为大蝉，谓之夜蛾。”蛾儿应当就是夜蛾、闹蛾。雪柳大概是头上捅戴的白色柳叶状饰物。黄金缕：指金丝线织成的首饰缀物。笑语盈盈：指少女结伴而行，笑声话语声清脆动人。暗香：香气看不见，摸不着，隐隐散发，因称淡香为暗香。这是说一群少女去后，留下一串串欢歌笑语和一缕缕香气。〔7〕众里：人群中。蓦然：突然。那人：意中人，属意的女人。灯火阑珊：指灯火稀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