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一带，地形多样。山体多峭壁，河道滩多水急。好在他二人自小在山中长大，不似那些咸阳来的士兵走不惯山路。这才三日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山脚，混入集市之中，顺利躲过了朝廷的追捕。
往常有爷爷照顾他们，自是什么都称心。渴了有甘冽的山泉水，饿了有香喷喷的白馍馍，困了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小五最是喜欢呆在桃源里，她可以一躺就是一整天。在那里，她常常会生出一种亲切感来，是不同于苗华和爷爷的亲切感，那是温暖的、充实的，像爷爷养的小黑，入夜之后蜷回大黑腹下，呜呜入睡的待哺之情。
可桃源被毁，她回不去了，至少，眼下是不能回去了。
“小五，你饿了吗？”苗华望着不远处刚出锅的白馒头，巴巴咽了一口唾沫。小五由他的目光望去，团团白雾，缭绕在雪白的馒头间，笼屉揭开的刹那，香味如仙气般飘浮，白白嫩嫩的馒头瞧上去松软可口，像清晨间，桃源的桃子。
小五嗯一声，人已如幽魂般飘了过去，双手刚伸出来，被伙计“啪”地拍开。
“哪里来的乡下佬，没给钱就想吃东西！”
他们连日来在深山里又是淌水又是攀岩，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又因长年住在深山里，自是比不过城里娃子的穿戴，如今进了城，更叫某些势利之人瞧不上眼。
苗华正要发怒，只听小五天真道：“‘乡下佬’是什么东西？”
那人哈哈大笑，似乎遇上了什么格外稀罕的事情，还拉上店面里的客人，捧着肚子高兴了半天，方才指着小五的鼻尖道：“你这女娃真有趣！连‘乡下佬’也不明白，真是个‘乡下佬’。”他笑罢，从笼屉里掏出一个白馒头来，在她鼻尖前晃了一晃，炫耀似的：“小女娃，想吃吗？”
小五点点头，苗华立即喝了她一声。那人的神情和动作都在告诉他，这人不安好心。果不其然，伙计笑了两声，忽然抬手将馒头向她背后抛去，还大叫了一声“旺财”。
一头黄毛小土狗迅速从屋后蹿出，看样子是早就训练好了的，冲着馒头去的。小五不懂，只是捧着馒头。她捧得紧，爷爷从小教育她要珍惜粮食，她生怕再掉了地上。
岂知这土狗，越是叫唤，她越抓得紧，越抓得紧，它越是叫唤。她越是想躲开它，它越是步步紧逼。明明只是一头未长大的土狗，却也凶巴巴的，敢同人叫板。小小的身体里，咕咕咕的一团怒气，眼看就要向她扑过去了。
看客们瞪大了眼睛，有的已经就地开了赌局，赌最终是谁抢到了馒头。
在他们眼里，小五并不同他们一样，是个正常的人，她是同畜生一般的。而狗咬狗的戏码，千百年来无人不好。
屋旁的草地里，飞速闪过一条浅色的绿线，细如麻绳，游动极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土狗要跃起之时，青蛇抢先而上，缠住了土狗的颈子。那土狗还不及哀嚎，便窒息而死。
所有人寒毛直竖。
伙计正欲逃进铺子里，青蛇已经游至他脚下，直立身子，嘶嘶吐信。
“小青！”
青蛇听小五唤它，依旧张嘴露出毒牙，身子却柔软了下来，伏了半截在地上。
伙计见蛇似乎同小女娃有关系，又是害怕，又是懊悔，着急哀求道：“你们叫它不要咬我，多少馒头我都给！”众人指向伙计：“正是正是，你们要什么尽管同他说，千万别伤及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说的便是这一群自持无辜的看客。
苗华冷笑几声，走到灶边，取了两个馒头出来，说道：“我们只要你两个馒头就够。”那人似乎不信，连忙摆手:“不不，你全拿走都成，只要你叫它不要咬我。”
小五在旁，瞧他一张黄脸吓得煞白，也是够了。轻声唤了小青，一人一蛇，跟在苗华身后远远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