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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尘苦旅寂寞生(1)

文化奇人苏曼殊:孤独过场,当樱花散落天涯

人生的舞台上,每个人都会陷入惶惑与迷茫。我们渴望在尘封的往事里找到相同的答案。可偏偏命运是个调皮的导演,在旧时光里造就无数光怪陆离的故事,演绎世间万象,却又留下了无数生命谜题。所以,故事有形,却始终无解。其中真味,须独自斟品。

于是,溯洄流光,逆着历史的青灰,在时光的标本集里,我看到一瓣飘落的樱花,孤独地绽放。那是一个灿烂故事,关于生命,关于青春,关于梦想,关于漂泊……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和尚,一个墨客,一个俗人,一个诗人,一个人间萍客……而他只有一个名字--苏曼殊。

因为内心凝聚着难言的伤痛,所以他每每总是惊世骇俗,“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一个“孤”字,浓缩了他颠沛流离的一生。

(一)

当樱花瓣离开花朵,就注定了一场孤独的飘零,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正是因为一场樱花雨的邂逅。

苏杰生在日本经商时,娶了一位名叫河合仙的日本女子做妾。樱花树下,花落如雨,他瞥见了一个绰约的青春少女,她胸口的朱砂痣落入了他的眼。于是,情愫萌动,他蛊惑了她的心。这女子是河合仙的妹妹,河合若子。

拥她入怀时,他隐约想起了古代相书说,女子身上有红痣,必生贵子。情欲与迷信相交叠,苏曼殊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在苏曼殊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后,一场露水缘散,若子离开了,带着难以言说的伤痛,从此消失在苏家的世界里。为了家族门面,河合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苏曼殊的生母。众口铄金,秘密被严实地包裹起来,包括苏曼殊。

三个月,他被剥离了生命的第一层温暖,那时,他还不懂孤独的滋味,却被衬上了孤凉的底色。

还好养母视他如亲生,还好父亲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期许,苏曼殊度过了四年的欢乐时光。而就在苏曼殊五岁时,他被送到苏杰生的老家接受中国式的传统教育。广东白沥港村的苏家,是一个讲究尊卑、华夷有别的家族,在这里,苏曼殊被视为异类,成了众矢之的。冷漠与虐待,使他幼小的心灵常常生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苏杰生虽然回过几次家,但来去匆匆,并没有表现出父亲对儿子应有的关怀。后来,父亲经营失败回国,把河合仙一个人抛弃在了日本。父亲回国后脾气变得乖张暴戾,苏曼殊一不小心就会遭到呵斥和谩骂。他曾一度怀疑自己不是父亲所生,甚至自拟为江户望祖之后。家庭的惨痛之况,让父子之情蒙上了悲剧色彩。

苏曼殊的真实身世此时也浮出水面,苏曼殊知道真相后大病了一场。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对自己的这段身世都讳莫如深。身体康复后,他便萌生了皈依佛门的想法,机缘巧合他来到广州六榕寺参禅礼佛。几个月后,因俗心未泯被逐出佛门。

因为“身无所寄,心无所忧”,寻找归属感成为苏曼殊毕生的追求。他寻找一生,也孤独一生。

(二)

北岛说过:“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青春的时光里,看着梦想碎落,苏曼殊体会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孤独况味。

1898年,父亲送苏曼殊去日本留学,并把照顾儿子的责任,交给了苏曼殊的表哥林紫坦。于是,这一片孤独的樱花之魂,就附着在苏曼殊的身上,渡回东洋。

扶桑樱花再一次盛美地开放,他看见了苍老了许多的母亲,虽然他知道她不是自己生母,但是他的心仍会被她银色的发丝牵扯得生疼。重逢的泪,温暖了孤独的心,他尝到了生命中难得的甘甜。

被温暖润泽的心灵,总是会牵扯出柔美的故事。春心萌动之际,他结识了菊子姑娘。只因一眼无意顾盼,就引发了两处朝暮的长相思。爱的荒草疯长于空旷的心,一只信鸽负载着越来越深的浓情。然而,这段爱恋很快暴露在俗世的之下,遭到了苏家的强烈反对,苏家命苏曼殊断绝与菊子来往。而菊子父母盛怒之下,当众痛打了菊子,悲伤、恐惧、悲愤……所有绝望的情绪汹涌在菊子的胸口。一滴无奈的泪,灼伤了爱的翅膀,生活在现实里的他们,飞不到梦的天堂。当天夜里菊子投海而死。

爱情,是他青春第一个坍塌的梦想,他爱的菊子走了,是生死永别。失恋的深刻痛苦,菊子的悲惨命运,令苏曼殊感到万念俱灰。他悲哀地意识到,茫茫然的未来,仍要独自上路。

逝去的浓情,为他的生命染上了另一种孤独的凉愁。

曾经,苏曼殊和柳亚子一起游河时,看着河中的植物,他出了一个谜语:在娘家绿发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历尽了多少风波,经受了多少折磨,休提起,提起珠泪洒江河。这谜底是竹篙,苏曼殊就是一支竹篙。他的泪,洒在命运的风雨里,在红尘的江河里,奔向未知的方向,起伏、流浪。

生命虽苦,却并不只有一味,一次次艰辛与磨难让他体味到了生命深处的绝望与荒凉。他甚至在回国的船上给表哥写信扬言要自杀,第一次有了“脱弃浊世之心”:“伶丁一身,四顾茫然,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学业未成,壮志难伸,弗如一死耳!”

一颗孤独的心,渴望着温暖,他很自然地靠向了革命组织,在梦想的支撑里发光。在日本时,他就早早加入了反清革命团体青年会,成为发起人之一。柔弱的书生心中,住着一个战士的魂。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苏曼殊积极地报名参加拒俄义勇队,后来,这个组织被清政府和日本联手取缔。但革命之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随后他们又成立了国民教育会,革命的热情只增不减,他甚至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来激励自己投入革命。

因为经济来源被断绝,所以他被迫从日本回来,绝望之后,他找到了另一种新生,他誓要“披发长歌览大荒”放手去闯荡一番。理想总是温暖丰满,现实却是冰冷骨感。苏曼殊回国后,一边教书,一边给章士钊办的《国民日报》写稿,同时他还翻译了外国文学着作。但是,他在报纸上发表的《呜呼广东人》一文,大骂广东人只知吃喝玩乐,不知国事艰难,结果这一番言语,惹怒了很多人,日报被迫停刊。

为了寻找革命出路,苏曼殊满怀希望跑到香港投奔陈少白,他原本期许着能够大展宏图,可却遭到漠然的冷遇。

这一次香港之行,也让苏曼殊对革命产生了深深的幻灭。他无法理解革命党人的冷漠,他无法相信经历过维新变法的人会十足贪婪,将募集款项挪为己用。他奔涌的斗志,泻落在山涧的深渊里,他甚至想要对康有为痛下杀手,可现实浇熄了他的梦。命运无奈之感,再次袭来。

人在脆弱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逃避,许多人选择逃往亲情,逃往爱情,他却只可以逃往青灯古佛。

青春是一场梦的幻灭,是一场死灰中求生的涅?,菩提指引,让他找到了重生的路。苏曼殊在1904年的新年之际,跑到广东的一座寺庙,削发为僧。

青春的梦碎了,但执着的心还在,爱国的热血始终在心中翻腾,只是他选择了另一种孤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国之情。苏曼殊在出家后开始翻译拜伦的《哀希腊》,他把自己的爱国情怀与这篇文章联系在一起,以至于翻译完成后,泛舟湖上拜读时,他竟然掩面痛哭,船夫大骇,弃船而去。

辛亥革命成功后,很多人开始争名夺利。苏曼殊却冷静地告诫大家,革命成果来之不易,万不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临死前曾给友人写信表达渴望去广州追随中山先生护法北伐。

如是种种,足以见得,苏曼殊始终不曾真正地遁世离俗,“他只是入世而不为世所污”,他只是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远离污浊的社会。

(三)

一切有情皆是无情,又何必挂碍?一切无情却又偏偏有情,又如何挂碍?

这个遁入空门的烦恼菩提,在红尘和佛门里来回奔走,使得他的生命始终激烈而颓唐,成为百年后一个孤独的谜影。

他不事佛法,却精通日、法、英等诸多文字,还掌握诗、画、小说等艺术精要;他也从来不参加任何传统意义上的佛事活动,不遵从一切佛家清规;他不常住寺院,就如同樱花的宿命,一生辗转,四海穷游。30年的生命里,他一如断鸿零雁,日本、美国、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泰国、新加坡,以及中国的杭州、芜湖、上海、苏州、香港、长沙……他一边逃离,一边追逐,直到生命的终结。没有谁知道他想止歇在怎样的地方,我们看到的只是他永远行走的姿态,是失重的人生,是对生命意义极限性体验的放纵。

林语堂说:“鲜明的个性永远是个谜。”苏曼殊就是这样一个谜,他将一个传奇的“花和尚”做得有声有色。

别人在禅堂开悟,他却在妓院开悟。万花丛中过,他却片叶不沾身,至于这些红尘女子,他始终是有情无欲。我们可看到,声色犬马背后,有一个被世界深深伤过的孤独之心,在情与禅的双刃上苦行。

曾经的菊子之伤,让他懂得了情殇的味蕾。而当他皈依佛门时,又结识了名妓金凤,两个人情深意浓。当金凤满眼渴望地提出“赎我出去”时,苏曼殊却没有应允。后来,当金凤嫁给了一个外地商人后,他的内心深处又翻起了爱的波浪。他掏出金凤送给他的雪白的手帕,作画题诗。只是,那画中的色彩再美,那诗句字字泣泪,也无法圆满空缺的心。

再多的眷恋和离愁,她最终还是离去了,她穿了别人的红妆,就成了他的过客。由此,苏曼殊再次沉沦,频繁出入青楼。夜夜笙歌,却难换回好梦。

1909年,他再渡扶桑,在一场小型音乐会上,当地一位妙龄女子百助登台弹筝时,苏曼殊竟被其姿色体态惊呆了。刹那间的电光石火,照亮了他孤独的心。更因相似的遭遇,两人一见如故。苏曼殊感叹这是一种奇缘,感情又一次波涛汹涌起来。情渐浓时,苏曼殊曾为百助画像一幅,画中美人低头拨弦,眉间有水莲花的娇羞与轻愁。两人情爱的点滴,“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当百助以身相许时,苏曼殊却无奈表示已了却尘缘,无以相投。面对同样的情惑,他打了相同的死结,只叹一句“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留予后人愁说。

绝情弃爱,这一生他都无法挣脱孤独,亦死于孤独。1918年5月,随着佛前青灯,他在尘世的风中寂灭。那一年,他35岁,人世太多萧然,他只留下一句“一切有情,皆无挂碍”。他的后事由汪精卫料理,六年后,由孙中山出资,葬于杭州西湖孤山。

美丽的西子湖畔,他永远地长眠,幽幽的湖水伴着他,守着曾经的灿烂和永恒的孤寂。

历史是共享的,感受却是私有的。一千个人眼中,就有千个苏曼殊。他所有的离经叛道,在陈独秀眼里却是对于人情世故看得过于透彻而不肯信仰;孙中山极欣赏他,认为“曼殊率真”;郁达夫认为他是“才子、奇人,有浪漫气质”。苏曼殊只是一个孤旅的真人,和常人一样,执着于爱与温暖的归属。子曰:“朝问道,夕死可矣。”这也许是对苏曼殊短暂三十五年苦难人生的最好总结。

弘一法师李叔同:悲欣交集,舍得人生

生命中,一些人安然而来,然后默默守候,不离不弃,始终在那里。当你一回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个多情的人,还依旧在原地看向你。也有一些人,宛如辛辣浓烈的白酒,疯狂如醉,可一旦醒来,却让人无处寻觅,他们来去匆匆,他们无声无息,他们梦过无痕。

一切都是缘分,才会如此这般不同。

长亭古道,天涯海角,这就是人生的色彩过程。也许风光旖旎,可难免承受红尘的纠结。正如夕阳芳草,虽然阳光的炽热可以照耀大地,却也要日落西山,余晖掩映;即便是芳草碧绿,也要经受秋天的萧瑟。

夕阳山外山,看着晚风拂柳,听着笛声残败,李叔同顿悟了红尘恩怨,看透了世间百态。

(一)

禅的理想荼靡,佛的向往才开花。

由于受到父亲李筱楼的影响,童年时期的李叔同经常会看见僧人来到家中诵经和拜忏,出于孩子的好奇和贪玩,李叔同还会与年纪相仿的侄儿李圣章一同玩扮演和尚的游戏。

李叔同孩提时期的教育要归功于他的一位奶妈,年幼的李叔同经常会跟着奶妈一起背诵《名贤集》中的格言诗,从“高头白马万两金,不是亲来强求亲”到“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复杂的诗句,可是年仅8岁的李叔同却能体会其中荣华之后是悲哀的慨叹。

5岁时,父亲李筱楼去世,铺就了他生命底色的悲凉。1897年,也是清朝光绪皇帝力图变法维新的年代,18岁的李叔同奉母之命,与津门茶商的女儿俞氏在天津结了婚。

1901年,李叔同结婚已经四年,为了深造,李叔同考入了南洋公学求学,他的老师是蔡元培,谢忱、邵闻泰、项骧则是他的同学。尔后,他又参加了上海“城南文社”,这一时期的李叔同,接受着经典,也吸纳着新学。

从1894年到1905年这十年,是李叔同享受物质的十年,也是他半世文人的十年。

忧国忧民的李叔同在这一时期创作了许多的诗文,《辛丑北征泪墨》、《透风愁不成寐》,每一首都充满了入世精神,每一首都带着愤世嫉俗的激进情绪。那一首首诗,是李叔同思想的体现,是情感的抒发,奋发有为的李叔同想用积极用世的情绪来书写自己人生的画卷。

(二)

回首一百多年前的中华民族,因为甲午战争的失利而重重打击了清末朝权,岛国日本凭借明治维新逐步走上了划分世界格局的最前端,一时间,那些原本属于日本的文化艺术也以西化的面貌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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