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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拉罗什福科:《箴言录》(1)

418所有的激情中最不为我们所知的是懒惰在所有的激情中,最不为我们所知的是懒惰;它是所有激情中最炽热和最有害的,虽然它的猛烈难于觉察,它造成的损害十分隐蔽。如果我们注意考虑它的能量,我们将看到它几乎在所有的交锋中都使自己成为我们的情感、我们的利益和我们快乐的主人;这是一种头鱼,它具有使那些最大的船停止前进的能力;这是一种风暴前的平静,对于那些最重要的事情来说,它比暗礁和风暴还要危险;懒惰的安定是灵魂的一种隐秘的魔法,它突然地搁置那些最热烈的追求和最顽强的决心。最后为了给这一激情一个真实的观念,应当说懒惰就像灵魂的一个真主,它安慰灵魂的所有损失,取代它所有的利益。

419激情常使精明之人变成疯子,使愚蠢的傻瓜变得精明激情在人的心灵里源源不断地产生:一种激情的消除,几乎总是意味着另一种激情的确立。当我们的心灵还受到一种激情的残余影响时,我们是宁可再获得一种新的激情,而不愿完全痊愈。我们的生命中断之日,才是我们的激情终止之时。

我们远没有弄清我们的激情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青年人的激情并不比老年人的冷淡更危及生存。激情常常使最精明的人变成疯子,使最愚蠢的傻瓜变得精明。所有的激情都使我们做出错事,而爱情则使我们做出更可笑的错事。激情是一个始终在进行说服的演说家。它们似乎赋予自己的主人一种天生的技艺,其规则是准确无误的。具有激情的最雄辩的人更能说服人。

所有的激情无非是血液炽热和冷凝的各种等级。那些最猛烈的激情有时会放松我们一阵,而虚荣心却总在挑起我们。心不在焉减弱了那些平庸的激情,增强了那些伟大的激情,就仿佛风熄灭了蜡烛却燃旺了火焰。

那些拥有过伟大激情的人们,毕生都感受着他们痊愈的幸福和悲哀。那些像名画一样炫人眼目的伟大而辉煌的行动,是某些政治家的登台表演,然而它们也只是一些情绪和激情的普通结果。同样,奥古斯特与安东尼的斗争——人们把它说成是他们的主宰世界的野心的那场斗争,可能也只是一种猜忌的结果。激情有自己不义的嗜好,使它的主人作出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们应当谨防它们,即使在激情表现得似乎最合乎理性的时候。

激情只是自爱的各种口实。激情常常激起与自己对立的东西。吝啬有时产生挥霍,挥霍有时导致吝啬;人们常常是通过软弱而达到坚强,通过怯懦而达到勇敢。我们常常以我们的激情,甚至最有罪的激情为荣,而嫉妒却是一种羞耻和不光彩的激情,是一种人们否认自己拥有的激情。

420巧妙地运用自己的傻劲

善于巧妙地利用自己平庸禀赋的人,常常比真正的卓越者赢得更多的尊敬和名声。有无数表面上荒唐可笑的行为举止,其暗藏的理由却是十分的明智可靠。有一些人的自知之明在于能巧妙地运用他们的傻劲。

421崇拜心理

我们总是喜欢那些崇拜我们的人,而并不总是喜欢那些崇拜的人。爱那些我们不尊敬的人是困难的,但是,爱那些我们尊敬他们远胜于尊敬自己的人也同样困难。我们常常原谅那些使我们厌烦的人,却不能原谅那些厌烦我们的人。

422青春是一种不断的陶醉,是理性的热病青春是一种不断的陶醉,是理性的热病。年轻而不优美,或者优美而不年轻,都是没有用处的。大多数年轻人当他们粗鲁和没礼貌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很自然的。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应当要么是腼腆的,要么是冒失的,那种貌似能干的矫揉造作的神态通常会转变成愚蠢的失礼。

423最聪明的人是那些对无足轻重的事情无动于衷的人最聪明的人是那些对无足轻重的事情无动于衷的人,但他们对他们那些较重要的事务却几乎总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些太专注于小事的人通常会变得对大事无能。通常只是在一些小的利益上,我们不相信的假象中而抓住了机会。为什么我们需要有足够的记忆力来回忆我们所经历的事情直至最小的细节呢?为什么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记忆力来记住我们把这些事情向同一个人讲过多少遍呢?

424能力与意愿

我们的力量其实超过我们的意愿,而我们却经常自我辩解说:某些事情是不可能的。

425命运和情绪统治着世界

命运和情绪统治着世界。命运显示出我们的德性和恶性,就像光线显示出各种物体。不能够确定我们将来要做的事情,我们首先要能够预见我们的命运。

命运并不像没从它得到好处的人们那样觉得是盲目的。命运会推动一切使之有利于它青睐的人们。应该像把握健康那样把握命运;当它是好运时就享用;当它是厄运时就忍耐,若非极其必需,决不要作重大改变。当命运在给我们一个重要地位后发现我们在那儿并没有逐步地引导自己,或者没有通过我们的希望提高自己时,我们要继续保持和配上这个地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命运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一切,都由我们的心情来确定价格。不管人们的命运看来多么悬殊,还是存在着使好运与厄运相互平等的某种补偿。命运有时利用我们的缺点来提高我们。有些人是如此让人讨厌,假如我们不是想摆脱他们,本不会给他们的功绩以奖赏。

哲学家们蔑视财富,不过是想通过蔑视命运不赐予他们的东西,而隐瞒自己对命运赏赐不公的报复心理。这种蔑视也是一种保证自己在贫困中不致堕落的秘诀,是一种获得尊敬的改弦易辙——这尊敬是他们不可能依靠财富得到的。

426我们自己毫无骄傲之心,就不会抱怨别人的骄傲正像自然非常明智地安排了我们身体的各种器官以使我们幸福,它也给了我们骄傲以使我们免去知道自己为了完善所承受的痛苦。

骄傲总是能找到骄傲的理由,甚至在它放弃虚荣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同样的骄傲,只是表现的方式和手段不同。如果我们自己毫无骄傲之心,我们就不会抱怨别人的骄傲。

人们的盲目是他们的骄傲的最危险的结果:骄傲会培育并增长盲目,是阻碍我们认识能够缓和我们的不幸,治愈我们的缺陷的药物。

我们的骄傲常常发展到使我们改掉我们其他的缺点。骄傲使我们谴责那些我们认为自己已经免除了的缺点,同时,使我们蔑视那些我们自己没有具备的好品质。骄傲激起我们的嫉妒心,也常常帮助我们节制它。

同情我们敌人的不幸,常常更多的是由于骄傲而非善良,我们对他们表示同情是为了使他们感到我们是高于他们的。在我们劝导行为不端者时,诉诸他们的骄傲要比诉诸他们的善良更有效,我们与其去纠正他们,不如去使他们相信:别人可都是免除了这些缺点的。

骄傲,在独自玩弄了人间喜剧中的所有人以后,似乎厌倦了它的诡计和不同的变形,转而以一种自然的表情出现,通过自豪来揭示自己,以致可以确切地说,自豪是骄傲的亮相和声相。骄傲像其他的激情一样有它的古怪之处。我们为自己在承认有过猜忌心时的羞愧而感到骄傲。

427人最大的不幸是被罪恶压倒

我们的各种行动布满了幸运或不幸,人们对这些行动的大量褒贬就来自这些幸或不幸。我们决非我们现在所以为的那样不幸,也决非我们曾经希望的那样幸福。

我们常常通过这样一种快意安慰自己的不幸:我们找到了显现它的办法。没有什么不幸的事件是精明的人不能从中汲取某种利益的,也没有什么幸运的事件是鲁钝的人不会把它搞得反而有损于自己的。

达到认清我们应当是不幸的这一点,是一种认识的幸运。我们还是应当同意:人们的最大不幸是被罪恶压倒的不幸。一个无人使他喜爱的人比一个无人喜爱他的人更为不幸。

我们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力量去承担别人的不幸。我们常常相信我们在不幸中具有一种坚定性,其实那时我们只不过是筋疲力尽,我们只是忍受不幸不敢正视它,就仿佛那些害怕自卫而任人宰割的胆小鬼。

428将自高自大之人视为疯子

要使一个人从自高自大中醒悟过来,只需把他当疯子一样对待即可。伟大的称号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那些不知道自立自强的人。

有些自视甚高的人使不幸成为一种荣耀,他们想说服别人和自己相信:只有爷们才是配得上命运折磨的。即使是最大的野心,在它通往它渴望的目标的路上遇到绝不可逾越的障碍时,人们还会以为它是最小的野心。

雅典人中间有一个疯子,他以为所有到港的船都是属于他的,要使一个人从自高自大中醒悟过来,就须给他一个如雅典人给予那个疯子一样坏的对待。

429在性格中比在精神中有更多的缺陷

我们在同一个问题上发现好几种解决的办法——这并非精神的丰富,而是一种智慧的缺陷,它使我们在所有显示出来激发我们想像力的东西面前停步不前,阻止我们先认识什么东西是最好的。人们反对这些揭露人的内心的箴言的原因是:他们害怕被揭露。

我们有小缺陷只是为了使人们相信我们无缺点。我们的缺点很少有比我们用来掩盖这些缺点的手段更不可原谅的。我们试图以那些我们不想改正的缺点为荣。别人谈论他们的行为举止时常使我们觉得他们是毫无过错的,这一事实说明人们比我们所想的更清楚地知道自身的缺点。蒙蔽他们的同一个自爱通常会在那时照亮他们,给他们一种非常准确的洞见,使他们能隐匿或略去那些可能受到指责的哪怕最小的事情。

如果我们自己毫无缺点,我们也就不会在注意别人的缺点中得到那样多的快乐。我们很容易指责别人的缺点,但很少用这种指责来帮助别人改正它们。我们非常容易相信其他人有某些缺陷,因为我们拥有一种相信我们所欲望的事情的本领。

430机会使我们认识他人,更认识我们自己要成为一个伟人,就应懂得利用所有的机会。大多数人就像植物一样,拥有一些将由机遇揭示出来的隐蔽的属性。机会使我们认识他人,更认识我们自己。在重大的事务上,我们应该少用心去创造机会,而更多地注意利用现有的机会。

431极端的无聊可用来解除我们的无聊

我们常常夸口说自己一个人并不感到无聊,我们非常自负而不想要坏的陪伴。如果我们好好地考察一下无聊的各种表现,我们发现它更多地是想逃避义务而非追求利益。极端的无聊可用来解除我们的无聊。

432悲痛常常由利益和虚荣所引起

我们给自己的悲痛以某种托辞,但引起悲痛的常常不过是利益和虚荣。我们有时对自己失去的一些人的遗憾超过我们对他们的悲伤;而对另一些已逝者,我们的悲伤中却很少遗憾。在悲痛中有各种虚伪的东西,其中一种是:在哀悼与我们新近的一个人的死亡的借口下,我们哀伤的实际是我们自己,我们哀伤他对我们的好的看法,哀伤我们的利益、快乐和对我们的敬意的减少。同时,死者也有了使人流泪的体面,虽然这些眼泪只不过是为生者流的。我说这是一种虚伪,是因为在这些悲痛中人们是在欺骗自己。还有另一种虚伪却不是这样天真无邪,因为它要强加于全社会,这是那样一些人的悲痛,她们渴望着一种十足和不朽的痛苦的光荣。在时光已经载走了所有的悲痛,终结了她们实际上有过的痛苦之后,她们还是不放弃,仍然坚持她们的悲伤、她们的呻吟和叹息,她们表现出一副悲哀者的模样,通过她们所有的行动使人们相信:非到生命终结,她们的痛苦不会停止。这种悲悲戚戚,让人厌烦的虚荣心通常可以在有野心的妇女那里发现,就仿佛她们的性别已经关闭了所有能使她们走向光明的道路一样,她们就拼命通过攀登一种不可消解的痛苦的高峰来获得名声。

此外,还有一种眼泪,其根源是微不足道的,它容易流出,也容易干涸,如人们为了有仁慈的名声而哭,为了被哀怜而哭,为了被人哭而哭,最后还有为了避开不哭的羞耻而哭。

433衰老是一个暴君

很少有人懂得什么是衰老。老年是一个暴君,因自己处在生命的痛苦中就禁止青春的所有欢乐。老年人喜欢给人以善的教诲,因为他们为自己再也不能做出坏的榜样而感到宽慰。年轻人根据其血液的热度改变他的趣味,老年人则根据习惯保持他的趣味。

曾经是可爱的人到老年后最有害的荒唐就是他们忘记了自己不再是可爱的。我们在年老时变得愈加疯癫也愈加明智。年老时增加的活力是跟疯狂相伴而行的。老年人的疯癫胜过年轻人的疯癫。

434社会经常奖励功绩的外表而非功绩本身为了在社会上获得成功,人们就竭力做出在社会上已经成功的样子。社会更经常地奖励功绩的外表而非功绩本身。为了在社会上获得成功,人们就竭力做出在社会上已经成功的样子。我们太习惯于向别人伪装自己,以致最后我们向自己伪装自己。显出一副配得上自己没有得到的职位的模样,要比胜任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更为容易。

我们因我们具有的品质而显出的荒唐可笑,远不及我们因我们假装出来的品质而显出的荒唐可笑。

435慷慨往往只是一种伪装的野心

我们称之为慷慨的,经常只是作为一个赠予者的虚荣,我们爱这种虚荣要超过爱我们所赠送的东西。

慷慨常常只是一种伪装的野心,它蔑视那些小的利益是为了得到大的利益。我们给别人什么东西都不像我们给别人劝告那样慷慨。吝啬比慷慨更与善于理财对立。

436贪吝的对立效果

贪吝常常产生各种对立的效果:许多人为了某些可疑和遥远的期望牺牲他们的所有财产;另一些人却为了现在的蝇头微利而轻视将要来临的重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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