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峒的传说流传在过山瑶族中。相传瑶族曾经居住在百鸟歌唱、百花盛开、土地肥沃、森林茂密的千家峒,“千家峒里大垌田,三百牯牛犁一边,尚有一边犁不到,山猪马鹿里头眠”。这里出产的谷子有手掌大,玉米有手腕粗,芋头四五斤,粮满仓,畜满栏,人们生活得无忧无虑。有一年大旱,峒内仍然丰收,峒外颗粒无收。官府相邀侵占千家峒,先派去官员收税。峒内的瑶族人以过山榜为据,拒绝交税,但仍然按照习俗轮流请官员吃饭。过了很久,官员仍在各家大吃大喝,官兵们却以官员被害为借口,杀进千家峒。峒内的瑶人们寡不敌众,死伤严重,最后为保民族,繁衍后代,离开千家峒。“千里开田来就水,万里抛心来就山,吃了一山又一山,背起竹篓把家搬”。传说的最后又与渡海神话联结在一起。
大藤岭的传说主要讲述历史事件大藤岭起义和起义领袖侯大苟。传说在历史事件的基础上,衍生了很多神奇的情节,如会说话的石壁,茅草变利剑,大藤岭的石头变成鸡、狗等动物和锣、鼓等乐器向侯大苟报信等神奇的细节,也有侯大苟为避免侯姓人遭杀害,让大家改名为象征“人王”和侯姓的全姓等情节。传说通过变形、夸张、神奇化等方式,凸显了英雄的力量,宣泄了对入侵者的愤恨,表达了人们对英雄的崇敬。
叙事歌常承载着民间传说,主要有历史歌和爱情叙事诗两种,或以基本的调子反复咏唱,或以大量的衬词增强旋律感。
历史歌为七言长歌体,反映祖先居住的祖地、民族的历史、迁徙的经历等,有《千家峒歌》、《根底歌》、《盘瑶祖歌》等。反映祖居地的歌一般为祭祀活动中的一个章节。民族来源和迁徙历史的歌历数开天辟地、始祖来源、历经朝代、支脉历史、历史大事、历史人物等,时间跨度非常大。历史歌更接近于历史事实,是瑶族人记忆中的历史书。
爱情叙事诗《吉冬诺》流传于广西金秀瑶族自治县。“吉冬诺”是瑶语,意思是鹌鹑,声音动听,却只在快乐时啼鸣。传说有个姑娘妹聪很爱唱歌,与猎手阿杰通过对歌相爱,妹聪的父亲却把她嫁给了女石碑头人的儿子才保。妹聪被迫与阿杰分开嫁给才保,终日郁郁寡欢,不再开嗓唱歌。夫家嫌她像个哑巴,对她越发刁钻,要把她送回娘家。在才保送她回家的路上,突然听到吉冬诺的鸣叫,优美欢快的声音让她产生了共鸣,情不自禁地敞开优美的嗓音,感动了一旁的丈夫。才保苦苦求她一起回家,遭到了拒绝。可是,妹聪回到家后才知道阿杰在她离开后不久就病逝了。妹聪醒悟到路上的吉冬诺就是阿杰,于是也悲痛而死,并变成了一只吉冬诺。《吉冬诺》的篇幅较长,以“吉冬诺诺”为衬句,旋律流畅。
三、民间故事
瑶族的民间故事有爱情故事、机智人物故事、动物故事、革命故事、童话、笑话等。
瑶族的民间爱情故事有神奇幻美的想象,如《五彩带》为七仙女故事的变异,但故事结尾七仙女悲伤的眼泪化作五彩带,以美丽的幻想带来心底的感动,又与瑶族“好五色衣裳”相应,具有民族特点。神奇的情节又以瑶族的自然环境、日常生产生活为场景,使得故事血肉丰满,风味独具。
极富抗争意识的故事和情节,且不说以抗争为主的革命故事和机智人物故事,爱情故事也往往加上难题和解决难题的情节,如与上天、皇帝、官府抗争的情节,而皇帝和官府往往以死亡终结;大量反映现代革命的故事,有瑶族帮助和救助红军的故事,有红军关心瑶族同胞的故事,还有瑶族同胞为保护红军而牺牲的故事,表达了备受压迫的瑶族人民对共产党的感激和与解放军的情谊。
居住在大山里的瑶族,有关动物的故事更是丰富,其中以老虎为主角的故事很多,有《老虎与萤火虫》、《老虎与野猫》、《老虎与水牛》、《老虎与猎人》等。一般都为老虎与其他比自己力量弱的一方较量,却因为轻视、对方智斗等原因败下阵来。可以说动物的故事是与猛兽共处的瑶族人特有的勇敢、乐观和积极精神的反映。
四、歌谣
歌谣响遍瑶族民间的各个场合,有山歌、长歌、古歌、风俗歌(酒歌、交游歌、恋歌、婚丧歌等)、劳动歌、儿歌、宗教音乐等种类。
瑶族的歌谣多属羽调式、徵调式和宫调式。因为散居在山岭谷地之中,“隔山不同音”,不同他称的群体中有着不同的基本调,也有着瑶族自己的称法。如:过山瑶的“拉发调”“过山音”,盘瑶的“甚排”,八排瑶的“哟嗨”,土瑶的“瓦溜”,蓝靛瑶的“呐哈”,花蓝瑶的“吉冬诺”,茶山瑶的“香哩”,平地瑶的“蝴蝶歌”“啦斯桑”等等。
而如果以歌词的结构来分,又可分为七言长歌体、七言短歌体、五言四句体、四言四句体、杂言体、自由体等。韵律的表现形式主要有押韵、押调、衬词、词语对仗等。
瑶歌不仅用瑶语来唱,还受到周边民族特别是汉族、壮族的影响,一些歌用壮语和汉语方言如西南官话、粤语演唱,二声部民歌更是直接受汉族和壮族影响形成。如湖南江华、广西富川、钟山等桂东一带的多声部民歌“溜西啦列”“蝴蝶歌”受汉文化影响,桂西、桂西北如广西宜州一带的多声部民歌“五字腔”“七字腔”受壮文化影响。
过山瑶的拉发调,以衬词“拉发”而得名。拉发调有宫调式与徵调式两种,歌词结构为3、7、7、7字四句叠唱成8句或16句。传说歌圣刘三妹在与妹妹避洪水时,为驱散恐惧,唱起动听的歌,妹妹也唱着“拉发”应和着姐姐。“跟声”是宫调式拉发调的特点之一,歌唱者一领一跟,领者先唱两个字,跟者模仿,并且可以有创造性的变化和对比。徵调式的“拉发”为无跟声唱法。此外,还有“短调”与“讲歌”两种唱法。
拉珈瑶的“香哩歌”是自由体歌谣,不押韵不押调,衬词是其音乐和谐美的重要构成。“香哩歌”即以句末的衬词“香哩”而得名。香哩是唱歌者对演唱对象的称呼,视对象不同可翻译成阿哥、阿妹或朋友等,可谈情,可诉苦,可打趣,有时候还以相同意思的“岁雅”“人嗳”“堂巴”等替换。香哩歌有喊香哩和唱香哩两种,喊香哩嘹亮高亢,如山风扑面;唱香哩婉转温柔,如细雨润颊。“香哩歌”是宫调式,只有do、re、mi三个音。
近年来,二声部民歌“蝴蝶歌”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和喜爱。“蝴蝶歌”流传在萧贺古道的湖南江华、广西富川、钟山一带的平地瑶中,可用在祭祀、婚嫁、谈情、迎宾等多种场合,因受汉语影响,都用梧州话演唱。“蝴蝶歌”是宫调式,用同声演唱,两声部双起双落,模仿蜜蜂,形成流畅的和鸣声,衬词为“蝴的蝶”“黄的蜂”等。“蝴蝶歌”又有长短之分,短蝴蝶歌一般为七言四句,长蝴蝶歌在第三句可随意加长,歌词中有大量的衬词,几乎每字一衬,急促跳动,又因表演者的演唱技巧而流畅自如。在这些地区流传的另一种歌谣“溜西啦列”则是蝴蝶歌的简化,旋律相似,但衬词大量减少,降低了演唱技巧的要求,旋律也更舒缓,使用群体和范围更具普遍性。
“信歌”是最能代表瑶族迁徙特性的歌谣,主要流传在过山瑶族中。“信歌”又称“飘歌”“寄歌”“放歌”等,如其名,是瑶族在迁徙过程中,以歌传信、以歌寄情的一种歌谣。“信歌”可以传信、求援、诉苦、传情、记史,可长可短,一般为七言体,也或间插三言或五言短句,没有押韵的要求,数十行或数百行一气呵成。“信歌”都用汉文书写,有时亦用汉字记瑶音。接到信歌的人如果不识字还要请识字的人代读,称为讲排。为此,“信歌”中还会有向代读人致谢或嘱咐的歌词,如:“读书君子秀才人,代读歌词要读真,字眼不清改正读,后来相见奉烟槟。”
下面是笔者搜集到的一首传情信歌,古朴典雅,情深意长。
君启解,二比同共中华,前世姻缘,同船共渡,相交年久月深,想双星,叹明月,夜梦已黄昏,无法可想也。
启解兆文臣相府,结就鸳鸯千岁牢。春来只怕三江水,戏水潭虾半海鳌。李旦凤娇前生定,良缘共架洛阳桥。若是留得五湖明月在,望君复信转荒郊。豆腐砌墙根不稳,草根何曾架浮桥。
又如较为有名的《交趾信歌》是一首迁徙信歌,记述了途经路线、自然景致和生活境况,并邀请同族兄弟前往。它的开头写道:
一片乌云四边慌,大朝众偶共商量,齐共商量了,渐渐就离乡。得见大朝官反乱,十分难住又难安,出路无盘费,也着走交趾。
还有一种“挖地歌”在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中产生并发展,其传说、形式和内容都独具瑶味。
据说瑶人逃离富饶美丽的千家峒后,有个叫冯顺来的青年,带着年老的父亲来到广西山区开荒谋生。春天,他们来到荒山放火一烧,种上杂粮,可是到了收获季节,父亲被猛兽吃了,粮食也被吃了大半。顺来心里像刀绞一般难受,他想:平原、丘陵都住满了汉人、壮人,只有山区才是瑶人栖身之地;有山就会有野兽,何不想法治治它们。第二年的一天,他拿着铜锣吊在树上,“铛——铛——”地敲着,把野兽都吓跑了。庄稼成熟了,他在田地旁搭起小茅屋,隔一段时间敲一敲铜锣。这一年,庄稼获得了丰收。顺来把这个办法告诉了同族兄弟,后来人们上山边干活边敲锣边唱歌。人不离山,山不离锣,锣不离歌,永远安乐。
以前过山瑶开山种地时,散居山上,一户挖地,多户来帮。当大群人在山岭间大面积耕种时,挖地歌的歌声、锣鼓声震动山野,劳动现场热火朝天,生产积极性高涨。挖地歌不仅是歌,更是一种调动生产积极性、交流情感的活动。未婚青年男女可借歌表情达意,一次挖地歌,往往会吸引许多年轻男女参加。
挖地歌的活动有大批人参与,其中敲锣打鼓的数人,站在地头山上,敲锣打鼓唱歌鼓劲。
“挖地歌”共分八小节五种唱腔。第一节的锣鼓声紧凑有力,劳动节奏紧张快速。第一节名叫“唱来”,有开号音(即唱腔),歌词是:“添财宝、宝添财,添财宝,天送来。”腔音调配合三声锣鼓,雄浑有力,气势十足。然后,参与劳动的男男女女即可延续此唱腔进行对歌。
为了让紧张的劳动暂缓,第二节的唱腔婉转轻盈,锣鼓细腻。这一节叫“唱青”,开号词为:“换一白,白换青,换一白,又换一声青。”
第三节为“唱红”,开号音为“花鼓响,响叮咚,化巴龙,化蛟龙”;第四节“唱合”,开号词为“河浪阳,阳浪河,接浪河,河水也是合”;第五节“唱阳”,开号词为“阴阳销,销阴阳,阴阳销,天子相”;第六、第七节分别“唱桃”“唱回”,开号音与第五节相同;第八节“唱连”,开号词为“天连地,地连天,相连好,好相连”。
最后,全体合唱:“今日唱歌唱不全,今后再来唱几遍,恭祝大家多顺利,健康长寿玩千年。”合唱完毕鸣一声锣,劳作结束。
劳动与歌正是瑶族未婚男女找对象的重要标准,挖地歌活动交织着劳动的干劲、生活的激情、交流的热情,为他们提供了展示自我的舞台。广西桂林市临桂县黄沙乡一位叫李文田的老人与妻子便是通过挖地对歌而相恋。当年,李文田在劳动现场被一位活泼开朗的茶洞乡姑娘吸引住了。开号音一停,他便冲着姑娘来了一曲:“茶洞妹子刁又刁,就像桂林米辣椒,远远看见流口水,仅在面前不敢撩。”茶洞乡是山歌之乡,姑娘也不示弱:“小小公鸡你莫雄,这边跳到那边笼,拿把菜刀杀死你,看你威风不威风。”如此你来我往,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五、说词
说词是一种不入乐的应用文学,一般不押韵,但语言生动活泼,采用大量比喻、拟人等修辞方式,对偶、排比等句式,既有说服力又有感染力。说词有说亲词、彩话、石牌话等。说亲词有定亲词、娶亲词、瞩亲词等,由结亲双方专门的歌手来讲。彩话即彩头话,在结婚、庆生、新屋落成等喜庆场合用来道喜。如庆祝孩子满月时讲道:“愿你家金童,长得像深山楠竹,活得像崖上青松。”石牌话是石牌制度中用以宣传法规、调解纠纷、起诉或辩护用的。石牌话有“料话”即法规,还有“讲件”即调解纠纷的道理。后者更接近于文学,可充分并即兴发挥智慧和幽默。如“撵牛不离一条鞭,母鸡不离一只公;水同船,盐同色。鹇鸡同队,四马同行;上山同路,下水同船”。
第四节民间技艺
一、竹木技艺
(一)水笕
费孝通和王同惠在瑶山调查时,这样描述过令他们印象深刻的水笕:“一路,我们但见山谷中一片片,一层层依着山势重重叠叠砌成一级级的稻田……在山上种田,最大的困难就是灌溉。不能解决这问题,就谈不上种稻。他们却从祖宗传下了一个极巧的办法,用竹管半片,接上泉源,一直连到田里。”“在田里我们已看见过他们用竹管导水的灌溉系统,同样的方法,他们从水源把水引到村里来,竹管一个接一个,围绕着全村,每家都可用竹管去接水到自己家里。这种方法和‘自来水’的性质是相同的。”
笕,即引水的长竹管。无论是农田水利还是居住生活,水笕都是山区瑶族如用自来水般简单便利的引水方式。
从山中砍下竹子,纵向一破为二,打通竹节,或将整个竹子的竹节打通,视引水地到水源地的距离和地形接搭竹管为笕。简单的水笕一两根竹子直线距离搭设即可。复杂的水笕或依山型弯曲,或悬吊空中,或埋于地下,十几米甚至千百米的距离,就这样用根根竹管架坳越山,将源源清流引入田地和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