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院本就是文王府一个普通的小院子。后来移近了几棵枫树得名。
很普通的一个院落,在文王府的众多院落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是院中却住着一个特殊的人。那人据说是王小时候出游结识的挚友,博学多识,常常和王秉烛夜谈,很得王的赏识。秋院也因为主人的不同而特别起来,虽然从外边上看来,还是个很普通的院子。
夜半,明月高悬,万籁无声。
几点灯光透过窗棂撒到院子里,为夜的清冷增加了一丝的温暖。
屋内,一灯如豆。
两杯热茶袅袅的升腾着热气。一条人影静坐在桌旁,良久,如同凝固了雕像。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静坐的人影骤然被惊动了。
缓缓的抬起头来,如果林硕在这一定会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房门被推开,一阵轻风吹进来,烛光闪了几闪,才又恢复了明亮,照亮了来人脸。
“你来了。”
“恩。”
“坐吧。”莫言没有如男子所邀的落座,而是站在了两步远的距离外,看着他。
正常的对话过后又恢复了沉寂,莫言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枫儿找我来何事?”
男子沉默着,本应极为多情的桃花眼中中竟有种伤痛的神态在流转,千言万语都蕴育在那眼眸中,凄婉动人。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莫言猩红的眸色有了淡淡的变化,红色渐浅,一点点的温度在眼底,融化了冰冷:“枫儿这是为何?”
“小言……”浅浅的叫了一声,两滴清泪凝聚在两汪水般的明眸里,波光潋滟,极为动人。
莫言轻轻的叹息一声,终于走了过去,坐在男子的旁边。
“小言很久没陪我喝茶了,今晚我特地跑了花茶,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了。”
莫言盯着男子苍白的脸,一直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情绪出现,似怜惜似动容。
空气中飘散着花茶淡淡的清香,就像记忆里的的味道一样。
知道这是柯枫故意为之,却也没法责怪他什么,同甘共苦的记忆埋藏在太深的位置,轻易不会想起,却也忘不掉。
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确实是记忆里的味道。确实少了点什么,莫言自问,少了什么呢?自嘲的笑笑,他知道是什么,是种叫做情意的东西。当然不是泡得人没有了情意,是他这个喝的人,早不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枫儿的茶果然好喝。”莫言赞道。
“谢王夸奖。哥哥泡的茶比柯枫的要的多呢。”柯枫答道。
……
“枫儿啊,什么时候你竟然也把这套用到我身上了?嗯?”淡淡的问道,没有威压也没有怒火,似乎只是单纯的疑问。
柯枫凄苦的笑了起来,知道这是莫言生气了。他了解莫言,就想莫言了解他一样。可是,原本两个人之间似乎是对等的,现在,对面坐着的少年依旧了解他,可是他却开始对少年无知起来了。
少年变得太多了。
“王”男子起身,径自跪在莫言脚下,额头触底:“请王救家兄。”
“枫儿该知道,岚儿是怎么暴露的竟还要我救他?”
“请王念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了家兄这一次。”
“过去啊……”少年呢喃着,仿佛所谓过去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事实上,他才不过十七岁。
“岚儿因为硕儿的事情已经被颜轩猜忌,不知提防就罢了,竟然还因为爱上颜轩,争风吃醋暴露了自己,这样他有什么用?”
“王”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忘着莫言的眼,痛苦使那桃花眼染上了微红的色彩:“可否念在过去,我兄弟二人尽心辅佐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枫儿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夜,微凉。
柯枫却发起抖来,在那样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抑制不住的颤抖,心,痛的像要裂开一样。
“风儿……知道……”语调虽然抖的不成样子,却不影响他的决定。
莫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柯枫:“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就柯岚吧。本王允你动用在颜国的所有力量。”
“谢……王上。”
小言的称呼从此后已经死去了,那个记忆无助颤抖的美丽男孩将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了。从现在开始,莫言将是他的王,只是他的王了。
莫言早已离开,柯岚却还是那样的跪坐在地上,一滴滴的泪从大大的桃花眼里流出,滑过面颊,摔落在地上,犹如他们曾经的友谊,化为尘土。
小言……
那年,在柯家兄弟的记忆里尤为清晰,因为世界在那短短的一年里发生了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他当时只有十岁。
那年王决定讨伐颜国,派父亲率领西昂过半的精锐部队攻打颜国。那是颜国新帝即位,朝政不稳。真是灭了颜国的最佳时机。
父亲领命而去,兵力是颜国的三倍,却惨败而归,竟是败给了当时才十七岁的轩王爷。王一气之下赐父亲死罪,柯家败落。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母亲散去仆佣们,交代了哥哥什么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美丽的女人在最后,充满无尽不舍的眼和嘴角的血迹。
父亲死了,母亲追随父亲而去。他和哥哥两个人在那样的大宅里,被世界抛弃的寒冷。那冷,到骨子里。
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失去了色彩,原来当喧嚣散去,沧桑才会显露出来。
执意的谢绝了老管家想要收养他们的想法,当老管家离去以后,偌大的宅院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了。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拒绝管家的好意,哥哥说是怕给管家惹来麻烦。他不明白什么叫会给管家惹来麻烦,他会乖乖的,不会惹事的。他这样保证,可是哥哥只是苦笑着摇头。
不久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个讨厌的家伙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似乎是个什么官的公子,哥哥向来十分讨厌他。
那个家伙就那样大摇大摆的坐在父亲长坐得椅子上,一脸小人得志的笑意。
“呦,柯公子,这是怎么了?我特意前来拜访,一路行来竟然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啊,没有办法只好冒昧闯进来了,还请柯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郭公子言中了。”哥哥在见到那人的时候就立刻变成原来的冷静模样,紧绷的脸上看不去一点的惊慌失措的痕迹。此时边回答变不动声色的把他护在身后:“柯家刚逢巨变,招待不周,还请郭公子见谅。”
“呵呵……柯公子真是客气了。郭某刚刚确实听说了柯伯父的事情,自然不信,向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是真的。真是……唉……柯伯父一生忠勇,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装模做样的感叹几声,立即就把目光放在了二人的身上,浑浊的眼,掩饰不住的淫邪:“郭某一路行来,见柯府……不……王已经下令收回这出老宅了,不能叫柯府了。想必传旨的公公也快要到了。这里自然是不能住了,柯公子不知道有何打算啊?”
“不劳郭公子费心,我们自有去处。”哥哥冷声答道。
“柯公子这话真是见外了,想柯伯父在世时和我父亲可是好友呢,又怎么忍心让柯公子二人流落街头呢。就请公子二人来郭府小住。父亲必定高兴的。”
好友?虽然当时只有七岁,柯枫也知道他在胡扯,父亲在世时十分讨厌他的。
“不劳郭公子费心,我兄弟二人自有去处。郭公子请回吧。”
这样明显的拒绝显然让这位少爷不高兴了,满脸的虚情假意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鄙夷的嘴脸。
“柯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柯岚不懂郭公子什么意思!”
“不懂?我好心请你二人去我府上居住,你们竟然罔顾我的好意?”
“即使好意,又怎会不容人拒绝?”论口舌,哥哥鲜逢敌手,遑论这位白痴少爷。
“你少不知好歹……”
“柯岚就是知道好歹才不敢领受公子好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以为你是侯爷府的公子呢,你现在就是只流浪狗,打死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既然如此,郭公子‘屈尊降贵’来看我等,我兄弟二人真是不敢‘狗’同啊”
扑哧……在旁边的柯枫先听出了话里的玄机,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显然以那家伙的智慧不能很好的找到反击的话语,直气得发抖,尖尖的手指指着哥哥,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场景其实很熟悉的,从很早以前,似乎是柯枫记事起就不断地有人被哥哥气成这样子。
“好……好……你还嚣张,今天的你还有什么好依仗的。哼……”那家伙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得意一笑道:“早听说柯公子武功了得,今天我刻意带了家里的护卫来,和柯公子切磋一下。还愣着干什么,带你们来是看风景的吗?没用的东西,还不出来。”
几个大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父亲说过,看人时看眼睛。眼神越坚定,越是非常人。他自是不懂的,但是从哥哥骤然紧绷的身体上能看出来这几个人不是泛泛之辈。
哥哥的家传武功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了,普通的情况下,三四个练家子都不是哥哥的对手。可是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哥哥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了?
知道这种情况下,拒绝是不可能的。柯岚,当时仅是十岁的少年就那样坦然的迎上了四个高手。那样弱小的身躯,被四人围在中间时的傲然神情,就那样印在了柯枫幼小的心里。
后来,结果显而易见,哥哥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十岁而已,体力有限,对方有备而来。在把其中两人打翻以后,哥哥也倒地了。
“你们真是的,怎么能把柯公子打成这样呢,真是太没有分寸了,还不把柯公子抬回去好好的治疗。”
“哥……”他惊慌失措的跑到各个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枫,没事的,哭什么?扶我起来。”
“哥……”
“多谢郭公子好意,柯某很好,不劳公子费心。如若无事,请回吧。”
“哼……回?当然会回,不过是带着两位小美人回去。”到了这个时候,柯枫幼小的心灵里才算真正明白了哥哥所说的麻烦在哪里——兄弟两人都继承母亲的美貌,那个曾经的京师第一美女。
“有人会带我们回去的,你却没那本事。”撕破了脸皮,柯岚也懒得和他费口舌,直刺道。
“别在这嘴硬了,谁敢动我看上的东西……哼……”
他知道哥哥在说谎,因为哥哥说谎时习惯摆出一副就是这样的神情来。他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就是说没有人回来就他们吗?
正当他们绝望之时,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圣旨到……”
然后,涌进来一群人。虽然那个小娃娃在一群大人中间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并且只记得他。
在他的记忆力里,那双红色的眸子里,明亮而温暖的笑意。世界就那样重新亮了起来。
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