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时节,百花竞放,万木齐荫。偶尔有徐徐的轻风吹过,将花草的淡淡清香卷起,吹到身上,嗅进鼻子里,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是一处面积不算太大的清澈小湖,呈不规则圆形,占地略有两亩左右。在靠近小路的湖边,栽种着一排柳树,此刻也都抽出了嫩芽儿,枝条垂落,或有尖端没入水中,微风一来,在水面拖出一道痕迹,层层的波纹荡漾开来。
小路的中间架起了一道大概一米宽的木板桥,以粗壮的柱子支撑着,一直延伸到小湖的中心,尽头处建起了一座飞檐雕栋的凉亭,亭子下面摆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一望便知是供人游湖赏乐的地方。
此时天色初明,空气中还带着一丝黎明的清凉感觉,早起的鸟儿于树木间穿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鸣叫声此起彼伏,悦耳无比。如果从高空俯看会发现,这处环境优美的小湖乃是建在一家宅院的后面,也就是所谓的‘后花园’里。岸上不远处更是栽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恰逢此开花季节,一只只竞相开放,百色争艳。
天色虽然还早,湖中心的小亭中此时却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望面相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红润,直挺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双唇饱满,唇线清晰,怎么看都是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一袭长长的灰色布袍,腰间随意系着一条普通的黑色织带,脚下则是一双乌面长靴,这副打扮分明便是一个奴仆下人,外人看到是怎么也不会和这宅子的主人身份联系起来。
他坐在一张石凳上面,一手支着面颊,双眼望向湖面,往日里灵动异常的大眼睛此刻却有些呆滞,仔细看你就会明白——原来他在发呆。
凌霄,十六岁,自幼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从小被玉溪城古员外收养。据古员外说,他是在一天早晨打开大门,发现了襁褓中的凌霄被放置在门外,心生怜悯,才带回家来收养的。
尚是婴儿的凌霄被抱回古家,除了脖子上挂着一块半透明的蓝色石头,身边一封信之外再无它物。而且这封信也让古员外相当无语,因为关于婴儿的身世家庭、亲生父母等一字未提,整张纸面上只有一个字——凌。
古员外猜想,这应该是婴儿的姓氏了,看着怀中婴儿亮晶晶的眸子,灵动的眨着,时不时的便咧开小嘴无声地发笑,十分可爱。他不禁起了喜爱之心,也不知这孩子的父母是何人,竟忍心抛弃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太狠心了。
古员外是做生意的商人,虽说商人都讲究无利不起早,但商人也是最相信因果报应的。每逢灾年他们也常常设棚施粥,接济难民,每每到寺庙道观上香更是不吝捐献大笔的香油钱,做这一切虽说有一部分是为了名声,但也不无想要日行一善,积德积福的念头。
而那些做事情锱铢必较,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只能做得一时的有钱人,却做不了一世。
古员外想到自己年前刚刚喜得麟儿,与这孩子倒是年龄相仿,不如便让他俩做个玩伴,便将婴儿留了下来,并为他取名凌霄。
时光荏苒,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凌霄也早已知道了这件往事。自那以后他便一直以下人自居,不敢逾了规矩。古员外与古家少爷古风多次劝诫他也不听,便也任他去了。
不过虽然同样是下人,别的下人可不敢跟凌霄攀比,他可是光着屁股跟古少爷一起长大的,古家上下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二少爷’般对待,就连古员外和古风潜意识中都是这种想法。
十几年的时光,凌霄一直陪着古风读书、玩耍,生活虽平淡却充实快活的很,但却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异常苦恼。
这么多年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上一个怪梦,每个怪梦看似毫无关系,却总能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将他们串联起来时又变得毫无头绪,让人头痛。
按说做梦并不稀奇,古人也曾有“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的惬意,可令凌霄苦恼的是他并非在做什么“杨花”“桃花”梦,而是赤裸裸的恶梦!
险峻异常的悬崖绝壁,令人望而生畏的金色宫殿,残败的门墙,满地鲜红的血迹,地上遍布的残肢断臂……
这便是他的梦境,处处都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他曾试图去看清地上死去的人的面容,奈何每次都不能看的清楚。只知道那些人都已死去,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他小时候曾将这件事告诉过古风,谁料古风听后大惊失色,提着一把桃木剑,把他从前院撵到后院,又从后院撵到前院,迈着四方步,嘴里叽哩呱啦地大喊着:“妖孽哪里逃,看本少爷将你斩于剑下!锵锵锵锵!咚咚锵!”
一个没心没肺地在前面跑,一个端着架子在后面装腔作势地追,一不留神,两人双双失足跌入湖中,冒出两串又急又密的气泡,也幸亏有家人及时施救,两人只是喝了一个水饱,受了惊吓,倒没什么大碍。
从那以后,凌霄再做类似的梦时,便再也不敢对不着调兼不靠谱的古风提半句了。所以这么多年来,虽然他还是常常做这个怪梦,每次被梦境吓醒时,便独自一人来到这儿望着湖水发呆。
时光匆匆,他们两个都到了少年时期。凌霄发恶梦的频率随着慢慢长大也变得越来越少,基本一年做不了几次,而古风也从小时候的不着调变得稳重了许多,虽然只有十六,但在同龄人中两人算是比较懂事的了。
可就在昨天,已经半年多没再做过的恶梦又来了,这次给他的感觉更加的真实,也许是年龄的增长,思考问题的方式与个人的见识都大大的增加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那梦境的不寻常,那一幕幕的情景也由之前的模糊变得越来越清晰,宛如身临其境一般。
在梦境中,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片金色的宫殿仿佛是处在非常玄妙的环境中,周围云雾渺渺看不真切,凌霄就像是凌空悬于十几米的高空,俯身向下,慢慢地往前推动,将地面上的景象收入眼帘。
这里似乎刚刚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一切都变得破败不堪,四周一团团的黑烟不时冒起。虽是如此,却依然能感觉得出来,这处城堡般的所在曾经有多么辉煌。
而在大片金色建筑的深处,隐约传来一声声叹息,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凉。每当这时,梦境中的凌霄也会生起相同的感觉,似乎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浓浓的悲伤,又似乎有无尽的怨气,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漫长的一夜在梦中变得无比短暂,他每次也只能看到一隅的景象便醒了,胸前自幼佩带的蓝色宝石安静地躺着,似乎有一丝丝凉气发出,透过皮肤传入胸中,憋闷的胸口这才感觉到舒服了些。
就在昨天,他又一次来到那处废墟之中,在一幕幕的断垣残壁过后,他终于看到了一角边缘。那是一块散落的石碑,从石碑的宽度和厚度可以想象得出昔日它该拥有多么不凡的宏伟气势。只可惜这座高大的石碑如今已是倒在了地上,碑身上裂痕遍布,尘土半掩,早已不复初时的气势。
凌霄努力地想要看清石碑上的字迹,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天”字,其余的便都看不清楚了,正当他想要将自己的身形降低去看仔细时,就突然醒转了过来……
一阵清风吹过,带着一丝清凉,打断了沉思中的凌霄。
他懒洋洋地放下手臂,无奈地叹息一声,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了胸前的蓝宝石,信手摘了下来。
蓝宝石说是宝石其实也就是一块半透明的水晶石头,用鉴宝专家古员外的话说,这就是一块蓝色的废水晶。形状不规则,色泽不明丽,对他来说就是一块“垃圾”。若非如此,不知道当年的古员外在收养他时,会不会顺便收点“报酬”。
凌霄翻来覆去地看着,又拿起蓝宝石对着太阳照了照,小石头内部挤满了一颗颗的小黑点,密密麻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正是这些密集的小黑点,让这块蓝宝石的整体价值大打折扣,变成了半透明的“废品”。
凌霄倒不是在思考它到底有多少价值,这是他随身的唯一一件物品,很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再值钱他也不会卖掉的。
“不知道那梦跟这块蓝宝石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凌霄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这时,花园拐角处一道身影向这边望了望,闪身便走了过来。
“小凌子!小凌子!”
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喊,凌霄忙抬头望去,只见古风穿一身鲜亮的蓝色绸缎织就的袍子,双手提着袍袺,一路小跑地向这边而来。
凌霄起身迎了上去,待经过木桥走上岸边时,古风已来到近前,因为走的急微微有些气喘。
“小疯子,你跑这么快干嘛?”凌霄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