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寺内,点上一炷香,跪在佛像前,虔诚地磕起头来。裴度站在外面可以听见她克制不住的呜咽声。裴度心想:这位妇人碰上了什么事,会让她这样伤心呢?
裴度正在想着,只见那位妇女已经从寺中走了出来。
她擦擦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悲痛,急急忙忙地下山了。
裴度目送她走远了,又向寺中望望,只见她插在观音菩萨像前的那炷香正升起袅袅细烟。忽然,他看见那位妇女挂在老槐树上的包袱被风吹得晃动起来。“糟糕,她怎么把东西落在这儿就走了呢?”裴度顿时焦急起来,“她那么仔细地放这个包袱,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得马上追上她,把这个包袱送给她。”裴度想着,急忙从树上摘下包袱向山下追去。
山道上早已没了人影。裴度一路追下山去,可是前面出现了岔路,他想沿着其中一条岔道去追,可是,又怕那人从另一道返回来找这包袱。裴度想了一下,决定回到香山寺去等。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月亮也升起来了。夜晚的山风吹着裴度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翻翻衣兜里,空空如也,早晨上山时母亲给他带的干粮早已吃光了。裴度又冷又饿,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这时,有晚归的游人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站在树下,不肯下山,就过来询问缘由。知道他是在等失主来寻遗失的包袱时,就说:“你还不如把包袱再挂到树上,等她自己来取就行了。”
裴度摇摇头说:“看起来,这包袱像是那人的命根子一样,她万分小心地把它挂起来。包袱放在这儿,万一被贪图小利的人偷走了,那岂不是要了人家的命吗?我宁肯在这儿等着她。”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那位妇女仍然没有来。这时,山顶上除了山风呼呼作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裴度心想:天都这么晚了,恐怕今晚她是不会来了。自己出来了一天,到这时候还不回家,父母肯定等得焦急万分了。我应该先回家去,明天一早再来等她。
裴度回到家里,父母急得正要上山找他呢。裴度赶紧向父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请父母原谅他这么晚才回来。
父母一听儿子晚回来是为了帮助别人,拾金不昧,顿时气消怒散。他们抚摩着儿子的头说:“你做得对。一个有君子道德的人就应该这样做。你先吃点儿饭去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叫醒你,你再去等。”
第二天,天还没亮,裴度的母亲就叫醒了他。等他急急忙忙赶到香山寺时,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
过了一会儿,裴度远远看到有人急匆匆地奔山顶而来,走近一看,正是昨天丢失包袱的那位妇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裴度急忙迎上前去,说:“您一定是来取包袱的吧?它在这儿呢。”
那妇人顿时愣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儿等着还她的包袱。她双手接过东西,忍不住“哇”的一声,把头埋在包袱里哭了起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裴度面前说:“小兄弟,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接着,她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她的辛酸事:“我的父亲不久前被人诬陷,抓进了大牢。为了救父亲,我已变卖了全部家产,但仍不能救出父亲。这包袱里面包的是两条珍珠玉带和一条犀牛带,这是我父亲的朋友借给我的。这些东西是我救父亲的最后本钱了。”
那妇女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裴度赶紧上前,把她拉起来。她拉着裴度的衣袖说:“我昨天来香山寺乞求菩萨保佑我父亲,不曾想走得太急,竟然把这救命的包袱丢在了这里。今天早晨,我正打算带着东西去救父亲,这才想起来。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想昨天这山顶上那么多人,这包袱十有八九被人拿走了。我拿定主意,要是不见了包袱,我今天就一头撞死在这棵大树上,到九泉之下等着我父亲。”
裴度说:“大姐姐,你不要悲伤了。这不,包袱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你快带上东西去救你的父亲吧。我和你一起下山,我父母也在惦记着我找没找到失主呢。”
那位妇女二话没说,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那条犀牛带,双手托给裴度说:“小兄弟,我无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这条犀牛带价值非凡,你就收下它,算是我的一点回报吧。”
裴度听了,笑着说:“做人要诚实,不是自己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要。我捡到你的东西理应归还给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谈得上报答?再说,你在危难之时,我理当以力相助,怎能收取你用来救父亲性命的东西呢?我还给你的东西对你这么有用,我听了心中非常高兴。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呀。”
那妇女听了这番话,激动不已,泪水涟涟。
裴度帮她拿着东西,一直把她送到山下,才又绕道回家。
裴度的父母听了他的叙述,都称赞儿子做得对。他们为有这样一个诚实、正直的儿子而感到非常自豪。
崔枢埋珠
唐朝顺宗年间有一位读书人,名叫崔枢。他学习勤奋刻苦,很早就考上了举人,后来又考取了进士,做了皇太子的侍读,还做了中书舍人。在崔枢还是个举人的时候,有一年,他进京赶考,准备考进士。崔枢到了京城就找了一家僻静的小客栈住下了,准备一边学习,一边等待考期的到来。没过几天,他的客房里又来了一个人,他是一位身穿异族服装的西域商人。崔枢见他不远万里来长安经商,十分辛苦,便格外地关心他,为他提供方便。
西域商人也是个很讲义气、守信用的人。他和崔枢同住一房,无话不谈,很快就成了知心朋友。商人每天一大早就拉着小毛驴,到集市上去卖从西域带来的珠宝和特产,然后又从长安的集市上买些江南的丝绸带回客栈,准备以后带回西域去卖,每天早出晚归,很是辛苦。崔枢总是想方设法帮他做些事。西域商人见崔枢身为举人,却衣着俭朴,吃得也很简单,还总是帮助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他拿出几两银子要崔枢收下。
崔枢对商人说:“我们二人同是离家在外,本应互相帮助。现在,我们又成了好朋友,亲如手足,我帮你做些事不是应当的吗?你如果因此而给我钱,那就太小瞧我了。”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西域商人带来的货物一点一点地卖出去了,需要带回去的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回去。可是,就在这时,他却染上了一种非常难治的疾病,从此一病不起。
崔枢见朋友只身在外,身患重病,心中万分焦急。此时离考期已经很近了,崔枢为商人寻医抓药,根本没有时间读书。但是,他想朋友的性命比自己的功名利禄重要得多。如果能救朋友一命,即使耽误了考试也是值得的。
西域商人见崔枢为了自己连功名都放弃了,心里感到非常过意不去。虽然他一次次地劝崔枢不要管自己,但崔枢却执意不肯。崔枢天天给他端汤喂药,精心照料着他。
客栈的店主见崔枢与西域商人非亲非故,却像服侍自己的亲人一样服侍商人,连考进士都放弃了,心里感到不可思议。他想:天下哪有这么傻的人呢?崔枢一定是别有企图,看上了商人的钱财。
为了给商人治病,崔枢帮他卖掉了他买来的货物。可是这些钱买药都快花完了,商人的病还是不见好。商人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他拉着崔枢的手交代了后事。崔枢一一点头答应了。不久,商人辞别人世。这时,崔枢为救商人也花尽了自己的旅费。于是,他四处筹钱,终于按照西域的风俗,选了一个远离村庄和道路的地方,含泪埋葬了他的朋友。
这时,进士考试早已结束,崔枢办完了商人的后事便打点行装回家了。
崔枢走后不久,西域商人的妻子千里寻夫,来到了长安。
她四处打听,才知道丈夫已经离开人世。商人的妻子想到丈夫一人在外,生了病也无人照顾,居然一病不起,不禁万分悲痛。
接着,她又向店主打听丈夫的遗体葬在哪里,是谁埋葬了自己的丈夫。店主绘声绘色地向她讲了崔枢如何草草埋了商人,又把商人的大批遗物自己卷走,句句都像是真话,令人不能不信。
商人妻子听了非常气愤。她告诉店主,她丈夫随身带着一颗宝珠,这颗宝珠是他们家的祖传之宝,价值连城。
现在,丈夫死去了,那颗宝珠肯定也被崔枢抢走了。
店主听了这话,顿觉自己疑窦大开:怪不得崔枢对商人那么殷勤啊,原来目的在于这颗宝珠。于是,他鼓动商人妻子到府衙去告崔枢骗宝珠。
这天,崔枢正在家中潜心读书,忽然从京城来了两个衙役,不由分说将他抓了起来,说有人告发他窃取宝珠,要让他归还无价之宝。崔枢听了并不申辩,跟着衙役来到京城。
到了公堂之上,商人之妻和店主说商人病重时,是崔枢照料的,商人去世后,又是崔枢料理的后事,就一口咬定是崔枢偷走了那颗珍贵无价的宝珠。
崔枢听了说:“我的朋友在临终之前确实曾经赠送给我一颗宝珠。他说那是他们家的祖传之宝,价值连城。他把这颗宝珠当做护身符带在身边。现在他要辞别人世了,为了感谢我对他的照顾,他要把宝珠赠送给我。当时,我执意不收,可是他拉着我的手恳切地说:‘我将不久于人世了,与其让这颗宝珠埋没地下或失落在民间,不如把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如果你不收,那我将死不瞑目。’我为了安慰他,就暂时收下了这颗宝珠。这位西域商人还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以后若是他的妻子来了,就把这封信交给她。”
商人妻子和店主听了急不可待地问:“那宝珠和信在哪儿呢?”
崔枢告诉他们:“我的朋友死后,我便将信和宝珠用油布包好,放在他的身边,一同埋葬了。大家如果不相信,可以开棺验证。”
崔枢带着衙役和商人妻子及店主来到了墓地,他们挖出棺木打开一看,那颗宝珠在黑暗的墓穴里正熠熠闪光呢。衙役取出宝珠和那封信,一起交给了商人妻子。
商人妻子打开信,见到丈夫那十分熟悉的笔迹。信中讲述了崔枢怎样帮助他、照顾他,他为什么要把宝珠赠给崔枢。商人之妻含着泪读完了丈夫的信,便一下子跪在崔枢的面前。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丈夫的大恩人,而她却冤枉了这位正直无私,诚信如一的谦谦君子,居然把他告上了公堂。商人妻子把那颗宝珠双手捧出,对崔枢说:“我丈夫已经把这颗宝珠赠送给你了,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就请你把它收下吧!”
崔枢扶起她说:“正直清廉,这是做人应有的品德,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应这样做。这颗宝珠埋入地下并不是你丈夫的愿望,我帮助他也是尽一个朋友应尽的职责。
现在,你把宝珠收回,正是‘完璧归赵’,理当如此。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周围的人听了,无不为崔枢在钱财面前表现出来的诚实美德所感动。而那位店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时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偷偷地躲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