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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最安静的婚礼

一个冬天过去了。

雨凝从柜子里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收进皮箱,又把外面桌上的一些小饰品全收回来,方茗见了,有些惊讶地问:“雨凝,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可以离开了。”她说。

“可以——怎么可以呢?我已经失去了小宇,我不想再失去你。”

苏雨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悲哀。

“雨凝,留下来好吗?”一切都是要走的,一切都是抓不住的,她还是要坚持,倔强的、无奈的,紧紧攥起手中的沙子。

“我比较喜欢梨园的生活。”这话是由衷的,仿佛在她心底酝酿了很久。

“梨园的生活——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世外桃源吗?你以为除了我再没有人打扰你了吗?”

雨凝不解地望了望母亲。

“子安,还有苏放。”说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是有点洋洋自得的,就像雨凝手中的绿叶卡子一样被摆到桌上了,让你无法回避。

雨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

“你平静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比思飞还倔强的心。”

“思飞是我的影子,影子去了,我也就成了魂灵。”

“可是她害死了小宇!”

“是意外。”

“雨凝——”

“妈,过去的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

“所以,我想抓住现在能抓住的。”

“很抱歉。”雨凝说。

方茗转过头,叹了一口气。仿佛远去的白帆,逐渐消失了人影,她望着,望着,最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要记得常常回来——”已经变成了哀求的语气。

“我会的。”

苏雨凝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常常回来,但她仍旧说会的,那不是谎言,只是一种意愿,满足她人的意愿。

“我派人送你。”

“好的。我想先出去走走。”

“要不要叫人——”

“不要,我想一个人。”苏雨凝把皮箱堆放在一边就走出了院子。

方茗打电话给罗子安,并告诉他她是徒步出门的,所以罗子安也没有开车,就在这条街上,他想。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上行人寥寥,雨水顺着墙壁流下来,仿佛一块块斑驳的水泥掉下来,灰白胶片般的情景,这潮湿的雨气一阵阵袭来,浸润着她本已惆怅无比的心,雨凝撑了一把浅蓝色丝绸伞,纡徐地走在街上,白色长裙衬得她更像个幽灵。忽然听见有人叫她,抬了眼睛看见浑身湿淋淋的罗子安,她没有把伞撑过去,子安也没有走到伞下面来,只是很吃力地问:“雨凝,你要回梨园去了吗?”

“是。”

“其实——”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所做出的决定。”

“如果——”

“如果小宇没有死,如果思飞还活着,我还是应该走,如果你不曾爱上思飞,如果你——我们都知道这一切不过仅仅是假设罢了。”

罗子安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苏雨凝笑了,笑得有些孤寂。

她转身往回走了,子安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很久,他想,如果,如果他不这样只是无可奈何地站在这里,而是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他愿意陪她去梨园,他愿意陪她把毛豆种起来,然后养两只羊——如果那样的话,她会不会把雨伞撑过来?她会不会同他一起回家?或者留下来?

没有答案了。

他仍旧站在那里,很疲惫的样子。

“看着你背影模糊,你的微笑早已失去了温度。其实心里最清楚,再也无法为你付出。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我们真的已经迷了路。终点永远到不了,最后只好举手认输。祝你幸福,除此以外,我还能送你什么礼物。早就知道就算怎样留也留不住!不如就此放手,让你自由也祝你幸福……”

他的生命里似乎有太多女子,回首望去,却又似乎一个也没有。

她们悄悄地来到他身边,而后又悄悄地离去了。

他所见过最多的大概就是背影,让人生出不同情愫的背影,然而那不同的情愫又归结为同样的结局,深深的挫败感和莫名的忧伤。

他不知道挽留的结果是什么,因为每一次都不曾试图去挽留,除了顺其自然,似乎无能为力了。

墨玉的怡然自得,思飞的毅然决然,雨凝的沉静忧伤——

她们离开的背影都曾装饰了他苍白的梦,在那荒凉的心的沙漠里,一次又一次激荡起对绿洲的渴望和激情。

他的爱似乎多的可以溢出来而又似乎贫乏如山瘠的土地,源源不断地付出,却又忽然中断。

思飞说她的心那么小,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或者一个也不想装;而他呢?

思飞说你会爱很多人,那说明你谁都不爱,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只有她一个。这不是你的错,因为还没有人足够优秀到占据你的整个心。他弄不明白思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为他开脱还是在讥讽他。

至今也没想明白,思飞却已经死了。

别人都说思飞善变,其实他知道思飞是最执着的人,而他才是最善变的。

那善变源于对生命的不可把握?源于对内心情感的不确定?源于灵魂深处对孤独的恐惧?还是极力去掩饰内心虚弱的虚荣?不得而知!

雨凝最后一次去蓝羚公寓,因为这里有浓重的思飞的味道。小区的路上,她碰上了小菲,“凝姐姐——你是来看大哥哥的吗?”

“我?”

“你来得正好,大哥哥又在喝酒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我不喜欢看到他喝醉的样子——”

小菲愣了一下,继而又说:“怪不得大哥哥说你的心比冬天里最冷的雪还要冷。”

“他——他是这样说的?”

她忽然想起那个晚上,子安躺在思飞的床上,在噩梦中惊醒,他抓着她的手,嘤嘤而泣……

雨凝去了子安的住处。

没有任何变化,歇斯底里的音乐,阴暗潮湿的房子,浓重的酒气——

他斜躺在沙发上,面前摆满了空酒瓶。

雨凝走进来,也不讲话。

子安看到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雨凝——”他走近来拉住她,没有站稳,向前一扑,倒在雨凝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瞬间包绕过来,雨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推不开他,他亲吻她的脸,她的唇,“雨凝,我喜欢你,从一开始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了——”他喃喃地说着,躲闪之间,雨凝却被这句话惊住了。

然而她很快清醒过来,用力推他。她忽然感到害怕,应该把小菲留下来的,或者今天真的不该来——

子安醉得厉害,半个身子倒在沙发上,半个身子拖到地上,他的脚在地上蹬着,蹬到一只酒瓶,身子一滑,差点全趴到地上去,雨凝乘机摸到桌上的酒杯慌乱地向他脸上泼去。

“雨凝——”他似乎清醒了许多,慌忙站起来,又弯腰扶起雨凝。

“我要回去了。”雨凝急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

“雨凝,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子安的脸上满是惊吓。

“我要走了。”雨凝并不接话,只是往外走。

他跑上来拦住她,“我送你。”

“不用了。”她的手一挥,仿佛要擦掉眼前的一切,也不看、也不管眼前有什么。

“还是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他的声音近乎哀求了。

雨凝终于停下,她没有答话,算是默许了,他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开车门。上海郊区,长长的马路伸展着,路旁没有任何建筑物,又是深夜,罗子安又有了隔世之感。

方茗看见罗子安送雨凝回来,心里有些欣慰。他可以成为她们之间维系关系的那条线,都市和梨园。

一点都没错,子安会经常去乡下梨园看望雨凝。

梨园,子安和雨凝听见大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是宋威,他微微发福的身体上裹了一套蓝底大红花的唐装,还提了一个贴着红纸的箱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子安大惑不解地望了他足足半分钟,不由得问:“你——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是来给苏小姐送聘礼的。”宋威一笑,眼睛又被挤得没处安放。

“聘礼?”

“娶苏小姐当然要送一份大礼——”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谁要娶雨凝?雨凝会答应吗?宋老板,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唉,罗子安你这话说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这天下的女子都只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宋威,你住口,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她们。”

“她们——哈哈——还她们,罗先生身边的女人还真不少啊!”

罗子安想再跟他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毫无益处,转口道:“多又怎样,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真正喜欢的只有雨凝。”

雨凝站在旁边,再次惊愕了。

“你喜欢雨凝,你真的喜欢雨凝?”宋威似乎不相信地重复着。

“是的。”淡然的笃定。

“那秦思飞呢?”

“思飞—— ”子安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她是小宇的女朋友,又是雨凝的姐妹,我又怎能不关心她,把她当成妹妹看呢?”

其实子安哪有兴趣跟宋威说这些话,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说给雨凝听罢了。而雨凝的表情由惊愕转为犹疑。

“你会娶她吗?”

“当然,”子安说着转过头对着雨凝,“我们正打算去教堂呢!”

宋威心里气愤着:哪有那么巧的事,我这里刚要买房子,你罗子安早在半年前定下了,我刚说来向雨凝求婚你罗子安说你们正打算去教堂,怎么处处都少不了你——

他也向雨凝望去,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

“宋先生,你请回吧。”雨凝终于说话了。

“雨凝,你可要想好他罗子安是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男人都见异思迁——”

“宋先生,这个不劳你费心。”雨凝已作出送客的姿势。

宋威只好悻悻地转头就走,箱子也没拿,罗子安打着哈哈帮他提到车上,关好车门。还一边拍打着车窗说了句:宋先生走好。

罗子安重新把大门关好,同雨凝一起回到院子里来。走在小径上,他说:“雨凝,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有点累了。”说着,她欲转身回房。

子安赶紧走上前来拉住她,“你怎么可以先回房,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就回房休息去呢!”

“空荡荡的大院子?是啊,你应该属于灯红酒绿的娱乐城,热闹是你的,而我,只有这空荡荡的大院子。”雨凝仰了头,慢悠悠地说。

“雨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我真的只是累了,我想休息。”

“好吧,你一个人静静也好,我就在外面等你,直等到心灰意冷,等到所有等待的人都开始倦怠——”

雨凝没听他再说下去,她宁愿他用自己的话说他的心意,而不是别人的诗句。

很快方茗就打电话来问雨凝是不是就要跟子安结婚了。消息快得让人防不胜防,雨凝有些错愕,她一边回避着这个问题,一边轻描淡写地问母亲听谁说的。方茗说是宋威啊。

应该想到是宋威的。雨凝感觉自己最近不大对劲儿,该想到的都没想到,平日的聪明淡定竟没了踪影,常常魂不守舍的。

“我还没有决定。”她对方茗说。

“凝儿,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越想就越矛盾,总欠完美,不要委屈了自己,水到渠成想怎样就怎样,这一点你倒应该学学思飞——”

“思飞——我还以为她会陪我一生。”

“傻孩子,陪你一生的不应该是秦思飞。”

“那么你呢?你真的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了吗?”

“不知道。” 方茗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

“恨一个人真的需要用一生的时间?”

“也许我会原谅他,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也许,喜欢一个人也要用一生时间吧。”雨凝若有所思地说。

“不要再提他了。”芳茗似乎厌倦了。

她们停止了这个话题,她们知道后来说的这个他不是指的苏放而是刘嘉宇,心照不宣。

罗子安和雨凝结婚了,在教堂。本来苏放是主张大摆宴席的,但是雨凝不喜欢热闹。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要他们来做什么。”子安的话总是对雨凝的心思。也许,事实上,子安的话总会对所有女人的心思,只要他愿意。

苏放早就安了假肢,他现在已经能够独立行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结婚,自然欣喜万分。苏放是中意罗子安的,芳茗也喜欢子安,在教堂里,两个人虽没有多说话,也总算是息了纷争,在此事上达成一致。一种陌生的默契——对此事的认同,除此之外,便形同路人。

教堂里非常安静,又是一个秋天,广场仍旧有鸽子起飞了。雨凝穿着白色的婚纱,安静且圣洁。

如果曾经预想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吧,除了小宇。小宇生前是希望子安和雨凝在一起的,他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走得很近,却又心照不宣,那契和仿佛早已存在。然而思飞并不是这么想的,她从来不认为雨凝是凡尘中的女子,她想雨凝不应该参与任何世俗中的事情,她应该永远生活在梨园,永远那么美,就像生活在月宫中的嫦娥,只有玉兔相伴,而那只玉兔就是她思飞。她可以到处游走,风雨之后的思飞还是思飞,或者应该说风雨之后的思飞更像思飞,但是雨凝不可以,餐霜饮露,若是食了人间烟火她便不再是苏雨凝。

罗子安再次显示了他处理事情的能力,省去了所有雨凝不喜欢的礼节俗套,举行几个世纪以来最安静最优美的婚礼——雨凝的美已经抵足一切。

可惜没有思飞、小宇,可惜思飞、小宇不在。

他们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思飞在会怎样呢?”没有答案。

如果不能回答,那就避而不答好了,如果不能想象,那就不要想象好了,她想她是爱子安的,从子安抢先搬起她的古琴的时候,从子安救她走出宋威的囚禁的时候,从子安接她出狱的时候,从子安说他心里只有雨凝的时候——

可惜思飞不在,如果思飞在,一切将更明了些吧!

为小宇和思飞准备的婚礼现在用到他自己身上,他牵着她的手,缓步徐行,在教堂庄重又甜美的音乐里。

当教父问及罗子安是否爱眼前这个女子时,他的声音几乎能够融化千年冰雪,如春风般柔和舒服,雨凝看到他眼中的自己,那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女子。那一刻的幸福就像一枚玉色的戒指沉入湖底,微有波痕——她的手指带上了戒指——只是不是玉色的,是一枚钻戒,光芒四射,如果他喜欢,她愿意为她佩带,尽管那光芒会刺伤她的眼睛。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雨凝不喜欢钻戒,或许他有想到的,只是忽略不计了,他终于还是在一定的时候去忽略掉她的感受。

恍然若梦,雨凝记得他站在她面前说,每当疲倦的时候就想到梨园里听她弹琴,那是一剂安神静心的良药,她就是他的药,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她是他心灵的家园,他愿意永远驻足在里面,过着采菊东篱下的日子——

她还记得他的哭泣,像个迷失的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啜泣着,在夜深人静的床前,有月光照进来——

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在他坚强的背后却是怎样的脆弱呢?

她想,她懂得那脆弱,然而,她不愿意提及,他也不愿意,所以,他才会在清晨不辞而别吧。

总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太顺利,顺利的让人心不踏实。

他们仍旧住在蓝羚公寓里,雨凝说是为了罗子安上班方便。他每天按时起床,吃她做的早餐,然后上班;她仍旧用很长的时间梳洗,然后看看书,有时候去图书馆或者博物馆。

生活平淡如水却也是相敬如宾。

每天晚上回到家里,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打开落地窗,扯开帘子任风吹得呼啦啦地响,他不会从窗子里望出去,望天边的月亮。

房子还是以前一样的大,只是没有了空旷的感觉,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雨凝的笑也是温馨的,可是这一切于他都感觉陌生,这不是他想要的,尽管他已经厌倦了那空旷的孤寂,可是这温馨太陌生了,疏离的空气足以冲散这一点点温暖,雨凝远远地站在他对面,他忽然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罗子安很想再去看看思飞的博客。

打开,他惊住了,竟然有更新。

——伫窗前

似乎所有的往事,

都偏爱——

潮湿的季节;

似乎善思的人,

常眷恋——

窗外的风景;

玻璃上流淌的雨水,

模糊了一段又一段记忆,

黑白胶片一样的疏离,

仿佛来自一个久远的时代;

塑像般的冷漠,

在黑色外套里沉淀,

风吹过格子巾,

飘落十六世纪的质朴;

雕花的白瓷杯里,

雾气一点一点少下去,

冷掉的咖啡,

凝固着棕色的香气;

斯克芬司的面容,

在月光下越发凌然,

永恒深邃的目光,

兆示着守候的谜底;

残酷的答案,

在荒谬的世界里回响,

贻误了多少次的猜测,

回避着不能回避的妄想;

结束在那一刻,

又似乎结束在千年之前,

早已注定的命运,

却相信着那一次偶然;

在痛苦中嘲笑,

在嘲笑中淡然,

拂过所有的过往,

一切尘埃落定。

思飞——这是她的风格!

子安忽然浑身发冷,他的手终于颤抖了。

她根本就没有自杀,根本就没有,一切都是假象,她一手制造的假象,天衣无缝。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思飞——你在哪里?

他无法压下此时内心的震动。他站起了,拿了一件外套走出去了。

走着走着,不觉走到了蓝羚酒吧,他抬头看了看,走进去。

子安坐在原来的角落里,要了白兰地。一只纤手在眼前一晃,白兰地便放在他面前了,他不禁抬起头,看见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墨玉。

“你好久都不来蓝羚了。”墨玉说着坐在他对面。

“怎么,想我了?”他故意作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想你的不应该是我。”

“什么都可以用应该和不应该来规定,只有想念不可以。”他慢条斯理地说。

墨玉笑了笑,“最近过得好吗?”

子安把手一摊,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是啊,她是一个如此安静的女子。”

“安静的让人抓狂。”他收回自己的手,开始端起面前的白兰地。

“怎么,你不是一直讨厌太吵的女孩子吗?你说你喜欢有内涵的女人——”

“本以为有内涵的女子会比较有情趣,可是她的安静真的让我抓狂,你有没有听说过没有虚荣心的人是最难以对付的人?”

“她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敌人。”墨玉正眼望着他。

“我知道,雨凝是无可挑剔的,也许,是我自己出了问题。”子安低声说。

“男人就是这样,对他好一点他倒不舒服了,却喜欢整天跟他找别扭的人。”

“我喜欢谁了?”

“雨凝这么好的人你竟然会厌倦,却喜欢让你永远抓不住的秦思飞——”

“你住口。”

“你敢说你真的忘了思飞?”

“我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对你说?”

“那你为什么要来蓝羚?”

“是啊,我为什么要来蓝羚?”他自语道,对面坐的不是思飞,以前一直都是的,墨玉的位置在巴台前,她今天似乎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坐在这里。

此刻的心情很矛盾。他有些恼火,因为墨玉,也因为思飞,然而,恼火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在潜意识里,他又感到欣喜,因为思飞还活着,无论如何,她还活着。可是活着又怎么样呢?她并不再出现,跟消失了又有什么区别?而且出现了又能怎么样,雨凝可是他的妻子!

他的懊恼忽然加深了,却不露声色。

“你终于还是结婚了。”墨玉说。

“是啊,你也不用再等了。”

墨玉没有反驳,只是眼睛里含了笑,不屑一顾地笑。她已经不再爱他了,他想。心里却有不甘,他试探地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去,“我今晚不想回家。”

墨玉轻轻地推开他,“你喝醉了。”

“只有喝醉了才敢说真话。”子安仍旧一副无赖相。

这时候蓝羚酒吧的老板在叫墨玉,她向子安笑了笑,就站起来走到巴台去了。

“你走啊,你走好了,你们都走吧。”罗子安在心里叫嚷着,他摔碎了那只酒杯。

他又喝醉了,但总算还可以回得了家。

雨凝过来扶他,他推开她,“干嘛要扶我?你以为我自己走不了路吗?”

“子安——”雨凝迟疑了一下,“你喝醉了。”

“哦,是啊,你曾经说过不喜欢我醉酒的样子。”他凑近她,仿佛要让她把他的醉姿尽收眼底一样,他故意挑衅,以使自己在她面前暴露最让人厌恶的一面,他想看到她的厌恶,想看到她厌恶的表情,就像扒开自己溃烂的伤口,贪婪地嗅着一样。

雨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她会扶住他,所以,结果他便倒在茶几上,几个玻璃杯被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碰撞的声音。雨凝没有再靠近来管他,只是远远地站着,她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讲出来,而不是酗酒;思飞说——”房间里静悄悄地,雨凝的声音仿若游丝。

“思飞——思飞——不要再提这个名字好不好。”罗子安的吼叫打破了刚才的安静,连屋顶的漆花吊灯都在颤抖。他终于倒在沙发上,死死地抓住一个抱枕,如果那是个小孩子,脖子应该被他扭断了。他仍旧叫喊着:“难道我所想的每件事都要向你解释吗?我娶了你就是要你来管束我的吗?”

雨凝惊愕了,甚至比先前他说他喜欢的人是雨凝的时候更让她惊愕,“你真的是喝醉了。”她又说了一次,缩了缩肩,脸上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样的阵势她见得并不多,从书里读到的情景搬到自己家里来,她却不能像书里的角色一样以牙还牙或者嘤嘤而泣。心里有些乱,面上却是安静的。

“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失望,思飞是真的失望了,因为她最信任的人却是这样欺骗着她。”罗子安忽然说。

“我不明白——”雨凝疑惑地望向他,她想,他今天的醉酒跟思飞有关。

“思飞根本就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子安的声音已经低下去,目光却在她的纤细的身体上扫射,仿佛要她死于乱箭之中。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雨凝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发火,却仍旧不动声色。在她回梨园之前,思飞曾经打电话给她,她说她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所以想出这个办法逃离,制造一个灰飞烟灭迹象,她唯一记挂的人就是雨凝,她还告诉她这一切有赖宋威的帮忙,宋威从火葬厂买来死尸,思飞把自己的戒指和围巾戴在死尸身上,浇上汽油,木屋很容易就燃烧起来——

“可是你仍旧不告诉我——”子安说。

“如果她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会为她守住这个秘密。”雨凝已经恢复了镇静,不容置疑地说。

“是吗?听起来多么冠冕堂皇!”

“你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

“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吗?”她仿佛受了莫大的耻辱,皱下眉头来。

“可是你欺骗了她!”

子安大概是醉糊涂了,他的话像一柄利剑一次次插向她的心口。

“我有没有欺骗她,我也不喜欢解释。”雨凝扔下这句就走进卧室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这突如其来的争吵一下子就撕碎了她的心,对于不信任,她没有丝毫的免疫力;而罗子安也有些后悔,他不该这样对待雨凝,他只是想忘记思飞,只是希望这个名字在他们之间永远消失,可是,自己却不由的提起她来。

罗子安又离家而去,他开着车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狂奔,酒也渐渐醒了。车停在墨玉家门口,子安摸着黑走上楼去。门铃按了好久,墨玉才趿着拖鞋嗒嗒地跑来开门,她看见贴着墙的罗子安,问:“你怎么来了。”

“阿玉,让我进去。”子安有气无力地说。

墨玉闪到一旁,他走进去,一下子倒进沙发里。

墨玉给他倒了一杯冰绿豆汤。

“阿玉,只有你理解我,只有你对我好。”醉眼迷离中,他有些忘情地望着裹在红色睡裙里的墨玉。

墨玉望着他多情的眼睛,笑了笑,不置一词。

后来子安说:“她竟然指责我醉酒。”

“你是喝醉了。”墨玉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现在好些了吗?”

“我看到她了,看到她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样,凄苍又无奈。

“她?谁?”

“秦思飞。”

墨玉耸然一惊,“她没有死?她回来了?”

“她还活着,只是没有回来,我看到了她的博客更新了。我看到那些句子就像看到了她一样——”

墨玉不想陪他一起陷入回忆,她冷静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你的妻子是苏雨凝,而且你说过你爱的是雨凝。”其实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些话,然而她仍旧这样说。

“是的,我不否认,我曾经说过我爱的是雨凝,而且当时是真心实意,可是,我无法容忍——”

“容忍?”

“容忍思飞和那个什么枫在一起,她害死了小宇,竟然还大模大样地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难道方小宇死了,思飞这辈子就不能嫁人了,她一定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忏悔这个无心之过吗?”

“至少,她不能嫁给枫。”子安的底气已经不足,却仍旧固执地强词夺理。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那我的苦心不是白费了?”

“你的苦心?”墨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站起来,走到窗前,落日的余辉斜洒进来,她蓬松的头发变成金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终于明白,小宇为什么会死去,思飞为什么要离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子安不以为然地问。

墨玉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子安,你太自以为是了。”

“是啊,我太自以为是了,我还以为我可以掌控一切,我还以为思飞不会再爱上别的男人。”

墨玉望着他不再说话,原来你也只是可怜的人,我一直以为我是,其实你也是。

雨凝回到自己的卧室里,静卧在床上,想,我早该知道的,罗子安是没有任何归属性的人,我早该知道的,思飞为什么离开。可是,我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她迟迟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甚至到后来都停止了思考,她忽然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她想到了思飞,那个月华如水的晚上,她倚着墙坐在地板上,把眼泪流在月光里的情景——

那时候,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像思飞一样疲惫,永远都不会像思飞一样迷茫,她以为,只有她是思飞的安慰,而今,却希望思飞立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门一直没有响,子安一夜未归,雨凝躺在床上,也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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