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兄！”赵缙抬起左手在霍去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低声说道：“赵缙是个粗鄙武夫，这半辈子几乎就没走出过苍梧多远，说起话来可能没有中国人那么知书达理。”霍去病见他突然间变得如此客气，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有种感觉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当下回道：“世子何用如此自鄙！你足不出苍梧，威名便已冠盖百越，这又岂是常人所能及！”“嗨！”赵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赵缙说话真的是辞不达意。赵缙说这话的意思非是要自鄙如何，我也根本不是要说我自己的事，我想谈的是我的妹子凤凰。”霍去病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轻轻一震，没想到赵缙这么快就牵出正题来了。
“哦？”霍去病淡然一笑，道：“亏得世子明言，否则去病还要纳罕，一向睥睨天下的苍梧勇士，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谦退了？”听了霍去病的话，赵缙嘿然一笑道：“看来在霍兄的心目中，已经认定赵缙是个狂放无礼之人了？”霍去病“哈哈”一笑，回道：“去病岂敢啊！何况单以世子手中的重剑来说，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好了！”赵缙断然的一挥手，道：“你也别拿我寻开心了。赵缙虽然粗鄙，自己有多少分量还是清楚的。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被岔到一边去了？”见他这样说了，霍去病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世子这就请讲，去病再不会打岔了。”其实他刚才确是有意岔开话题，每次想到凤凰公主，心中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跟他接触过的所有女性的感觉都不相同，要纷乱的多，复杂的多，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所以他宁愿避而不想，闭口不谈。
“你我都是直性子的人，赵缙说话可就直来直去了？”赵缙故意瞪大眼睛看着霍去病，霍去病“呵呵”笑道：“正该如此。”“好！”赵缙点了下头，说道：“也不知霍兄知不知道？家父有三子两女，凤凰是我最小的妹子，比我小了整整二十足岁。所以我全家人对她如何的疼爱，霍兄也是见到了的。”霍去病点了点头，别人他不知道，但赵光和赵缙对她肯定是宠爱有加，否则就不会一个为她撤了兵，一个为她不惜背叛越王了。“去年，家父作主将凤凰许给了吕嘉的少子吕岘。那吕嘉只有两个儿子，吕岘更是晚年所得，吕家之对吕岘其实并不逊于我赵家之对凤凰，照谁看来，这都是再也不能门当户对的一桩婚事了。可是凤凰却嫌吕岘过于脂粉气了，她说除非吕岘能够证明自己是个英雄，否则绝不下嫁，因此上婚事就这样拖延了下来。”
霍去病犹豫了一下，说道：“世子说了这么多，却不知道这和去病有什么关系？”赵缙咋了咋舌，说道：“那赵缙就不绕什么弯子了。赵缙这些话的意思是说，凤凰与吕岘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而且这桩婚事，凤凰是并不赞同的！”“可是......？”霍去病刚想说话，赵缙已然急道：“霍兄怎么还不明白？当日看着凤凰跟我叙述事情经过时兴奋的表情，赵缙便已知道，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你霍将军的影子！”此刻赵缙已将话说得通透明白，可是霍去病的心中反而更加迷茫了。说实话与凤凰公主的几次相处下来，若说没有好感那可真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只是......，他想到了自己不可预期的命数，变化无常的不尽征伐，天威难测的汉武大帝，娇柔委婉的凤凰公主，甚至还有那个未着一面的吕家少爷。这一切纷乱的纠缠在一起，令他难以理出头绪。
“霍兄。”看到霍去病垂头沉思，赵缙低声说道：“我知道霍兄有自己的难处。你放心，即便你出言拒绝，苍梧也不会仅仅因此而成为中国的死敌。”霍去病蓦地一震，抬头看向赵缙，只见他一脸诚恳，话中不带半分威胁的意思。是啊，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可是赵缙既然已将话说透，自己再出言拒绝，倒显得先前的思索是因为苍梧的关系了。如此一来，便是想拒绝也难以出口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说实话，去病现在的心绪被世子说得有些乱，能不能容去病再考虑考虑？”“霍兄！”赵缙伸手搭上霍去病的肩头，急道：“哪还有那么多好考虑的？家父可不比赵缙，他是一向看好吕岘。一旦霍兄错过今趟，待到凤凰回到苍梧，霍兄便再有一万句话，也难以对她亲口而言了！”
霍去病看了看赵缙，缓声道：“世子会不会是误会了公主的意思？这番话应该不是公主请世子来说的吧？”“唉呀！”赵缙猛的推了霍去病一把，大声斥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么点事也要瞻前顾后的！她是我嫡亲的妹子，心里想的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远处的凤凰公主听到二人突然争吵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向这边走了过来。霍去病微合二目，心中已知赵缙所言只是一厢情愿，看来凤凰公主是并不知情。此人是个真正的汉子，当然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多过吕岘。凤凰公主当日对自己提及吕岘，虽然对他没有战功颇有微辞，但对他这个人本身倒没有什么非议，而且她不是也听信了吕岘对汉人的恶评吗？也许，未必便象赵缙说的那样对吕岘如何不屑。再者自己对凤凰公主颇有好感是真，但还不至于到要谈论终身的程度，此刻自己若是一点头，那跟着的便可能是无尽的麻烦。尤其是赵缙最后那一句话，已经隐然刺伤了他的自尊，现下便是他千愿万愿，也不可能立即应允了。
凤凰公主站到两人身边，看到二人一个面红耳赤横眉立目，一个面无表情低头沉思，倒像刚刚吵了一架。凤凰公主扯了扯赵缙的衣袢，轻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刚看着还好的一个人似的，这会儿又像要斗架的公鸡！”“哪有！”看到凤凰公主，赵缙立即象换了个人似的，陪着笑脸低声回道：“我只是请霍将军帮个小忙，没什么！”凤凰公主冷冷的瞥了眼赵缙，转向霍去病柔声道：“你不用理他，他这个人一向喜欢强人所难。你要是觉得有所不便，没有那个必要为难自己。”霍去病冲着她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对赵缙道：“世子现在让去病回答确实有些勉强，我看再等等吧。”赵缙抬手挠了挠头，靠近霍去病沉声道：“刚才赵缙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霍兄不会因此而见怪了吧？要真是如此，赵缙先在这里赔罪了。大不了改日有暇，赵缙再敬你几杯！”“诶！”霍去病忙摆了摆手，不由得被赵缙率真的性格所感动。“世子说笑了。世子是真情真性，去病欣赏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这件事就此打住吧，且让去病再想一想。”
赵缙见他已经这么说了，知道再逼他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长叹一声道：“那赵缙就言尽于此了。人生苦短，希望霍兄能懂得珍惜！”霍去病点了点头，道：“世子请放心，去病省得的。”凤凰公主在旁边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当下跺了跺脚，向赵缙道：“大哥，你又说了什么话，怎么开罪霍将军了？”“我哪敢啊！”赵缙一脸无辜的表情，耸着肩道：“刚才霍将军的话你也听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哼！”凤凰公主横了赵缙一眼，说道：“有什么希罕的，不说算了！”接着又转向霍去病，道：“霍将军，现在已是最后一趟船了，您可以启程了。”
霍去病看了看这对兄妹，肃容道：“此时此刻，去病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令兄妹为去病所做的一切，去病当铭记五内，现在若是说些什么回报的话，可能会让世子见笑。但只要去病一息尚存，便不会忘了今时今日！”凤凰公主嘴唇翕合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赵缙已经抢在前面说道：“这叫什么话！霍兄，赵缙平生爱的是好汉男儿，喜的是烈马长风，与你真的是一见如故。起初凤凰叫我相助霍兄时，说实话，我对汉人真的没什么好感，所以当时也是犹豫再三。直到霍兄居然肯以万金之躯，单刀赴会，赵缙这才铁了心，豁出性命维护！你是英雄，我是好汉。好汉不重英雄，谁重英雄？！”说到这里赵缙颇有些忘情，双手擎住霍去病的双臂，捏得霍去病甚是吃痛。“不管明日苍梧与中国是否要经历烽火战阵，赵缙也心甘情愿的交了你这个朋友！”霍去病与他四臂交握，顿觉一股热流冲上眼窝，摩挲的睁不开眼来。“世子，去病是身不由己，无力左右苍梧的命运。但是冲着世子今日的这番话，去病一定倾尽所能，使得少见杀戮！”
赵缙放开霍去病的手臂，抱拳一礼，道：“那赵缙就先替苍梧的百姓谢过霍兄了！”霍去病急忙还以一礼。赵缙偏头看了看凤凰公主，说道：“我先上船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话要跟霍将军说。北江虽阔，横渡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再想说什么怕也没有机会了。”也不等凤凰公主有所表示，赵缙转身向楼船走去。霍去病此刻与凤凰公主单独面对，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却要比前番尴尬了许多。凤凰公主垂首默然半晌，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却又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霍去病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颇为局促的看着凤凰公主，心想你总不能就这么跟我相持到天黑吧！
过了好一会儿，凤凰公主才缓缓的抬起了头，一双好象会说话的美目，在霍去病的面上稍稍一滞，便又飘向别处。轻声说道：“霍......霍将军。馀善一向觊觎吕维的小女儿，只是因为年纪相差太多，吕维才一直没有应允。月前吕维已经亲赴东越，恐怕是有议亲的举动。馀善为人除了宣淫好色之外，还暗藏虎狼之心。你们此刻一心对付南越，对东越却也更要小心提防。”霍去病怎么也没有想到，凤凰公主最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没有惜别之情，没有婉转之意，但是一片真挚的关切都蕴于这聊聊数语之中。霍去病的心头骤然一热，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凤凰公主已侧身让开，语带怅然的说道：“将军－－－慢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