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突然老王想起林春木交代的事,“办完事立刻上一号。”他竟然忘了,一路上,老王四处张望,找可以随地小解的地方,唉,男人哪,为了子子孙孙,老王也顾不得自尊,钻进一处矮墙角,像狗一样地站着。
走在新民街正在拓宽的马路上,黄色的灰尘随卡车扬起,老王手捏着林春木画的草图,手心有些出汗了,再一次端正镜框,对照一下——
不错,电力公司对面,一排矮房子,巷口有个卖甘蔗汁的小摊,转角不远,大约一百公尺有间锯木场。
老王“嗯”的一声,大概是这里了。
不知不觉老王的呼吸有些急促,“真他妈的,没种!紧张什么嘛!”
对自己的心跳加速,老王把拳头握得更紧。“真没出息!”他还是深深吸一口气,有些踯躅。
真他妈的,我老王要到妓女户玩女人。
我就要开始一个新的经验了。
昨天林春木对他面授机宜一番,详详细细地画张草图指点门路,还一直拍他肩膀打气,“男人嘛!”想想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一鼓起勇气,真的今天一过了正午就披挂上阵了。
走在新民街的阳光下,老王的心忐忑不安,中午来是林春木的经验谈,中午时人少,不怕熟人撞见,若晚上妓女户门口车水马龙,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增加挫折感。
日正当中的新民街真不热闹,几排矮矮的违章建筑临着一条大沟边,后面是淡水河的堤防,街旁小杂货店的老板娘懒洋洋的,几只癞狗缩着尾巴躲在树荫下。
一路上,老王佯装拿着地址找人,表情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假正经”,若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他真想怯场,但事到临头了,硬着头皮经过甘蔗摊,两脚想九十度转进巷口,却整个人不听使唤,猛咽了口水,顺势再拿起纸条看一看,两脚却不停地跨过巷口,边向前边走边看门牌地又前进了二十公尺。
甘蔗摊小贩不经意地看了看老王,嘴角挂着血红的槟榔汁,他只觉得老王是走错路了,大热天哪。
老王已经没有欲望,他一开始就没有,心跳得厉害。他想大概错不了,妓女户就在巷子里面,穿蓝格子香港衫在矮房子铁门外头的中年男人一定是保镖,巷口的甘蔗摊是眼线。
老王想继续走下去。“不行”,理智和情感交战着,为了创造生命中特殊的一页,他必须制造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不能脱离现场。
林春木昨天下班时暧昧地对老谢说:“老王开窍了。”他没多说,老谢不信邪地看看老王,对林春木摇摇头!“不可能吧,王圣人呀!我们的高级知识分子!”想到老谢,老王就觉得这口气非出不可。
老王心中暗自挺了挺胸,再深呼吸一次,“不准翘头。”双脚一百八十度向后转。捏纸条的手伸进口袋,检查一下装备——肥皂、碘酒、棉花,还有最重要的,“保险套”。这些都是林春木教的,昨天他以个中老手的身份,为了安抚老王,特地全套说教。
“我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我怕中标,有什么预防之道?”
“这简单,只要戴保险套就好了,最好干完了那种事立刻上一号,保准你没事。”林春木不愧是老经验。
老王觉得自己很可笑,想吃鱼又怕沾腥,若没有染病的顾虑,花钱倒是小事,若不小心中了标,自己还没娶老婆,听说真会绝子绝孙。
老王在这方面佩服林春木和老谢他们,一天到晚风流。先是林春木带老谢见识见识,老谢头一回还认生,担心得要命,但一回生,两回熟,生张熟李,和风尘女子打情骂俏,成了戒不掉的事,常常上班时间都有投怀送抱的电话,老王戏称他们用过的电话都要消毒。
理智支配脚步,这脚步一迈开,过河卒子,只能向前,平添了无限的勇气。回到原先的甘蔗摊,老王转进小巷,直接走近站在铁门旁的男人。
“找小姐。”老王用生硬的台语说。
中年男人看了老王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找小姐,里面。”
“一次多少钱?”老王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害怕进去,他尽量拖长时间,就是多问一句话也好。
“三百元。”
老王机械式地步向铁门,铁门内已经有几个小姐探头张望这上门的恩客,她们都穿露背装,年龄不等,有的手叼香烟,指擦豆蔻,血红的胭脂涨得老王整张脸像猴子的屁股,他几乎没有勇气直视她们。
很快有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满口金牙,大概是老板娘,离开铁门,只是尖锐地看他,老王重复一遍:
“我要找小姐。”
中年妇人一脸狐疑,迟迟不开铁门,她很小心地从铁门缝看老王穿的鞋子,还是没有开门,大概老王太不像一般的寻芳客,他脸上泛着虔诚和胆怯。
因为老板娘不开门,老王再重复一次要找小姐,然后无助地用眼光询问守在铁门外的中年男人。
“开门给他进去。”中年男人像很有权威性,他命令老板娘开门,也许他早看出老王不可能是警察之流,在他职业性的眼里,老王这种想玩女人又害怕的男人看得太多了,所以很不耐烦铁门的迟开。
老板娘还是很迟疑地开门。
一进门,老王立刻被小姐们包围住,她们的表情,“你要选哪一个?”老王在一刹那觉得她们期盼的眼神那么纯洁,真是一点嫌恶的感觉也没有。
很快,老王选中一位他右手边的小姐,身材高挑脸孔清秀,老王个子矮,他一直偏爱高个子的女人。
其实老王并不真的选,他只是下意识随手指一个女人,只想快点离开她们的视线,他怕他的勇气支持不到他到里面了。
老王指定了小姐,小姐引他往屋里走,像大姊姊牵着小弟弟似的说:“来,先牵牵手。”老王乖乖地跟着,生硬地进入粉红色的梦幻世界。
转进玄关,老王看到一排隔起来的小房间,小姐带着老王顺着走道到最后一间,开门让老王进去。
小房间是木板隔的,很简陋,吊着一盏五烛光的粉红色灯泡,一架老旧的电扇,一张日本式的榻榻米,日本式生硬的枕头,铺着一袭薄的被褥。再其他的就是床头纸箱里一叠一叠的卫生纸。
小姐请老王进房间后,到外头打了一盆水进来,很快地往床铺一躺,很快地褪了衣裤,“来吧!”很职业性地招呼老王上床。
小姐丰腴的肉体呈现在老王面前,若平时老王早就怦然心动。但此刻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快来呀。”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什么规矩都不懂,而且,我很怕染病。”老王不知为什么要说这些,他边脱衣裤边说,事实上老王心中很想自然一点,但他心里却怕极了。对于这个女人他不怕,小姐长得不错,身材也好,声音也温驯,皮肤如凝脂。老实说,若不是在这种地方,这小姐可能还是很多男人追逐的对象。老王不知道该怎么开始,除了本能的交易,老王想多和这位小姐聊聊。
“如果你没有带保险套,我们这里有,一般客人只要戴保险套就没有问题。”小姐看出来老王是个生手,对老王说话自然得很。
“来,我帮你弄。”小姐很快地拿手要抚弄老王的生殖器。
突然老王退缩起来,他拒绝说:
“我自己有带保险套,这样好不,我把保险套套上你再摸,我实在怕你的手不干净,对不起。”
老王听林春木嘱咐,临来已准备好一切预防的东西,也翻看过很多本预防性病的书籍,他告诉自己,他一定不能有万一,他原不为欲望而来,他绝对要万无一失。
直接反应的是,妓女户小姐生张熟李,接触传染,手脚也不干净。实在他心里没有任何轻视她们的意思,只是他怕,一紧张,心里想的话就坦白地说出来,话出口,又觉得他的话伤了她们,万分抱歉。
小姐也尊重老王,没说什么,隔层薄膜刺激他,老王想多说几句,却说不出来,硬生生看小姐重复一次一次机械式的动作。
一等老王硬挺起来,小姐就要求老王做男女之事。
那么简单,小姐为了赚钱,不需要气氛,也不需要感受,只是面对男人的欲望,办完了事,一点也不复杂。
不知为什么,老王今天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躯体都不听使唤,小姐催促他赶快办事。
“对不起,我再戴一个套子,我实在对不起,但我实在担心万一。”说着老王又拿起一枚保险套,套在原来的外面,也许是紧张过度,老王的手竟有些发抖,弄得小姐忍不住笑他:
“没看过人用两个套子的。”
老王在进行一件辛苦的工作,当他戴好套子,原来硬挺的性器官又软了下来,小姐见状,可怜地说:
“先生,我看你别弄了,你这么紧张,这样好了,你也别用了,钱我也不算你的了。”
“不,小姐,对不起,我已经来了,总要做完了才可以。能不能这样,我知道耽误你时间,我再加三百元好了。”老王发觉他的意志抵不住他心中的焦虑,他越急越慌,事情弄得愈糟,他只是太没有欲望,他在进行一个工作,他要完成它,他发誓要完成它,他的生命中必须有这一段历史,因为他已经进来了。
“先生既然这样说,好啦,但你一直硬不起来怎么办?”小姐同情地说。
“能不能你给我一点气氛,我摸摸你的下面,也许让我看见会产生感觉?”老王几近恳求的语气。
老王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来,只好从视觉和触觉上给自己想象力。平常见色起淫多么容易,但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全裸呈的女人,老王竟然不能入道,只好平常以为低级的行为,此刻成了救命的符咒。
“不行,刚才你嫌我手脏,我也嫌你手脏。”小姐本来答应老王摸她的敏感地带,但一想到老王刚才说过的话,她的自尊心出现了。
“好吧,那我们再来一次。”老王自知理屈,也不便强求别人。
“那么,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我是第一次来,我实在怕得病,所以没办法。”老王强自镇静,心情不那么紧张了。
“得梅毒是不是会变成神经病?”小姐问,“你们男人喜欢玩女人又怕女人,真是没有用啦!”
小姐看过太多男人,床笫之间,一个男人的个性也就显露无遗。
“好了,可以进去了。”小姐催促着。
对她们来说,性爱只是交易,她们做生意的原则是不会被感动的,虽然看老王也可怜他,也愿意帮助他赶快结束。事实上她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每天接客越多,钱赚得越多,老板娘越满意,愈早脱离苦海。
男人却一样,只要发泄以后,什么都没有。
老王怕自己再泄气,忙把性器官放进小姐体内,终于进去了,老王经验一种没有情欲的性行为,在机械式的抽送中,小姐虚伪的职业性哼哼哈哈的呻吟声,听着老王更加没有欲望,此刻老王想告诉她:“你不必辛苦,我知道你没有感觉。”但一时又忍住了。
尽快地,老王告诉自己,脑袋不要乱想,把事办完。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头野兽,发泄欲望而没有爱的野兽,甚至比野兽还不如,他根本没有欲望,却必须完成一件欲望的行为。
在生理刺激下,他终于发泄了,一切一切,在一场剧烈的战争中结束。
“真不简单。”小姐立刻下床,呻吟声立刻不见,只留下一句话:“等下你把钱交给门口的老板娘。”就匆匆离开小房间。
老王如释重负,他很快地用肥皂局部清洗,再把沾上碘酒的棉花涂生殖器四周,听说这种预防方法很有效。衣服裤子一件件穿好之后,刚才发生的一幕像场噩梦。
老王走出铁门,终于离开了。付完账,老板娘亲切地咧着金牙:“有空再来呀。”也许老王的糗事“戴两层保险套”,成了她们接客闲聊的话题,谁在乎呢!
走在新民街上,拓宽的路面,车过扬起一片黄尘,阳光仍炽热地照着。
“糟糕!”突然老王想起林春木交代的事,“办完事立刻上一号。”他竟然忘了,一路上,老王四处张望,找可以随地小解的地方,唉,男人哪,为了子子孙孙,老王也顾不得自尊,钻进一处矮墙角,像狗一样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