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拇指,原名张延文。祖籍河南方城。1970年代出生。现于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攻读文学博士学位,有诗歌和诗论散见于各处。诗歌作品《中亭街的小餐馆》《和不同的人谈起阳光》《盘中之鱼或者艳情男女应具备的基本态度》等16首入选谯达摩、朱赤、亦言主编的《穿旅游鞋的舞神们:第三条道路代表诗人作品集》。现居福州。
长时间的事
杯子里的泡沫干了
她卸下我右边的翅膀
没有谁可以安慰我
包括我自己
以黑啤酒的方式把雾吸干
抬高喇叭花的音部
她说我流泪的时候像鳄鱼
这满世界的雪
落到她的眼睑
蜜蜂伏在花朵的缺口抖了抖
她吃我的脸吃我的鼻音
趁着年幼时进入潮湿的乡村
逝去事物的相似性
在时间之中打捞他的陶罐
总有一些光是轻盈的
脱离于轻盈和光本身
就像一群女人
想要看到的陌生世界
和更多的陌生
Sue,在水底
坚持听她把话讲完
她最懂得取舍
石头藏着石头
该把自己献给她
我们一起看城市脸上的光斑
她爱那些女人们,矫情的
胜过沉溺的语言
声音长满了牛皮癣
明白自此无言以对
仿佛从来如此
她痛恨关于坚韧的隐喻
蒲草穿过灯芯的晃动
如果我坚持进入她
大地就不再陌生
凡·高画里的向日葵是静物
他们以为是燃烧的火
对应物
一个少女从午后的房间出来
用手敲击旋转的姿态
对着宽广的草地照大头贴
她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就像我无法深入她的欢乐
我们的声音被两组数字阻隔
手机功能的多样性已不只是联通
对应于繁复的沉重
她在阳光的抚弄里慢慢静默
迟到事物的谱系里都隐藏着暗疴
时间的象喻
一直看不清她的脸
在各种各样的阴影里隐藏起来
突出的骨节缠绕的黑发
一次次迫近终究无济于事
肯定在哪些重要的部位出了问题
这再次证明:
一切关于时间的传说,都是谎言
一头洁白的象她的洁白只是幻觉
用鼻子和脚折断高耸的树
用几天的时间交媾两年的时间生子
一生的时间迁徙
这是否说明:
时间站在大象的位置上,是真实的
虽然,关于她的颜色,她善于游泳
仍旧不太确切
就像你一直无法看清往日里的面孔
你和她一起,躲在从前的防空洞里
像是个孩子,避开远方传来的脚步声
所有的阴影都来自正前方
在触手可及又遥不可测的将来
她是聪明的,她摆脱了现在
竹书纪年
要为已有的生命分类
这何其之难
漂流异乡的浪荡子
对着往事弹五十弦
西风乃芦花之女巫
招他的亡魂
降他的幡
丢盔弃甲者
在沧桑中作茧
可能不清晰的纹路
在痉挛里显现
黄昏清点一日的出入
猫在呼喊里滑动出荒芜
桃花因为爱而生长的耻骨
空无一物
她执意要掰开紧握的拳头
我明白里面的真相
就指给她看
花草在房间内外蓬勃地生长
隔离拆解我们的身体
就像童年时拆散的枪
却再也无法重装
生命此时只是另一种玩具
就像我们把关于一个人的记忆
分成不同的镜头
反复到任意添加或清除
这究竟意欲何为
防止重现或者减缓下降的程度
我们并肩穿越分外孤独
分手之际为对方弹落满身的尘土
这也许是一个提醒空无一物
再次睁开的眼神脉脉含情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花的下体飞走了
于是有了迷离的香气
扰乱了一点一点固态的死
而她必将回来
因为寻找而不惮于失去
因为逃离而不惮于孤独
阳光照亮了隐蔽的事物
在大地上
展开着的华丽的痛苦
从天堂归来她习惯于沉默
享受宇宙卷曲时产生的倾斜
在那里的存在没有秘密
鸟雏对着蛋壳的剥啄
日夜不停鼓荡它的羽翼
下一刻将要展翅高飞
整个下午在被空间充满
充满的标记逐渐下移
像是野人走在处女的大地
对于这一切她已不再好奇
就在靠近幸福的一侧老去
变形记
少女将一条蛇放进腰带里
缺乏水分的星星布满粗糙的天空
有光的颗粒更庞大
这多少区别于真实
蝴蝶会化蛹,有局部的留白
将竹子等同于瘦,蚕等同于丝绸
迅疾与缓慢,都显然徒劳
事物在想象里比想象更美好
当所有的少女献出了花朵少年遗失了长长的号角
墓地
——给清缁在多年前的某处游荡
她向我提起香草的鼻息
寄存在这里的,是该取回去了
是的,是时候来谈谈往事
她的眼神天蓝色
苹果树下站着瘦弱的孩子
她说,天气坏透了
太多的埋怨在此之后
大湖的表面挤满了雨水
那时我会用另外一个名字
更多的名字被别人称呼
而她偶尔想起我们就在浮土里结绳记事
若即若离
她说她那边下雨了
站在阳台上向下看,没有一个认识的
鱼不会因为孤独游到一起
两粒沙子摩擦,会生热,但不会疼
沙子不是血肉之躯
而他们毕竟只是一个人
住在下着不一样的雨的城市
她也许不打伞,等着下班后和他一起
走回去,正好穿过真实的空档
顺便找个地方吃东西
不喝酒不抽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后说三道四的就过了一晚上
他们不拥抱不亲吻走出很远时回头
和旁边的每一个人没什么两样
植物志
他憨厚的声音将时间拨慢一个刻度
再多些就会于心不忍
草地上的男男女女,含着不同时代的水果味
要让世界一点点更暗,暗过夜晚深色的皮肤
美丽的打碗花,她的根部有毒
七个人,九把伞,遮住洞开的门户
蝴蝶的灵魂
在马路中央,一个女人向我走来
你有灵魂吗,她问我:
我看到一只蝴蝶
黑色的,我的灵魂跟着她
一个人,用割草机,把我的灵魂斩断了
我犹豫了很久,我容易生病
春天:过敏,恶心,呕吐
夏天:呕吐,恶心,过敏
我的灵魂好像离开很久了
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喔,有吧……
嗯,是的,有的
她开始指着远处的草地
那里蝴蝶飞来飞去
她说:你千万不要靠近蝴蝶
不要让她飞起来
你能保证做到这些吗
紧紧盯着脚尖
不安分守己的,一只只小爬虫
有时候,人群会把她们埋起来
妈妈总是拉着我的手
用眼神把世界移开
我能做到这一切吗
我能做到些什么
也许我应该告诉她,我还没有想好呢
证明
她坚持自己是神话里的人物
为了证明她是正确的
我得为她找个角色
小红帽、拇指姑娘、白雪公主、七仙女
她暗示我也是故事里的角色
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个,比如男主角
我得重新为自己找位置
累了好马上坐下来,这证明
她总是正确的,她说过的话
和她想要发生的,曾经发生过的
她的裙角她深色的皮肤
她微笑时荡漾的波纹看我时倾斜的湖水
眼前的片段终于是一生
如你把一生讲完
等于是自掘坟墓
把我做成切片,压在玻璃下面
第一段,不能够被人随意看见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忽然也就撕破了脸皮
我必须证明那是美的
以前或者以后的细节
将终不可见
而这多么难以置信你无法忘记
惊变
有时候他发现自己是个妖怪
世界因此而显得确切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捡拾词汇
在腐朽的树丛找蘑菇
有些人有些事
这样那样去加以分类
在古人的衣袖里藏贝壳
小蜜蜂跳8字舞
时间也可以是橡皮糖棉花糖
恢复起来遥遥无期
仿佛一夜的春潮漫过了青楼
腰身以下的部位开始抽穗灌浆
后来云朵变成了雨水雨水变成了
云朵他摇身一变还是他自己
步步为营
要是能记起为什么哭泣
在梦里流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