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君王与神女相会的神话在许多民族中流传。仅中国古代神话中,有宋玉《高唐赋》中描述了楚王与巫山神女相会的故事;《列子·周穆王》中“穆王不恤国是,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瑶,王和之,其辞哀焉。”史记也有穆天子“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后西王母回访,穆王在昭宫款待西王母。东方朔的《武帝传》也虚构了汉武帝与西王母相会的神话。神女与帝王的爱情原本就是历代文人根据当时流传的神话,经过加工杜撰出来的,这本不为奇。但突厥神话中,射摩与海神女的爱情神话与突厥血腥的杀人祭天的习俗联系在一起,这是其他民族少有的。好在,海神女以射摩杀戮太重,与之绝交。这多少给这一残忍的爱情故事除去一些血腥性,使神话平添了一丝温情的色彩。
第三节回族神话的类型与特点
回族神话在其后的传承过程中,回族民众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借鉴和吸取他民族神话的产物,也是回族民众借此表达民族理想、情感和思想观念和审美情趣的媒介。所以,回族神话的内涵应该包括:一是指回族民众在成熟理智和思维下,在传承阿拉伯神话、波斯神话和中亚各民族神话的过程中逐渐融汇了伊斯兰教神话、汉族神话、蒙古族神话和西域神话等内容,运用幻想和荒诞的手法,传达民族情感、思想观念和审美情趣的产物,二是指至今仍被回族民众讲述、传承的神话。
回族神话的流传和传播渠道主要有二个,一个是民间的。在民间渠道里,主要的参与者是广大的底层回族民众。神话的讲述也相对自由,神话的内容最为丰富;另一个是宗教寺院的。在宗教寺院的渠道中,主要的参与者有宗教神职人员,也有广大的回族民众。这部分神话主要以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故事》为主。回族神话在回族社会中的影响力极大,向来被回族人奉为“神圣真实”的历史典范。
一、回族神话的类型与情节
回族神话汇集了多民族神话的元素,根据回族神话的内容、流传状况,其类型主要有七种类型:一是起源的神话,包括泥土造人、植物起源和动物起源;二是灾难性神话,包括洪水神话、天神的惩罚;三是英雄神话,包括盗取火种、降服恶龙等;四是伊斯兰教神话,包括人类的起源、宗教人物、宗教节日的由来等。
(一)起源神话
在回族神话中,有关人类起源、植物起源和动物起源的神话最为丰富,流传也最广。这类神话有的来源于伊斯兰教经典《古兰将》,有的受到汉族神话的影响后,又与伊斯兰教中的神结合起来,改造成了既有伊斯兰教色彩,又具回族世俗生活的气息的神话。在回族神话《人的传说》、、《人和狗是怎么来的》、《借粮种的故事》。其中《人和狗是怎么来的》说的是:
哈牛姆按照胡大的旨意用泥捏了许多泥人放在天阳底下晒着,然后他向胡大给泥人要灵魂去了。这时,易卜利斯钻到泥人的肚子里想看看究竟。易卜利斯忘了出来的路径,不小心撞斜了人的心。他从泥人的肚子里出来后朝泥人的肚子唾了一口唾沫。哈牛姆回来就把泥人身上的唾沫和泥一起剜掉了。所以,人的肚脐眼少了一块肉。从泥人肚子上剜掉的那一点泥,后来变成了一只狗。从此,世上有了人和狗。
从这则回族神话中可以看出,回族民众在解释人的起源的问题时,不是简单地只讲述泥土造人的过程,它还会将人的一些生理特征与泥土造人神话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甚至,把狗的来历也与人联系在一起,这种奇思妙想,与回族天性乐观、豁达的民族性格有关。他们不拘泥于汉族神话的某些规定情节,也不完全照搬伊斯兰教的教义,而是将宗教与世俗生活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改造出既有宗教铺垫,又有世俗情趣的回族特色的起源神话。
有的回族的植物、动物起源神话是与其泥土造人神话融合在一起的。比如《人和狗是怎么来的》中说狗是从泥人身上剜下来的一块肉变成的。这样的解释充满了想象力,而又质朴。深得回族民众喜爱。所以,在许多回族神话传说中,狗是人类忠实的伙伴。
(二)灾难性神话故事
灾难神话故事是许多民族共有的神话故事类型,尤其是洪水神话的记忆是许多民族无法摆脱的记忆,回族神话《努海船》、《圣鸟》、《“圣鸟”鸽子》等,讲述了圣人努海救助人类逃避洪水灾难的故事。
很古很古的时候,在努海圣人时代,人类犯罪的越来越多,惹怒了真主,降下暴雨洪水,地面上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洋。很多恶人都被淹死了。努海早预料到有这场灾难,是先造了一双大船。他带领剩下的人、动物、飞禽等生灵坐上大船,在洪水中漂啊漂,到处寻找可以生存的陆地。已经好多天了,船上的食物越来越少,陆地依然无影无踪,努哈圣人和船上的人都很焦急。努海下了一道命令,要船上所有生灵都要节省事务,少吃少喝,再也不能繁殖后代。
船上的大多数生灵都严格遵循着努海的命令,只有老鼠表面上答应遵守命令,可是暗地里却在偷吃东西,大家气急了,都争着打老鼠,可是老鼠小巧玲珑,很难捉住,努海就命猫和猫头鹰去捉拿它。打这以后,老鼠这个小偷,人人见了都喊打,猫和猫头鹰见了更是饶不过它。
夜里,豺狼会吃羊,狐狸好偷鸡,努海就命令狗守夜看护,船上有大小便,命狗去打扫,狗也忠实照办了。
猫、狗熬夜值班倒也认真,只有一件没有遵守。夜深,大家睡得很安静,它们感到很寂寞,就与自己的同类偷偷亲热,使雌猫雌狗怀了孕。船上的生灵知道了都指责猫狗不守规矩,要求努海惩罚它们。努海很气愤,骂道:“这些不知耻的畜生,让它们以后都现丑。”从此,猫、狗发情时,都不顾羞耻,在白天也大声嚎叫,搅扰四邻,人人都恶心。
牛羊在船上都很规矩,少吃少饮,很爱干净,还帮别人做事,大家都称赞牛羊。怒还说:“主啊,让世界上的人都喜爱牛羊吧!”从此,人类都喜欢牛羊。
大船在洪水中漂了好多天,船上的食物快完了,陆地还没有找到,大家越来越愁。努海命令老鹰和乌鸦去寻找陆地。老鹰在天空上盘旋了几转,飞回来报告说:“到处一片洪水,没有陆地。”乌鸦“呱、呱”叫著乱飞一气,回来说:“我也无法找到陆地。”努海十分著急,鸽子见了,向努海请求说:“为了大家的平安幸福,让我去寻找陆地吧。”努海同意了。
鸽子从东飞到西,由南飞往北,四面八方都飞遍了,不知飞过多少里程,终于看到一块陆地。那里有山有水,有树有果。鸽子高兴极了。它飞落下地,让自己的双脚沾满泥土,又用嘴含了一枝树叶,才飞回船上报告。人们看见鸽子脚上的泥土,嘴里含著的树叶,知道陆地找到了,都十分高兴。努海按鸽子指引的方向,带领大家把船划向那片陆地。他们在那里安了家,重新开始生活,繁衍后代。所以的动物、飞禽和人类都感激鸽子,请求努海奖赏它。努海说:“主啊,世界都喜爱鸽子、尊敬鸽子,都为它祝福吧。”从此,人们都热爱鸽子,把它作为依斯了母(意思“和平”)的象征。因为鸽子的双脚沾过泥土成了红色。老鹰和乌鸦呢,因为不忠实,没有完成使命,所以人人都讨厌它们。
诺亚方舟式的洪水神话源自古巴比伦神话,后来影响到古希伯来神话和基督教神话。在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第十一《呼德篇》中讲述的是:
圣人努哈(努海)按照真主的启示,栽种树木。等树长大后,他把树砍下来造出一艘大船。众人都嘲笑他。可是,等船造好后,洪水降临。努哈按照真主的启示,带着信徒,带上各种牲畜、家禽、动物和鸟类,还带上种子登上大船。经过无数天的漂流,最后,船停泊在朱迪山区(山名,在阿美尼亚南部和美索不达米亚分界处)
很显然,回族神话《努海海》应该出自《古兰经》,只不过,原本一个宗教神话被回族民间社会演绎后,神话的内容有了很大的变异。也就是说,世俗生活的痕迹被回族民众自觉不自觉地带进了神话之中,原本动物生活习性以及人对动物的喜好都与神话联系在一起,使原本庄重、严肃的神话演化成了富有世俗生活情趣的神话故事。
这样的改造还不止在《努海海》神话中,在回族神话故事《圣鸟》和《“圣鸟“鸽子》里,圣人努哈(努海)得知阿拉伯海一带洪水泛滥的音讯后,派自己身边的仆鸟——一只可爱的小鸽子前去探路。鸽子探清航道后,圣人立即带领众人奔往阿拉伯地区拯救在洪水挣扎的人。圣人探知导致洪水泛滥的原因是地火把水底的闸门烧锈了,使得水被堵住。为了让洪水尽快退去,鸽子奋力用自己的爪子拉开闸门,洪水才退去。
与《努海船》神话相比,《圣鸟》、《“圣鸟”鸽子》没有了“天谴与报复”的母题。两则神话故事把洪水爆发的原因说成是地火把水底的闸门烧锈后,水被堵住了。救助人类的有圣人,而鸽子也是功不可没的。回族所以,比较以上这两类神话故事母题,可以看出,回族民众是最善于“改造”、“改编”神话故事的,而且,他们能将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习俗以及动物的习性等“掺杂”到神话故事中,这种改造不仅保留了原有神话的核心母题,而且,还演绎出新的神话故事,由此,体现了回族民众的创造力和非凡的想象力。
除了洪水神话故事,神的惩罚神话在回族民众中流传也很广。《牛、狗、鸡和粮食》、《谷穗与狗》《三吃一打扮》等,都是讲述很早很早以前,麦子或糜子或稻子长着很多的穗。粮食吃不完。因此,人类很不珍惜,随意糟践粮食。有一天,圣人来到人间,发现人类肆意糟蹋粮食,非常愤怒。圣人要把麦子或糜子或稻子的穗统统拔掉,结果被狗发现。狗乞求圣人给人类留下一个麦穗头或一个糜子头。所以,现在麦子、糜子都只有一个穗头。罪孽与惩罚是最具宗教色彩的母题。在这类神话母题下,其实是暗喻神所创作的世界是要有一定的秩序的,而维护秩序的就是神。神有权力,也有能力惩罚人类。而人类往往对自己所犯的错误懵懂不知。于是,当神要惩罚人类时,谁来帮助人类,当然是动物。动物帮助人类是神话、传说和故事中经久不衰的母题。
(三)英雄神话
英雄神话是人类思维意识逐渐开始认识自我的力量,并以对本民族做出贡献的人或虚构的神为形象,讲述他们改造自然,与自然斗争的神话,如盗取火种、降服恶龙等。回族英雄神话是回族先民们根据自身的生活状态,以一些伊斯兰教神话的神祗的名字或虚拟、想象出一个形象,再借鉴其他民族的神话母题,使之演变为回族化的神话。这些神话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与传播,成为对回族民众最庄严、最神圣的叙事,并影响着回族民族意识形成与发展。《阿当寻火种》、《李郎降龙》、《插龙牌》等是比较典型的英雄神话。
《阿当寻火种》的内容是:很古以前,人们没有火只能吃生冷的食物。于是大家推举一个叫阿当的青年人去寻找火种。阿当翻过了七十七个大坡,渡过了七十七条大河,穿过了七十七个不透阳光的大森林。在燕子、野马的帮助下,历经千难万险,杀死守护雷公斧的恶龙,拿到了能劈山雷公斧,“阿当拿着雷公斧,往大河一指,“哗”的一声,那奔腾的河水,立刻变成了一条宽敞的方石板路。……阿当立刻跑过石板路,在火焰山下,取着两个大火种,装在雷公斧背上的盒子里,盖上钢盖,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刚走上岸,哗啦一声巨响,天摇地动,石板路不见了,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又闹哄哄地奔腾起来。……阿当取来了火种,从此,人们晓得用火烧东西和煮东西吃了。那野马也变成了家马。阿当的功劳很大,后人为了纪念他,每人都在身边的裤带上挂个火镰包。据说,那就是阿当装火种的盒子;火镰包里头的火石和火镰子,就是阿当取回来的火种;那把火镰子,就是阿当带回来的雷公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