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尼(1966-），江苏沭阳人。2008年3月起担任“第三条道路综合网”诗歌论坛斑竹。着有诗集《寂园心曲》。现居江苏淮安。
我们的月亮
我不知道
离它有多遥远
我也不知道
你离它有多遥远
它像个镜子
将我们从不同的地方
簇拥到一起
乌云常常会
遮住它恬静的笑脸
似乎故意
要把我们分开
让我们品尝一下
别离的滋味
有时它
好像被天狗吃了
许多日不出现
当它再一次爬上柳梢头
我们的模样
也被思念磨砺得
更加清晰
柔润的清辉
一层层垒积在心底
长期以来
不管我们之间
曾撕开过多大的口子
它都能用
一根根银白的丝线
将其缝合
暑期，回了趟老家
那日，阳光直射，把红瓦
都晒透了，室内的热
与室外的热，完全融为一体
走到门前那条小河边
只见一根根芦苇无精打采
摇晃着身体，见我头也不抬
一汪汪浑浊的水，仿佛
失明的眼睛，看不到鱼虾
浮萍，白云，蓝天
妇女们在一起，淘粮说笑
成了遥远的风景，那棵
大桑树已被刨掉，喜鹊在我
头顶，叫了几声，便匆匆飞离
小树尚未成荫，脸上的汗
不停往下滴，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只好回到屋里
傍晚，独自迈向西大河
希望借此洗洗身心，重温童年
可接近一看，水也是
黄黄的，如果下去，一定会
带上来一身泥，村边路上
空无一人，要是在儿时
这时，早就会有孩子
趴在席子上面，数一颗颗
冒出的星星，夜半醒来
只听，一声声狗咬
两耳竖起，终未听到任何
其它动静，我忽然怀疑
那狗，是对着我来的，似乎
我，一刻不离开村子
它的咬，一刻就不会停止
门牙
父亲的
门牙
掉了一颗
现在
他的笑
再甜
我都感到
上面
有个缺口
写给孩子
一堆新课本
摆放桌边
抬望眼
似一座险峻的高山
巍然屹立在
你开学的第一天
别将过去
那条长长的阴影
夹入散发墨香的书页
那样不仅会遮住光线
还会折断一根根
求索的思绪
经过暑期
六十个日日夜夜反复冲洗
你从外表到内心
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今天的你
才是真正的你
无需问
何时能攀上顶端
再遥远的路
交给双手双脚
只要你不停下来
就不是结果
落叶
好像
该做的事
都已经做完了
便静静地
躺在地上面
晒太阳
笛声
晚饭后
大人就把灯吹熄
于是黑暗
便迅速占据所有空间
我只好跑到
臭椿树下的床上
躺下数星星
有时萤火虫路过
就赶快下床追扑
并将捕到的萤火虫
放入瓶子内
这时候
总会有一缕缕笛声
从山顶飘下来
我马上扔掉瓶子
静静地让
那些音符如泉水一样
绕过耳边缓缓
流进我那焦渴的心田
胸中好似有
无数张贪婪的小嘴
在滋滋吮吸
我问母亲
笛子是谁吹的
她说是十三队的小六子
据讲他失恋了
每夜他都要在东山头
吹很长时间
也不知那位女子
是否能听见
当时我
还搞不明白
那笛声里的含义
也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
但我一直有个想法
就是沿着村后的山路
爬到他身边
看看他吹笛的样子
给葛转淑
那日，自徐州归来
我没有带刘邦爱喝的酒
和他喜欢吃的肉
没有带那些陶制的兵马俑
带回你，在心中
一身，银装素裹
恰似一朵玉兰花迎风摆动
芳香，似甜美的歌声
播送，由脚趾尖到发梢
全挂上，温暖的音符
背影在天边，竖成
高墙，这怎能挡住一个个
夜晚，缓缓上升的明月
雪光覆盖的山山水水
多像我起伏的胸口
一声声嘱咐，又在耳畔
回旋，每个字，都如
从空际坠落，于体内溅出
依依不散的波纹
留下，一块块爱的石头
那晚的月亮
那晚，在丝瓜架下
那张方桌子旁，吃过
梨，苹果，糖饼
韭菜饼，月饼之后
我，就跟父亲一道，上
山北面的队部里住
奶奶母亲，带着弟弟
妹妹，各自回屋
深蓝的夜空，零星撒着
白色的蔷薇花朵
月亮，又大又圆，离
我们那么近，如同一盏
吊灯，伸手可触
磕磕绊绊的路上，只能
听见脚步声，父亲
当时对我说什么，好像
被阵阵凉风，全
吹到了记忆的外面去
我忽然发现，我走
月亮也走，我停下来
月亮也停下来，后来我
到县城读书，它跟到县城
我到徐州读书，工作
它跟到徐州，我到淮安
工作，它跟到淮安
但不管我到哪儿，它
还是那晚的，那轮明月
凑近闻闻，仿佛
仍可以从里面闻到
那晚的梨，苹果，糖饼
韭菜饼，月饼，摆放一起
散发出的，浓浓气味
赶路
别人往前走
你却转身向后走
以致你
和别人间的距离
愈拉愈远
没有谁的路
与别人的完全相同
只要你
没停下脚步
你就应该
为自己的决定
鼓掌加油
也许别人会
比你先到达目的地
这怎么能
改变你的行踪
你深知
人们看的
只是你的结果
给周新梅
望着她的背影
我不由朝前快走了几步
当她转过身
我马上向后面退去
她的座位就在我前面
过有两个学期
撒在她脸上的那些黑芝麻
才从我眼里消失
我的那件毛衣有个洞
她愉快地把它拿到宿舍缝补
当我再次穿上它
好像所有的寒风都被堵住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多
那些温暖的词句
犹如火种纷纷落在心头
比爱情轻，比友情重
小草
总怪
自己弱小
整天被风摇来晃去
有时还
被吹倒在地
甚至差点儿遭遇
连根拔除
它是多么希望
风能离开
给它留下一个
永久的安稳
可是当风真的走了
就再也
没有人看到它
跳舞
烂点果
因为它
有一个烂点
主人便把它放到
另一堆上去
对它不闻不问
好像它成了他的耻辱
它希望有一只手
把那烂点抠掉
这么小的要求
都未能得到满足
那烂点见有机可乘
不断扩充地盘
根须一样逐步向
内里深入
它感到锥心地疼痛
但一声也叫不出
没有顾客伸手摸一摸
甚至还故意躲它
如遇到非典和病毒
它从树枝上被摘下来
尚不足一月
命运难道
就这么定了局
它想即使身上全烂了
它的核
也要钻进泥土重新
萌芽开花结果
正当它急得满脸冒火
一位老人过来
用几枚分币将它兑换
它一激动
在地上连续打了
好几个滚
雨中
豆大的雨点
落在地上
如一串串炸响的爆竹
汪积的水
浮起往日的脚印
注入湍流
风恣意地拽着
一棵棵树木的头发
企图将它们带走
唯有那件橄榄色的雨衣
挺着胸脯
一步一步向前
不时露出
一双明亮的眼睛
和宽大的脚
好像它已看到了
一条比这场雨
更长的路
被子
一踏进家门
浑身是雪
掸了半天
但总掸不去
落在体内的那些
在屋里
跑了好几圈
还是直打哆嗦
摸摸被子
冰冷冰冷的
好像布下面包的
不是棉花
而是厚厚的一堆雪
钻进被中
让被子紧紧抱着
把凉气挤出
不一会一股暖流
从心空降落
通过五脏六腑
蔓延到皮肤
然后浸透整个被窝
我禁不住想
这些温度究竟是
来自何处
夏日荷花
这个季节
许多花都选择
在城里的陆地上开放
你却偏爱
这柳丝轻拂的
村庄的池塘
一张张硕大的叶子
似涌动的波浪
载着你行走于古今
诗文的长廊
每天有清水
洗涤风尘
入梦的总是
冰清玉洁的翅膀
彩蝶纷纷
牵不去一缕芳香
根深入淤泥
而目光却
高高系在天上
也会有露珠般的泪
默默流进
金灿灿的蕊中
站在岸边
静静把你凝望
我的心
随你粉红的面庞
轻轻摇晃
真想化为一条小鱼
游到你身边
将你细细端详
这些人
每天任务
就是翻一张日历
再叫他多翻一张
他都喊累
有时干脆一张
也不翻
总是留到月底
一起揭
但你千万
不能说他没做事
谈到成绩
哪里他都沾边
遇到问题
便一问三不知
他最关心的就是
自己身体
每天都注意锻炼
隔个把月
到医院检查一次
他深知
只要他还活一分钟
国家就要
付给他
一分钟的钱
达摩的笑
行走时
脸上带着笑
倚栏远眺
脸上带着笑
风雨斜斜
脸上带着笑
援藤攀崖
喘息抵达峰巅
脸上带着笑
他的笑
是晶莹的露珠
他的笑
是清浅的池塘
他的笑
是蔚蓝的湖泊
他的笑
是浩瀚的海洋
他的笑
飘到眼睛里
能够融化阴霾
他的笑
落入肺腑中
能唤醒沉睡的心
他的笑
潜进脉管内
血液又长出羽翼
他的笑
像含蓄的蓓蕾
他的笑
像盛开的花朵
不管像花朵
还像蓓蕾
那金黄色的蕊
都是皓然
注：皓然是达摩兄的妻子。
目标
有的人
目标很高
所以他的路
很远
有的人
目标很低
所以他的路
很短
有的人
从来都没有目标
所以他脚下
唯有一片泥土
有的人
一旦进入
再也出不来
只好原地踏步
有的人
却发现了新的起点
使路
又得以延续
有的人
明知走不到头
仍咬牙前行
尽力缩小差距
游徐州龟山汉墓
一条通道
贯穿了古今
似一根粗长的食管
我们从中
一步步看清楚王那颗
贪婪的心
生前拥有的
死后也不想丢弃
他便动用手里的权柄
驱赶大量人力物力
为自己雕琢
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不见一样陪葬品
只能看到石柱石壁
当游人散去
唯有时间凝成的水滴
一声声叩击
那口眼窝似的井
独处
关上窗户
挡住外面的噪音
打开灯
驱散室内昏暗
躺在床上
静静地
凝望着自己
发现心仍如同
一座高山
只是刚长了一寸
脚步又落到
它下边
比较
我望山
山是那么高
山望我
我是那么矮
两者差距
实在太大
根本无法比较
只有两脚
从来不理这一套
依然一步一步
向上攀登
好像它执意要
丈量出
到底是谁矮
谁高
游冬天的西湖
摘下心上
所有的牵连
像一朵
洁白的云
于西湖上空
静静飘游
最后
不是累了
而是不愿走了
便想化为
一丝丝小雨
挂在岸边
那些光秃秃的
柳枝上
或躺在断桥
成一片
铲不掉的雪
妻子唱歌
妻子，一边洗碗
一边唱歌，音符自
厨房飘散，拐了几个弯
之后，进入卧室
结婚，十几年
从未听到她唱歌
我不由，放下手中的
书，竖起耳朵
都是年轻时唱过的
听着听着，仿佛
腋生双翼，飞向那些
充满憧憬的岁月
如同一盘旧磁带
丢在一堆纷乱的琐事下
今天，终于被她
翻出来，重又播送
水平，实在出不了门
本准备提醒她几句
想想，还是算了
这毕竟，才是开头
一棵红高粱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将你无声地
从我眼前折断
并涂抹我一脸乌云
那些与你相伴的日子
也不知躲到何处
我的整个身体
好像成了一个空壳
我仿佛看到
你在小声地哭
一颗颗红色的粒子
撒在地上
犹如一捧捧凝固的泪珠
可当我俯身要把你扶起
我忽然发现你
已变成煦风中一支小花
那么娇嫩那么丰润
每摇摆一下
都使我的心不停晃动
你却贴着我的耳畔
轻轻地告诉我
这才是真实的你
以前的那个形象
只是我制造的幻觉
你还愿意
站在我身旁么
我不会做采花大盗
把你掐下占为己有
我只希望
我作你唯一的蝴蝶
你作我唯一的花朵
捡杏核
每年到
麦子要熟的时候
我就开始注意
庄上那一棵棵杏树
望着那些圆圆的杏子
慢慢由青变黄
不知不觉口水便
涌上嘴角
又能捡杏核了
我便把那个小布袋
找出来放进兜里
眼睛整天
盯着脚下的路
见一个赶快扑上去
深怕别人抢夺
回到家
将那些杏核砸开
取出杏仁
摆在烈日下晾晒
一直等到它们干透
才装起来
就这样聚了
整整一个暑假
卖出的钱
仅够买一本画册
我至今还想
供销社那位营业员
是不是少我秤
仙人掌
酒杯大的瓦盆
放入一把土
将一根小拇指粗的
仙人掌插进去
一个盆景
就这样做成
我将它朝窗台一放
很少再
过问它的死活
偶尔看它太干了
才懒洋洋地洒点水
让它解解渴
对此它好像毫不在乎
不仅继续绿着
不知不觉
又长出一根指头
高高地翘起
似乎是要告诉我
它从未向谁低过头
给猫咪喂食
我用刀背敲击冻僵的小鱼时
颠簸一天，留在心上的
疲惫和灰尘，也随之震落
把小鱼放进洗净的小铁盆中
加点盐，放点油，紧接
打开煤气灶，腾起的火焰
犹如我伸出的两手，托着小铁盆
直到将里面的东西煮熟
不能太烫，太烫会烫伤它们的唇
我离它们最近，疼痛会传染的
当电风扇吹散了盆内的热
才端下去，从五楼慢慢迈向一楼
没有开门灯，我要借浓浓的黑
遮住许多人的眼睛和嘴
一闻见饭香，老猫便叫起来
猫仔也跟着叫起来，然后把我
团团围成，幼儿园的老师
那叫声柔柔嫩嫩，仿佛
一股股温泉，自耳畔注入
五脏六腑，又好像一缕缕煦风
轻轻抚摸皮肤，我蹲下来
静静观看它们抢食，谁知道
这是我一天中最大的享受
在路上
把心打开
让阳光进来
用融化的雪水
滋润胸中的花蕾
漫长的冬季
还像影子一样跟随
但它已无法阻挡
我跨入春天
尽管还会
出现雾雨雷电
它们只能成为烘托
形象的背景
不管现在
是落后还是先进
都要为向前迈出一步
而大声喝彩
深秋的路上
望着，近些年
陆续逝去的亲朋的背影
不由想，谁将
成为今年的，落叶
一股凉风，猛然吹来
尽管，用手臂遮挡
一张滑行的叶子
还是击中，我的眼皮
未及转身，那张叶子
就被风带离视野
不知是，去了地府
还是，到了天庭
疼，紧钉眼皮，我
轻轻地揉，眼眶
竟涌出，涟涟泪水，那么
多，是谁留在里面的
面对大海
大海无边无际
比我的视野
不知要宽广多少
那么多波浪
任何一片都能将我
轻轻击倒
它像一块镶嵌在
陆地之间的蓝宝石
似乎只有思维
才能穿透
在大海面前
我就像一只小鸟
潮一退下去我就追
潮一扑上来我就跑
我始终不与它
过分接近
所以它总无法
把我俘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