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黑暗中,一阵光亮渗入了房间,旋即又再次暗了下来。一辆车从楼下的马路上驶过。
…第几辆了?
海从床上翻身起来,向床头柜摸去。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快就找见了放在上面的手机。
“1:32”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时间了。
“差不多了。”
海用力眨了几下被亮晃晃的屏幕刺痛的眼睛,摸索地下了床。父亲在楼上熟睡,当医生的母亲在医院值急诊。海的行动完全不会被察觉。
计划了很久,但又似乎没有去计划过,只是作为一个模糊的念头一直漂浮在脑海中。没有一定要在哪个时间实施,但必然会在某个时候行动。海要离开这个家,至于要离开多久,离开后要去哪,海也不清楚。他只是一直有一种感觉——必须要这么做,就像跟前立着一块毛玻璃,只有“哐”地一声敲碎了,前面的东西才会明了。
海晚上洗过澡后并没有换上睡衣,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他按开了房间的灯,开门走进书房拿起了沙发床上绉瘪瘪的书包。沙发床是展开着的,上面七零八落地散放着书,还有枕头和被子。海平时写题写倦了就喜欢一下扑到沙发床上,舒服的伸几下懒腰,再随便捡起一本书翻几页,等磨蹭够了,再回到书桌前继续写题。
书包里装着三本习题册和一套放进书包里这么长时间来都几乎没写过的真题卷,但是在今晚,它们看起来十分陌生,好像并不是自己的。海把书都倒了出来,把书包拎回房间,再往里面塞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瓶漱口水、一瓶洗面奶还有钱包。
“差不多了。”
路过书房的时候,海想起了书架上的多用军刀,便把它也装进了包里。
客厅的一面墙边,放着一辆黑色的公路车。黑亮的车架上交织着两道的黄色的条纹。这是三年前海的姐姐送给海的。
海有一个年长她十一岁的姐姐,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的一间不算差的大学教德语。海曾经向她讨教过怎么弹大舌,不过一直没学会,时而弹得出来,时而不能。舌头就是很难自然地达到某种放松的状态。
踢开脚撑,把车推出家门,再到稳稳地把门关上,客厅的时钟指针一直发出“咔——咔——”的声响。海的胸腔里一阵虚虚的兴奋在不住地上下跳窜。按下电梯按钮,数字像是被从沉睡中唤醒,一点点地增加。苍白的灯在天花板上亮着,楼道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时间也仿佛放慢了流速。等待中,海望了望四周,深夜寂静的楼道两端,各紧闭着一扇铁门,很是冷清。海于是深吐了一口气,试着弹了下舌,但气流只是急促地从上颚和舌头间穿过——舌头完全无法放松。
推着车经过小区门口时,海瞟了一眼黑夜里突兀地亮着白灯的保安亭,穿着制服的保安正缩在椅子里看手机。海便快步推着车跑了出去。
跨上单车后,海屁股不挨座椅地飞快地骑了起来。明知道不可能,海还是担心父亲会突然发现他的离开,然后开车来找他。
夏日夜晚的风还带着一点暑气,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会有一辆车在旁边的机动车道上疾驰而过。大概很少会有人喜欢在半夜的大马路上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