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斯科的优势角度来看，西部所遭受的蹂躏似乎并不真实。尽管开始大家感到非常震惊，但大多数人还是坚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生活还会像以前那样温馨而平静。人们还看不到德军飞机，至于边界骇人听闻的伤亡情况，人们只能通过报纸和电台了解一些。
6月23～25日 克里姆林宫
从莫斯科的优势角度来看，西部所遭受的蹂躏似乎并不真实。尽管开始大家感到非常震惊，但大多数人还是坚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生活还会像以前那样温馨而平静。
人们还看不到德军飞机，至于边界骇人听闻的伤亡情况，人们只能通过报纸和电台了解一些。
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即6月23日，总指挥部或者说红军最高统帅部（Stavka）终于成立了。铁木辛哥任总主席，委员则包括斯大林、朱可夫、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布琼尼、库兹涅佐夫。作为常设的顾问，一些政治和军事领导人也位列其中。
这个新的最高指挥机构如果不是让人觉得可笑的话，也多少让人们感到有点奇怪。铁木辛哥怎么可能担任主席，而斯大林则只是其中的一个成员？莫洛托夫对军机事务所知甚少，而委员会的5个将军中有2个就是过去的老骑兵。
斯大林拒绝担任主席，他浏览了那些从西部正在发来的混乱无序的报告。前一天他下令实施的反击失败了，斯大林不理解为什么会失败。恼怒而又不知所措的斯大林决定晚上召集铁木辛哥、库兹涅佐夫，还有其他几个人开会。当他们正坐在他的办公室讨论时，斯大林接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报告：德军飞机正在向莫斯科飞来。
开会的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们原来以为前线远在500英里之外，或许德军秘密生产了新式的远程飞机。“我们必须终止会议。”斯大林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参加会议的人员，只好急忙乘车奔向克里姆林宫东北1英里处的基洛夫（Kirovskaya）地铁站。莫斯科地铁位于地下深处，当初设计时，不仅仅是为了展示共产主义的胜利和用来运送步兵的，而且还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巨大的防空洞来使用。然而，就像这个国家的其他设施一样，都没有完全作好战争准备。而只有基洛夫地铁站，这个世界上最深的地铁站，被设计成了最高统帅部的地下指挥所。工程还没有完工，但至少在基洛夫地铁站，德军炸弹炸不到斯大林。
与此同时，莫斯科的老百姓也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了，他们纷纷带着孩子们跑进地下室，并紧张地注视着天空，但还没有空袭的迹象。
在基洛夫地铁站，莫斯科防空司令通过电话向斯大林和他的将军们简单地汇报了情况。苏联的178架战斗机已经飞临莫斯科的空中，高度为6000～21000英尺，做好了战斗准备。同时，敌人的飞机正在接近他们。但是突然间将军的电话又响了，汇报说那些敌机，实际上是苏联空军的飞机。
斯大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惩罚这个司令。第二天，报纸报道，昨天的防空警报是一次演习。
这位将军很幸运，因为斯大林变得越来越难以相处了。怀疑一切、不相信任何人的斯大林，总是独揽大权，批评别人，修改命令，自做决定。现在，斯大林根本无法接受西部大溃退的事实，情绪非常低落，动不动就大发脾气。
同僚们已经习惯了斯大林的暴躁脾气，但从未见过他的这种消极状态，为此而深感不安。斯大林不愿意接见人，签署命令也很随意，偶尔也和铁木辛哥、瓦图京或其他的前线指挥官们商量一些事情。他并没有完全退出克里姆林宫，但也不常去那儿，更多的时间，他待在郊外的别墅里。令人不安的是，他还是平时的老习惯：白天休息，傍晚开始工作，直到深夜。
当然，战斗一般在晚上停下来，天亮时又重新开始。当关于德军发动新一轮攻势的报告最先到达莫斯科时，斯大林还在熟睡中，而铁木辛哥不得不等上8～10个小时，才能采取行动。斯大林保证了自己通常的作息时间，但却放弃了军队。
6月23～25日，莫洛托夫在斯大林的办公室里待了24个小时35分钟，这比任何人都长。他不能提出任何战略性的建议，待在那里，只是因为他是斯大林最亲密的朋友。老骑兵伏罗希洛夫和斯大林在一起待了17个小时45分钟。尽管他在芬兰战役中犯了大错，斯大林还是把他视为自己的军事顾问。红军的领导人铁木辛哥排在第三位，有16个小时41分钟。贝利亚有14个小时。
朱可夫——这位对斯大林不太尊重而且还会时常激怒他的将军，现在还在西南方面军。这样，斯大林能够见得着的军事指挥官只有海军人民委员库兹涅佐夫，朱可夫的副手瓦图京，还有空军司令日加列夫（Zhigharev）中将。斯大林也接见了贝利亚和莫洛托夫的副手，还有坦克工业人民委员马雷舍夫（Malyshev），航空工业人民委员夏胡林（Shakhurin），红军情报机构负责人戈利科夫（Golikov），列宁格勒党的领导人日丹诺夫（Zhdanov），对外贸易人民委员米高扬，以及其他一些高层领导。显然，他满脑子都是军事上的失利、紧急的决策、对大众谋反和军事政变的担心，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防御，还有坦克和飞机的生产。但是，在6月22日签署了3号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下达过任何有意义的军事命令，也没有找到一个应对溃退的方案。
面对战争的进展，斯大林几乎失去了理性。没有一个扭转战争局势的总方案，红军需要更多的指挥，而不仅仅是铁木辛哥在电话里讲的那些激励士气的话。斯大林没有准备使用1812年曾经挽救过俄国的杀手锏——将部队撤到内地，在那儿组织有效的防御，引诱希特勒的军队，最后把他们拖垮。他也没有准备好一个折中的方案，比如在西部边界和莫斯科之间设立第二道防线。相反，他依靠了一种熟悉的方法——清洗。6月23日，基里尔·梅列茨科夫这位前任总参谋长被捕。很快，贝利亚的手下开始刑讯逼供，要他交代罪行。
战争爆发之前，斯大林曾派梅列茨科夫视察所有的前线军区，他对梅列茨科夫提交的报告也极为满意，对他极为信任。6月21日晚，梅列茨科夫负责着两个北方方面军和两支北方舰队。这使得梅列茨科夫成为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人物之一，更不要说在军界了。然而，战争爆发还不到48小时，斯大林就改变了主意。他可能认为，梅列茨科夫在外出视察时参与了一些阴谋活动，要找出他谋反的证据。
希特勒现在距离前线仅有125英里，他来到了位于东普鲁士的新司令部。司令部隐藏在茂密的森林里，受到极为严密的保护。然而，希特勒的司令部还是处在苏联空军可抵达的范围之内。
无论在战争爆发的第一天苏军有多少飞机被摧毁了，但他们仍然有足够的飞机来摧毁希特勒的巢穴，如果它的位置暴露的话。他知道，他应该向全国人民发表一次讲话，但他却无法面对这个挑战。
斯大林没有去前线或者准备一次广播讲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待在他的别墅里。
这所房子是专门为斯大林设计的，坐落在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林地中，它是唯一一处被斯大林认为是家的地方。斯大林只住了其中的一间屋子，他睡在沙发上，在摊着一大堆文件、书和电话的桌子上吃饭。斯大林在那里非常孤独，周围仅有一些警察保卫着他。这些人做事时必须蹑手蹑脚，为的是不打扰斯大林。还有几个服务人员，其中就有和蔼的女仆伊斯托明娜，斯大林称她为瓦列奇卡（Valechka）。
6月22日前，斯大林曾邀请莫洛托夫、贝利亚、伏罗希洛夫，有时候还有其他一些领导人到他的别墅享用晚宴。在那里他们尽情品尝着美味佳肴、美酒，身边却没有女人。但是现在，他不再举办宴会了。斯大林起得很晚，经常到了下午才起床。独自吃过早餐后，他会坐在阳台上，望着下面的花园和树林。他从来没有拿起过铲子，尽管他有时也会用剪刀修剪树枝。园丁们知道，斯大林喜欢大片盛开的鲜花，还有大片的樱桃、苹果、西红柿等水果或蔬菜。温室里有柠檬树和葡萄树，还有一些关着鹦鹉和金丝雀的鸟笼。住所四周都有小凉亭。斯大林经常会花上几个小时漫步在庄园里，不知疲倦地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他会带着文件，但无人知道他是否真的在工作。
他的大儿子雅可夫（Yakov）①［①雅可夫（Yakov）：雅可夫·朱加什维利在苏联卫国战争中，于1941年被德国俘虏，希特勒曾企图用雅可夫交换被苏联军队俘虏的一名德军高级将领，但被斯大林拒绝，雅可夫后来牺牲——译注］，不受约束，傲气，说话时低声细语。斯大林并不喜欢他。6月23日，雅可夫就上了前线，他所在的炮兵连一头扎进了白俄罗斯熊熊燃烧的战火之中。和儿子告别时，斯大林对他说：“去参加战斗吧！”要不要把他最喜欢的小儿子瓦西里也送上战场，他还犹豫不决。
瓦西里嗜酒如命、作风败坏，经常身穿空军制服到处炫耀；瓦西里会开车、骑马，喝醉了酒竟然还敢开飞机。这也使得斯大林有时候一边管教他，一边又暗暗地羡慕他。他把自己的女儿、外孙女，还有许多亲戚送到黑海边的索契疗养院，他通常也会到那里度假。尽管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但他仍然希望家人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到了6月25日，苏联丢失的领土已经有英国那么大了。显然，在以后的几周时间里，还会失去更多的领土。然而，从乌克兰的西南方面军那里却不断传来了充满希望的报告。
6月22日 西南方面军司令部
西南方面军司令米哈伊·基尔波诺斯上将刚刚担任这个职务。在苏芬战争中，他指挥一个师冒着敌机的轰炸，成功地穿越了冰冻的海湾，因而引起了斯大林的注意。6个月前，他接替朱可夫任基辅军区司令。
基尔波诺斯很快发现，在司令部展现自己的勇敢精神远比在战场上要难得多。对芬兰士兵的子弹他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对自己的政委，他却深感恐惧。每一个红军部队都有一个政委，但很少有政委像尼古拉·瓦舒金（Nikolai Vashugin）一样，让人感到胆怯。
瓦舒金英俊潇洒，留着时髦的发型和整齐的小胡子。漆黑的眉毛看起来像是用刷子刷上去的，鹰钩鼻子像贵族一样有派头。但他身上有着某种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东西。或许是他的那双黑眼睛，它深深地镶嵌在苍白而又瘦削的脸庞上，每当紧张时，他的右眼皮就会抽动。
瓦舒金在军队干了22年，经历过两次战争。和基尔波诺斯一样，他后来也参加了芬兰战争。人人都知道，大清洗期间，他连升了好几级，为自己争得了一个有灿烂前程的职业。人们也猜测，他把好几个竞争对手送进了坟墓。他狂妄自负，野心勃勃。那些经历过苏芬战争的瓦舒金的部下还记得，他冒着大雪，亲自带领步兵向敌人发起攻击。他的靴子闪闪发亮，羊皮大衣洁白无瑕，裁剪得体。他不信任部下，并且经常发脾气。他以管教严格、控制严厉而闻名。
6月21日晚，在听了一个德军士兵关于战争将在次日凌晨4点打响的消息后，基尔波诺斯给莫斯科发了最后一条战争的警告。但并没有引起斯大林的警觉，令人不解的1号令直到6月22日2：30才到达设在捷尔诺波尔（Ternopol）的西南方面军司令部。
在南方，德军由卡尔·鲁道夫·格特·冯·龙德施泰特（Karl Rudolf Gerd von Rundstedt）陆军元帅指挥。除了隆美尔，可能没有第二个能超过他的人了。他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军事指挥家。早在几年前，他就一手创建了德国的新式步兵。无论坦克和飞机有多么重要，龙德施泰特认为，最后征服大陆还要靠步兵。
作为一个完美的战略家，龙德施泰特在1939～1940年取得了一系列辉煌的战绩，为自己树立了很高的威望。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在东欧打过仗，因而非常熟悉东欧的地形。1939年，他率领德军攻克了波兰南部。进攻乌克兰，这是25年中他在东欧打的第三次大战役。
西南方面军的战线绵延250英里。和西方方面军不同，它的地形比较特殊，山脉较多，从北部的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山脉开始，一直延伸到南部的喀尔巴阡山脉。德涅斯特河（Dniester River）是多瑙河的主要支流之一，从西北流向东南，挡住了德军前进的道路。除了德涅斯特河之外，方圆250英里内再无其他大的河流。向东直到乌克兰首府基辅，才有了另一条河流——第聂伯河。在基辅那边，是苏联工业的心脏地带——顿巴斯。
就像西方方面军一样，西南方面军也有自己的突出地带，这就是利沃夫（Lvof），但这里对苏军没有造成直接的威胁。它比布洛斯托克突出地带要大，有200英里宽，向西伸出100英里，与德国新占领的土地和其盟国匈牙利、罗马尼亚相连接。对苏联军队来说，这是一个理想的跳板；对德国军队来说，这又是一个挑战。即使有坦克部队，要想在那儿包围和摧毁苏军还是非常困难的。
像巴甫洛夫一样，基尔波诺斯也是在这片波兰战役中新近占领的领土上作战。然而，相形之下，直率而又脾气暴躁的西部乌克兰人使得西部白俄罗斯人更容易管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