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记载,世间乃是苦海,人则是一叶舟,需在苍茫苦海中寻得道路,方可登至彼岸。道路道路,欲登足其路,必先修其道,然而世间芸芸众生,得道成圣的却只寥寥数人。
古有圣人言,众生皆可修道,近在触手可及,远在天涯海角。那是因为世间每个生命的体内都隐藏着无穷奥秘,拥有着无限可激发的潜力,只要……你找得到。
自古以来,人族观星空而修其道,点星辰而亮其芒。引星辉进入自身,点亮七大星穴,所对应的便是北斗七星。
正因为星穴本身就存在于生命体内,是每个人都具备之物,故此方有触手可及一说。然而之所以说天涯海角,则是因为无尽岁月以来,哪怕数之不尽的先人呕心沥血,也终究没能找到七大星穴的准确位置。
资质的好与坏,则体现在此处。有些人天资卓越,天生便对星辉有所感应,将星辰点亮的位置,无限接近于星穴真正的位置。然而像王句那种资质普通之人,便只能碰撞运气,胡乱找个地方点亮星辰。
总而言之,星穴所在不可言,寻到则是造化,寻不到只可随缘。
“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瑶光!”
这是北斗七星。
经历一段漫长而凝重的沉思,叶沉内心无比震撼的同时,终于确认下来,此刻摆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一张完整的星穴-图!
一条乳白色虚线勾勒人性,七星闪烁位居其中,形成了一副世间最美的图案。
“从古至今,人族为了修行不断挖掘人体的潜力,却唯独找不到星穴所在。”叶沉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沉吟想道。“而那些真正找到星穴的人,却又因星穴之处不可言,无法令旁人知晓。”
“既然如此,这张图的真假……一画便知。”
叶沉伸出指尖轻轻沾了沾桶中的药液,旋即在铁桶的壁面上着手轻点,依次点出了七个绿点,然后再次沾了沾药液,开始着手描绘那条乳白色虚线。
“呲!”
可就在虚线刚刚完成一半之时,一股无比炽烈的温度陡然在叶沉指尖窜出,令他龇牙间立刻将手浸入药液里。叶沉再转头看去时,却只见先前画出的那张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飘散成白气,笔直地升腾不见!
“是真的星穴-图!”叶沉眸子一凝,心中骇然再起,一下子便愣住了。
半晌之后,他摇头苦笑起来,深深看了眼手中石碑。
便在这时,天上乌云飘过,遮掩住了一束星光,石碑上的淡淡光芒逐渐沉寂黯淡,隐隐消失不见。
直到星光再现,碑上的光点才再次隐现。
“好吧,这块碑价值连城,不,简直就是无价之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可言的星穴-图唯独可以在它上面呈现,可是这张图对我有什么用?”
叶沉心里忽然有一种要大开杀戒的冲动。想必这张精确的星穴-图若是出世,必然会以狂风骤雨般的势头轰动大陆,就算是圣人想必也会拎起菜刀出门抢,不论对谁而言,这都是无价之宝,其价值远远超过了世间一切。
可星穴-图真正价值的体现是对于修行者而言,换句话说,如果是一个无法点亮星辰的人,即便拥有了这张无价之图,又有什么用?
尽管这样的人万里无一,世间罕见,毕竟星穴是每个人天生便具备的东西。可叶沉,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还记得当年那个老东西说的似乎是,叶沉的问题并不在于能不能找到星穴,而是在于如何点亮星辰。
只要那根逆骨存在一天,就会将叶沉引来的星辉尽数吞噬,分毫不剩,如何点亮星辰?显然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除非叶沉可以亲手拔出那根万年难得一见的逆骨,否则他这辈子无法修行。
可一旦他真的动手拔出这根骨,也就意味着他会直接死去。
空得宝山而不取,叶沉终于明白了这种痛苦,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会放弃,将石碑重新挂回脖子上,叶沉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在一个无比深邃奇特的空间里,有人睁开了眼。
这片空间就仿若是另一片世界,一切都是紫色的。熊熊紫火焚烧一切,如同要将天地燃尽,苍穹上一轮紫阳高挂,迷离的光线洒落在紫火中摇曳的那一片藤蔓之海。
睁开眼的是一个少年,或者说是一个童子。童子看上去约摸着只有五六岁,可却已经具备了足以令世间所有少女为之疯狂羡慕的容颜——白皙柔滑的肌肤,高挺的鼻梁,一对尖细显然不是人族所能有的耳朵,以及一双漆黑墨色的眼眸,无一不在释放着妖异之美。
他那如同被鲜血浸染过的血红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浓烈的鄙夷不屑,用阴柔沉寒的声音,冷笑道:“愚昧无知。”
……
……
三日后。
洛水河本叫洛水,据说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只因数百年前一次圣境强者的举世之战,打破无数山河,洛水濒临破碎,最终形成了成百上千的分支,流淌在大陆各处。
而在东临城这里,又因淌来的洛水分支共有两条,一条是在东临城外,便是不易横渡的洛水河,还有一条则被扩展成为了城中江溪,便是洛河江。
洛水天性冰寒,常年散发透着一股凉意,正值酷夏,倒也吸引了不少临江而坐的百姓,少女将裤腿挽起,裸露出一双玉足,探入水中取其冰凉来避暑。壮年则索性拎着一个木桶,自江中取水,直接倾倒在自己身上。
东临城百年来富穷两级分化太大,唯有家底雄厚的富人,才有资格租上一条画舫游舟,于江上避暑观景。
清晨初到洛河江,叶沉三人便被一名蓝巾下人带入了一艘龙凤画舫,等待着其主人到来。
虽然龙凤画舫内部装横华丽,歌姬奏舞,早已备置好了多种糕点饮品,无一不是奢侈之物,但却并未引起叶沉的兴趣,他独自走到舟前,看着宽阔的洛河江,遥望着东边不远处。
叶沉当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不喜俗物。只是里边那些所谓贵宾食物,他今生早在七岁前,就已经吃腻了,而且吃的东西还比这些珍贵上百倍。
他之所以遥望东方,当然也不是刻意扮出一副出尘模样。
而是那里有一座破庙。
半晌之后,宁苦无走出船舱,来到叶沉身边,目光同样看向那里。
“要去么?”宁苦无难得主动开口,冰冷的目光居然化开了几分。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们应该朝前看。”叶沉淡淡一笑。
印象里,当年初到东临城时,他身无分文,就是在那座破庙里,遇见了流落街头的宁苦无和西风。
当时他看着这两个眼中明显有着畏惧,却硬要装出一副坚强模样的孩子,一声不吭地跑到街角,用身上那件华贵的长袍换了三块凤年糕,一人一块,吃的分外香甜。
叶沉淡淡看了眼,问道:“西风呢?”
“里面,她爱吃凤年糕。”说到西风,宁苦无极为难得地笑了笑。
叶沉闻言释然起来,没有再多说。
便在这时,岸边忽然传出一阵动静。只见一个身穿华贵锦衣的白袍青年,面容俊朗,带着七八个人,登上了龙凤画舫。
白袍青年一眼便见到了叶沉这里,脸上露出欣然笑意,带着身后众人,立即快步走来。
“孙武见过先生。多日不见,先生果然又俊朗了几分。”孙武丝毫不为叶沉的年少意动,眼神炽热,极为恭敬地抱拳一拜。
宁苦无淡淡看了孙武一眼,目光重新被冷淡取代。
“孙兄才是,几天不见,派场都大了不少。”叶沉摆了摆手,眯起眼说道。“光是交易,就带了这么多人。”
说话同时,叶沉淡淡地看了孙武身后众人一眼,只见这些人或是昂首挺胸,或者脚步懒散,无一不是透露出淡淡傲意。
“这还多亏先生。若没有先生出手相助,我孙家的大仇恐怕难以得报。”孙武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摆手,眼神却是不可察觉地闪过一道阴寒。
“东西呢。”叶沉自然清楚了捕捉到了这幕变化,也不多言,伸手便探入怀中。
可就在这时,孙武目光微闪,笑着一把按住叶沉的手。
叶沉不露声色,而是眼睛眯得更深。反倒是一旁的宁苦无,那对锐利的眸子陡然盯住孙武,孙武登时如临疆场,身躯深深一颤。
“先生莫要误会,难得抓住这个机会,孙某可想着要与先生多做相处,至于交易一事,明日再提也无妨!”孙武呼吸急促,连忙揖手行礼,敬畏说道。
“我们尚有要事,不宜留步,还望孙兄包含。”叶沉故作遗憾,惋惜说道。
“这……实在不瞒先生,孙某知晓先生现身,还特意邀请了宝罗阁执事,希望此番能与先生畅饮一杯!眼下看看时辰,徐执事也应该到了,还望先生体谅。”孙武眉头紧皱,语气极为诚恳,旋即用劝慰的口气道。“更何况依孙某看,那小丫头觉得糕点好吃的紧……”
叶沉闻言面色沉下三分,虽然孙武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了一副诚恳谦和的态度,可这番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他又如何听不出来?
便在叶沉眯起双眼,正准备再说什么之时,只听“锵”的一声清脆清啸,陡然从身边响起。
拔剑的无疑是宁苦无,声音刚起未散,只见一道白芒闪过,一把明晃晃的锋锐长剑,就已经架在了孙武的脖子上。
“小丫头,不是你叫的。”宁苦无面色冰寒,平声冷淡道。
孙武身后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对于宁苦无的速度怔了怔,旋即各自抽出身上武器,怒视宁苦无。
“干什么?都给我收回去!”孙武面色陡然刷白,旋即嘴角硬挤出几分干笑,对身后人呵斥道。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向宁苦无赔礼道歉之时,叶沉的声音,却是忽然响了起来。
“收起来吧。”叶沉面色寻常,眼神中却一时间变得怪异起来。
宁苦无剑眉微挑,似乎觉得这一点都不像叶沉的行事风格,他沉吟一下便将长剑收起,冷冷盯着孙武,道:“再说一次,你会死。”
长剑收起,孙武如获大赦,额头上已然流出了豆大的汗滴,此刻连连点头:“孙某不会说话,还望两位海涵!时辰不早了,两位不如就先到里边坐着吧,晚宴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