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注《水浒传》的金圣叹,因哭庙案而被判腰斩,行刑前面对刽子手的鬼头刀,留给儿子的遗言是:“花生米就着臭豆腐干吃,能嚼出火腿味,不能不传。”瞿秋白也是临刑前特别推荐中国的豆腐真好吃。这些小故事成为中国人爱听的美食传奇,也说明了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善吃的民族,好吃、会吃,也爱谈吃,成为一种基本的生活艺术。
文人雅士不厌其烦也叙述自己的味觉记忆,加上乡愁添味,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近年来美食文学更是一纸风行,经济发展的结果,让现代中国人想体会古人所谓的“三代为官,才懂吃穿”的境界。开发旅游业时,美食也成为各地区的风景线,都以招牌菜、风味餐揽客。而且吃还讲究流行,有所谓“猪牛鸡鸭赶下台,蛙蛇王八爬上来,浅海吃光吃深海,田间吃遍吃深山”的说法,十分贴切。还有“三头三脑”,指的是:“鳗鱼滑头滑脑,甲鱼缩头缩脑,螃蟹没头没脑。”爱吃肉的人则说:“三天不动荤,说话没精神。”
“吃饭皇帝大”是台湾俗语,遇见了熟人打招呼,要用“吃饭了没?”才显得和对方熟,不是一句“你好吗?”可以取代的。中国的说法是“民以食为天”,所以可以吃得理直气壮,而告子说“食色性也”不停地被引用,加上《礼记·礼运篇》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使得做中西文化比较研究的人做出的结论是,中国人重吃,西方人重性。有的中国人的确把吃摆在第一位,所谓的“穿得破来兮,吃得好来兮”,强调能吃是福,因此有人“早吃晚也吃,有客陪着吃,没客自己吃,有钱大胆吃,没钱赊着吃。”喜欢海鲜的人说:“吃上一顿鲜,死了也不冤。”因为爱吃讲究吃,也常常为吃辩护,说“吃不穷穿不穷,不懂算计一生穷”。
中国人也最会从食物中体会人生哲理,渐入佳境是“倒吃甘蔗”,有警告意味的是“吃不完兜着走”。用“吃”最足以表达感受,害怕时称之为“大吃一惊”,传神到把所有的惊吓全都吃进去似的。受重视叫吃香,受冷落叫吃瘪,混得好叫吃得开,忌妒叫吃醋,拿佣金叫吃回扣,长得漂亮叫秀色可餐。评论人时也用味品人,说某人“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大家就能心领意会,即使评诗也用口感来形容,说什么“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啜,又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