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雪，路边不少的太监在打扫着，晴贵人携着两名婢女走在路上，双眉微蹙。
“晴贵人请留步。”来人是南嘉鱼身边的另一名贴身婢女悠悠，走到晴贵人跟前，悠悠福了福身，“我家娘娘请晴贵人去前面小亭中一叙，晴贵人请。”虽是没给晴贵人拒绝的余地，礼数却也周全，晴贵人略一犹豫，还是随着悠悠去了。
小亭里，夭夭替南嘉鱼斟了一杯热茶，略不满地开口道，“娘娘今日何苦帮那晴贵人？她与咱们素来无甚交集，平白得罪了贤妃娘娘，那贤妃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娘娘……”
“夭夭。”南嘉鱼打断夭夭的话，“从何时起，本宫做事要先问过你的意思了？”
“奴婢不敢！”夭夭忙跪下，“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南嘉鱼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罢了，起来吧。”
正在此时，悠悠随着晴贵人一同来了，南嘉鱼抬了抬眼，晴贵人行了个礼，便让她坐下了。
“……”南嘉鱼不开口，晴贵人几次三番蠕动双唇，却也不敢问，南嘉鱼在心里摇了摇头，她这般胆小，若不是从前……
“这是本宫特意让人取了雪水煮的，口感清冽，晴姐姐不妨试试？”南嘉鱼替晴贵人斟了一杯，晴贵人受宠若惊，“娘娘言重了，嫔妾人微言轻，断断当不起娘娘这句‘姐姐’。”
“称谓罢了，何须困扰。”南嘉鱼笑道，“本宫入宫得晚，自然是后辈，位份不过承圣上恩宠，一时荣耀罢了，不说这些，晴姐姐不妨谈谈对此次年关之事的想法？”
晴贵人苦笑，“嫔妾位份卑微，从未想过此等大事会交由臣妾处理，不怕娘娘笑话，嫔妾至今尚未回过神，只觉得一切都当不得真，况且……”她自嘲一笑，“贤妃娘娘贤良之名远扬，必然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哪里容得臣妾指手画脚。”
“那倒是，贤妃姐姐的性子，怕是容不得你质疑她任何决定的。”南嘉鱼轻笑。
晴贵人抬头，“娘娘既然明知如此，又何苦让嫔妾自讨没趣呢。”言语间没有谴责，似乎只有不解。
南嘉鱼放下茶盏，“本宫听闻，晴姐姐与贤妃姐姐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晴贵人略一怔忪，垂下眸子，径自摩挲着白玉羊脂的茶盏边缘，“是，不过，她是嫡女，嫔妾是庶女，虽是同一个父亲，却是天差地别。”
南嘉鱼摇摇头，她最是不喜嫡庶有别的言论，她素来都相信，只要她自己足够优秀，哪怕她是山野女子，同样能发光发热，也因此她前世从未想过她嫡亲的妹妹会那般恨她。
“嫔妾失言了，请娘娘莫要见怪。”晴贵人才反应自己方才之言有些像是在与南嘉鱼抱怨贤妃的不是，若是传到贤妃的耳里，怕是自己有段时间会不好过。
“无妨。”南嘉鱼摆摆手，身子还没好全，外头的冰天雪地让她有些疲乏，“本宫只问你，你要一辈子活在贤妃的阴影下么？”
晴贵人低头不语，南嘉鱼也不勉强她，只站起身，悠悠忙走过来扶着她，“本宫也乏了，先回宫了，若是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本宫便是。”
走到亭子边，她又似记起了什么，回头看着仍在发愣的晴贵人，“晴姐姐若是想，本宫不介意给你个人情，让你差人回家传个话，见见你的母亲。”
母亲？晴贵人疑惑地抬眼，南嘉鱼却在众人的簇拥下乘坐轿辇离开了。
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居所，晴贵人叫来侍女，“采铃，你且回趟府，便说是本宫身子不适，想接姨娘进宫说会子体己话，嘉妃娘娘已经恩准了。”
“是。”采铃领了旨意，正准备下去，门外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二人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侍女站在门口，杯盏碎了一地。
“采熹？”晴贵人不解，采熹是她的陪嫁侍女，从府里跟出来的，颇为稳妥的一个丫头，这样慌乱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联想到南嘉鱼的话，晴贵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您就这么确定晴贵人会找上门来么？”夭夭一边帮南嘉鱼捶腿一边问道。
南嘉鱼闭着眼嗯了一声，晴贵人与贤妃皆是户部尚书周恒之的女儿，户部本就是个肥差，周恒之广收门生，大收贿赂，在京中也算是大有名气，只是此人素来谨小慎微，虽然早有耳闻，却始终抓不到把柄，让万俟景也颇为头疼的一个角色。
把柄？她就知道一个，虽然前世是在晴贵人去世之后才得知这件事，不过现今便可以利用上。
周恒之一次送了两个女儿进宫不是没有打算的，大女儿性子张扬跋扈，容易引起皇帝的注意，小女儿虽性子软弱，却为稳妥，思虑周旋，于是他在送晴贵人入宫之前，由他家夫人请愿，抬了周晴的母亲为姨娘，让周晴更死心塌地地协助姐姐在宫中幹旋。
可惜的是，他家夫人是个心胸狭隘没有长远见识的女人，在周晴入宫之后不久便想办法弄死了她母亲，还弃之山野，任豺狼虎豹分食，手段狠辣令人发指，等周恒之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周恒之无奈之下只好暗地里杀了几名知道详情的家仆，又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万万不得让周晴知晓，才隐瞒至今。
至于她为什么要帮晴贵人……
她嚣张跋扈，任性乖戾，前世今生树敌都不少，她也未曾想过改变，只有那个女人，对她说，“臣妾知道娘娘心性纯良，只是娘娘终是需看清自己的心，莫要芳心错付。”
其实她当时的意思大抵是以为南嘉鱼爱皇帝爱到疯狂的程度以至于对他的妃子赶尽杀绝，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让她看清本心，停止作恶，以免失了帝心，只是这句话一语成谶，竟成了她的真实写照。
因此，她不介意帮她一把，终究不想再看到她含恨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