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放暑假父母就急着把孩子往夏令营送,每个家长送走孩子的动机不同,有的是希望这些平时养在都市的“饲料鸡”能放牧到野外,与大自然神交去;有的父母则希望借此休息一段时间,享受孩子不在身旁的一夏清闲;有的则是为了圆儿时的梦想,那时候没钱、没闲参加这种时髦玩意,如今拼命赚钱再贵也要让孩子去;有的则因为领导朋友的孩子都去了,不去怕矮人一截错失了什么;要孩子学习独立、学点技术,有个快乐童年,也是动机之一。
夏令营广告上说得天花乱坠,几乎是人间天堂,孩子在此德智体群并进,让人十分渴望。但往往到达营地却不是这么回事,每样东西都生锈,大通铺有种怪味,双层床吱吱作响,纱门破个大洞。八岁的孩子想家,连找一个好好哭一场的地方都没有,父母要他独立,孩子却觉得被遗弃了。妈妈平常骂他不够乖,要把他送给别人,这可是预演的第一步?很想念家中熟悉的味道,但妈妈把背包行李挤得满满的,拿出一样东西就再也装不回去了!背包比体重还要重,只得硬撑下去。
按照夏令营寄来的表格,必需品列出两大张,为了学独立到野外求生,指南针、折叠小刀、汤匙叉子、小毛毯加上口哨、童军绳、牙刷盒,每样都绣上名字、画上番号。妈妈绣烦了只有对小宝说:“你到夏令营去,如果没有绣名字的,都是你的;妈妈写不完这么多件衬衫内裤袜子!”不知是什么传统,去之前爸妈都要孩子理个发,并且要短到看起来像菜鸟,够呆、够傻的样子,父母坚持的理由是,这样会凉快一点,头发不会遮住眼睛,挡住视线。
父母最不放心的莫过于对指导学员的不信任,这家伙看起来不过十来岁,能照顾我家宝贝吗?虽然他坚持说修过儿童心理学分,但才开始五分钟就失去耐性。叮咛又叮咛才把小宝贝安顿好,巴望着等他写信回家,而从以下这些“家书”中,就可窥知夏令营的新奇点滴。
——爸妈您好!指导员规定每个人都要写信回家,我不知我要写什么,我喜欢用电话,比较方便,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我们这一队有三个反对台独,两个反对统一,有八个反对刷牙……小宝敬上。
——我们的指导员姓张,没有人喜欢他,他像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和他讲什么话,他十九岁,刚从波斯湾战场回来,却说我们这儿比那儿还糟。
——这个夏令营有歧视,他们对孩童歧视。
——我们今天在野外静坐抗争,争取福利,说营里白天至少要供应一次冰淇淋。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做错了什么?
——我今天当选营地英雄,因为我是忍耐最久不洗澡、不换袜子的人!
——为什么营帐内没有冷气,热死人了……
——佛学营不能杀生,蚊子咬人时,不能打死它,蚂蚁到我的汤里,我也要轻轻把它引走……
——亲爱的爸妈,这儿一切很好,只是空气太新鲜,我一直咳嗽。
——指导员又脏又懒,但是他是我们的模范……
——昨天在营地里写信给总统、副总统、市长,所以没有时间写信给你们。
——队上指导员说不要信任超过三十岁的人,爸妈你几岁呢?儿子敬上。
——这个营区规定熄灯后不可以讲话,我现在才懂得什么是沉默的大多数。
——我以为来这儿可以做自己的事,他们却要我去钓鱼、爬山、游泳……
——指导员是一个很成熟的人,他一天到晚看漫画,最喜欢的口头禅是:“好酷!”
——这个野营有太多规则,明年你们可不可以把我送到一个可以呼吸自由空气的地方!
——如果说脏话,指导员说要用肥皂洗嘴巴,现在我知道各种肥皂的味道了:象牙肥皂很滑,但有些苦味;玛莉香皂……
——我上铺的孩子很想家,得了思乡病,他说他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回去,昨天他就实行了——去碰有毒的藤蔓,这样就可以进医院,再转送回家!
——每天早上我们都得一大早起来升旗,先升国旗,再升营旗,最后升小队旗,昨天队上的六个人都不知道小队旗到哪儿去了!他们把我的短裤也升上去了,因为恰巧和队旗的三个颜色一模一样,指导员没有发现!
——亲爱的爸妈:这儿是蚊子很多,我的腿被咬成红豆冰,有时蚊子还自备手电筒来!(父母收到信,搞不清有这种科技化的蚊子,原来“都市菜鸟”分不清蚊子与萤火虫的分别,才闹出这个笑话来。)
——指导员要我们写信时感谢父母,花了三千元让我们参加这种劳作工艺营,为了使爸妈花了钱有所回报,我开始做一个文具盒送你们,你们可以很骄傲地放在办公室桌上。这是用通心草和蛋壳做的,一个洞可以放回纹针,一个洞可以放图钉,一个洞可以放橡皮,总共有十二个洞,我在上面用胶水贴了不同颜色的毛线,还撒上会发亮的金粉。(这三千元换来的文具蛋盒真是无价之宝,非常值得放在办公桌上。)
——营里的同伴建议有一个热门音乐会,警察只来了两次,一切很好,勿念!
——指导员说不可以叫别人诨号,可是我已替营里每个同伴都取了诨号——猪哥今天打歪头。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当选营区小报的编辑,我是第三任,前二任的报纸都被查扣,没有出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小宝贝就要从夏令营到文明世界了,他变黑、变胖、变高了,但也曾经有父母发现他的孩子去了三星期变得出奇的高,却在洗完脚后恢复正常。而明明带去的是三周换洗的衣服,为什么带回六星期的脏衣裤,外加七十八双不配对的袜子。
事后每个人对于夏令营的回忆不同,围着熊熊的营火,一张张兴奋的脸被照得通红,野地里求生尝百草、循地图横渡溪流和营里孩子打泥巴仗,交织成一幅孩子成长的画面,一年又一年,在夏令营中,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