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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成大夫笑道:“万夫人刚到长安,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吧,林公子代表匡义帮参加了丐帮年老帮主的大祭仪式,席位仅在云梦虚和袁行健之下,出尽了风头。现下么,他还未离开,找他还不容易么?再者,你和剑虹虽对他不起,但阿秀对他可着实不薄啊!强撑着为他走了几十里的路,之后数十天都不能下床走路。若是阿秀肯求他,据我所知,他不会不从。”

林剑澜向万秀看了一眼,心中百感交集,不料当日救他们出晋州,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自己却一直不知,暗道:“外面他们说话声音已经不再刻意压低,她却仍是沉沉昏睡,恐怕病势真是十分沉重,若是她真的求我,我是万万不会不答应她的。”又暗自忖道:“只是成大夫说的却是端木道长,恐怕又是利用我和阿秀对道长不利,但若……若是真的能救阿秀,我答应不答应?”

他正兀自迷惘,听外面成大夫说了声:“只要你寻到了他,让他点头,之后一切便看我的。”说罢脚步声慢慢远去,显是已经离开,万夫人却在外面反复踱了几步,长叹了一声道:“一步错,步步错,阿秀啊,娘怎样才能救你?”

林剑澜在屋内进退不是,又怕万秀突然醒来,只躲在暗处,见那蜡烛忽闪了几下,突然熄灭,想是燃到了尽头,屋内顿时一片漆黑。门“吱呀”的一响,推开了一条细缝,方投进来极微弱的一柱光线,想是万夫人在外查看,林剑澜屏住呼吸,见那门又缓缓合上,远去的脚步声煞是沉重。

房间重又一片漆黑,林剑澜悄悄翻出窗外,却已经到了傍晚十分,初春天色仍是日短夜长,此时已是暮色沉沉,他在竹林下伫立良久,既想离去,又不忍离去,良久方拔足跃出院去。

回到那客栈已经是满堂华灯,那店家未得到答复,却仍是不敢开业,见林剑澜归来自是喜出望外,迎上去又不好马上开口相问,只交待了小二泡一壶好茶,林剑澜见他明明心急如焚却强自忍耐,微笑道:“店家,已经不碍事了,我先祝你财源滚滚了!”

此时小二已经将茶壶拿了上来,店家急忙接过倒了一杯推到林剑澜面前,正要相谢,林剑澜却已经站起身来道:“在下还有事,那招租房屋之事……”

店家见林剑澜着急,忙道:“公子一走,我便将那房子的招租启事撕了去,下午已经派人收拾过了,我马上带你过去。”

那小二倒颇有眼力价,急忙从后房拿出了一盏防风灯笼,交给了店家,二人方一前一后的出门而去,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那店家打开门锁,将林剑澜让进院去,面露歉疚道:“公子,这院落太荒凉了些,改日我在寻觅个别的去处,这几****先将就一下。”

林剑澜想不到繁华帝都还有这么荒凉的所在,见这周围的确甚是僻静,无人打扰,也不会有什么人关注自己这异乡来客,反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意,转头微笑道:“不必再麻烦你找寻别处了,此处就很好。”说罢从包袱中摸出了一锭纹银递给那店家道:“我上午问过一些屋子,大概一个月差不多是这个价钱,等到了租期,我再同你商议可好么?”

店家慌忙摆手道:“公子这不是羞我么?哪能要你的钱!”

林剑澜笑道:“你不必客气,你我都不差这些个钱,但求一个心安,我在此无亲无故,以后还要求你多多照顾,你若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帮衬着,就收下了吧,要不我可就去别家了。”

店家方将那银子纳入怀中,忙不迭将各屋门打开,他常年做客栈生意,经验十足,屋内一应必须的用具早已齐备,一一介绍过后才独自离去。

林剑澜将门闩好,见一抹月色透过疏疏离离的树枝,才想起来忙了这么一下午,晚饭竟还没吃,但也并不觉得饿,步入屋中,端坐在床铺之上,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仔细翻看起来,却是离去前从万秀屋中那堆书里拿的,正是端木耳留给他的《沉渊心法》。

自晋州遇险,林剑澜随身所带的物件具都留在了那里,阴阳两路早已调和无间,只是《沉渊心法》不能记得全部,没有指引,只能慢慢摸索不敢太过冒进。乾元劲却早已被他记得滚瓜烂熟,不知不觉中总要将这极阳的内力再上层楼,苦于这段时日无相应的阴柔功力糅合,已经渐觉有些不适,胸臆之间似乎有团火气要向四肢百骸冲击一般,却不知该如何熄灭。

今日意外重获此书,林剑澜自是十分兴奋,将那书一页页仔细翻看琢磨,翻到后面见“着力之如激流勃发,表虽湃然,下如止水深潭”一句,不禁漫吟出声,手指更是沿着旁边的脉络图形细细描摹,记熟后方闭目敛神,按此循行往复,觉得略微畅快,如泉水不断涌出一般,胸臆间那团火焰似乎要被冲灭,心中一喜,便更加用力,却忽的觉得一阵激烈的灼痛爆发开来,一阵气闷伴随着剧痛,暗叫了一声不好急忙收功,胸中热气翻腾如同沸水一般,强自咬住嘴唇压下,半晌疼痛方稍微止住。

方才喉头已经几波腥甜都被林剑澜生生咽下,他自修这阴阳同炉的内力以来是头一次经此大险,虽立刻止住未再前行,却还不知后果如何,此刻他已是满头大汗,勉强下床喝了几口茶水,便疲惫不堪的倒在床上,不敢再试,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剑澜再睁开双眼,见外面的光亮已经透过门窗直射进来,竟有些刺目,想起昨晚之事,翻身端坐,胸口也不再疼痛,只是时而火热,时而冰凉,急忙照常将内息缓行了片刻,却并未觉出有什么异样,然而此刻阴阳无法交融,如同树生了两叉一般。

林剑澜心中知晓恐怕自己的内息练法走入了岔路,却不知错在哪里,着实有些慌乱,胡乱将被子推到一边下了地,坐在桌边闷闷翻看心法,到昨夜修炼之页,对着发了一阵子呆,只是不敢再练,便不再看图形,径直向后翻去,却见那页背后歪歪扭扭写着一行注解:“若其内如乱涛拍石,则虽威力陡增,然失阴柔之本,又与阳烈之路何异?”

林剑澜不禁惊异出声,深悔昨晚一时兴奋,竟未曾看得仔细便贸然深进,那如泉水涌出之感竟是错了,恐怕练到最后,便是这书中所言的“乱涛拍石”了,若是单练一路,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对于试图阴阳同修之人恐怕便要危及性命。

再仔细看去,见那注解旁写了一个“耳”字用圈勾上,林剑澜方明白这是当日端木耳所注,恐怕他便是因为如此修行弄的走火入魔,后为白云观的上一代道长所救,才有如此感悟,又想起临行之时端木耳道:“林小哥,只有一件事你要牢记,千万不要哪个胜过哪个。”

林剑澜重重拍了一下额头,当日只听得糊里糊涂,并不知他所说何意,经昨晚这番经历才突然想通,端木耳之意原是千万莫要阴柔压过阳刚,抑或阳刚胜过阴柔,同生同长才是正途,而非此消彼长,昨夜他恰是图一时畅快,妄图用沉渊心法将那股灼热压熄,方遇此劫难。

此时林剑澜豁然开朗,反倒暗自庆幸,便不理忽凉忽热的感觉,缓缓消合融炼,虽每行一处经络、每在一处穴道交汇甚是艰难,但却知这是正途,练起来竟不知疲倦,过了极久才循行了一周,再睁开眼睛,却已经是饥肠辘辘,腹内空鸣了。

林剑澜将昨夜的残茶倒了一杯喝了几口,方走出门去,寻了家酒店狼吞虎咽了一番,品着茶从楼上望去,见长安街道如棋盘一般规整,那“格子”中则填满了大大小小的房屋商号,前几日密集于长安城中各处的着孝丐帮弟子早已散去,只在林剑澜脑海中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无法解开。然而他心中此刻却是最放不下万秀的病情,空想了一会儿,才结了帐,端详了一下天色,又向万夫人的落脚之处奔去。

连续几日,林剑澜除了练功外,便是每日将近傍晚的时分去万秀屋外的竹林中待上片刻,虽然知道万秀平日也多半是在病榻沉睡,却不再进那屋中去。

此时林剑澜伫立在万秀窗外,想起这些天已经渐有消息传来,有人到处询问匡义帮的公子现在何处落脚,恐怕便是万夫人所差,早晚便会打探到,看着这曾经救助过自己的女孩儿每日沉睡到暮色沉沉,若是她开口相求,自己又明知成大夫对端木道长必定是心存不良,到时该如何答对?

各种思绪纷纷扰扰,竟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许久,忽听一声响动,旁边的窗子被推开,林剑澜急忙蹲下,听万夫人道:“阿秀,饭菜我放在桌子上了,都是为娘琢磨了许久才做的,你好歹尝一点。”

万秀道:“娘,你为何要找林公子?是不是在晋州那个人又要让你害他?”

万夫人道:“害他做什么,我只要他答应带你去找人看病。”

万秀的声音略微有些赌气,道:“我不信。”

听里面万夫人将门打开,道:“只等我找到林公子,你求他带你去看病就好,为娘不会骗你。”说罢将门关好离开。

半晌,听屋内才有些响动,林剑澜慢慢起身,闪在窗扇侧面向里望去,烛光下看不清出,只见一个少女倚在床头,勉力撑起一条胳膊,伸手将那树枝拿在手中,重新靠在床头不住的轻喘,轻抚着那树枝上的穗子,不时在手指间缠来缠去,过了一会儿,方又支起身子,将树枝驻在地上,慢慢下得床来,却没走几步,脚下便一软,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

林剑澜本已看的一阵揪心,见她摔倒,顾不得许多,急忙跃窗而入到万秀身前扶住,见她抬起头来,却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到她,容貌十分清秀,脸色煞是苍白,由于过于瘦削,下巴显得尖尖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鼻翼两侧略微有些浅浅的雀斑,手中握着的肩膀则如同只剩了骨头一般。

万秀先是惊恐之至,见那背光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只用黑的如同深潭一般的眸子望着林剑澜,半晌方轻呼了一声,急忙挣脱开来,向床上摸去,抓住一物挡在脸上,却是平日遮挡的那幅黑纱,轻笑了一声,道:“林公子,我……我吓到你了吧。”

那笑声听起来却十分勉强,简直如要哭出来一般,林剑澜心中一酸,微微用力,将万秀扳过身来,轻轻将那面纱摘去,道:“没有,阿秀,你很好看,你从没见过自己的容貌么?”

万秀嗫嚅了一会儿,方抬头轻声道:“林公子,我的肩膀疼。”

林剑澜才惊觉自己竟一直紧紧握着万秀的肩膀,急忙松开,见万秀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歉疚道:“我太用力了,阿秀,你能站起来么?”

万秀露出喜色道:“林公子,你叫我阿秀么?”

林剑澜陡然想起当日万秀言道:“我……我单名一个‘秀’字,你再见到我不必万姑娘、万姑娘这样叫,只是……”虽话未讲完,语气却甚是孤寂,难怪今日自己叫她“阿秀”竟这般让她高兴,便也笑道:“我既叫你阿秀,你也不必叫我林公子了。”

万秀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又摇头道:“烦劳林公子扶我一下,我……我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林剑澜见她仍是这般称呼,却不忍再多说,急忙用力将她掺起,扶到桌边坐下,只觉得她身躯颇轻,即便自己助力,此时也是气喘吁吁甚是疲惫,心中暗自纳闷,不知万秀到底是何病症,竟如此难以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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