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微从噩梦中醒来时,师妹正站在她触目可及处倒茶。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脑袋,她检查了四周后发现这里并非是不归观。
师妹捧着盏茶转过身来,正看到君微满脸诧异的表情。她把茶递到君微手上,手扶上她的肩膀道:“师姐,你总算是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班禹。”
“等等……”
君微把茶放在一边,伸手抓住了她。
青苑回过头,视线落在她的手腕处,错愕道:“师姐,你怎么了?“
君微抬头看她,眉头微皱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青苑似是幡然觉醒,小心地将她的手从袖口处移开,接着坐下来,开始解释道:“这里是山下的羊寿村,我们现在暂时住在村长家。”
君微饶是不解:“为何我们不在不归观,会在这里?”
话音落地,青苑眼底变了一变,道:“看来师姐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难怪,可能是班禹的药用的猛了些,师姐一时想不起来也属正常。”
听她这话意思分明是话中有话,君微更加一头雾水了。
她双眸疑惑的盯着青苑,只见她起身在尚显简陋的小屋里转悠一圈,啧啧轻笑道:“师姐,你还真忘了,若不是你带回那只野猪来,也不会惹来一群人杀上山来,更占了道观,让咱们无家可归。”
“你是说那群人占了道观……”君微作势起来,可不知怎的,浑身疲软,竟是提不起一丝力气。
青苑强压下怒色的扫向她:“师姐终于想起来了吗?”
君微迷茫的点了点头,诚然仍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那群人要把青苑强行带走,她上去阻拦,却被打倒在地。就在她以为自己生命垂危之际,突然一道流光滑过,所有人刹那间昏迷了过去,她当然也不例外。
“印象中,我好像是看见了班禹,之后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君微试着回忆道。
一提到班禹,青苑的面色终于好了一些,她目光看向窗外,眼底微笑道:“师姐确实没有看错,班禹是出现了,也幸亏他用天悬散才救了我们的命。”
君微心下大惊,天悬散?
跟随师父学习医术十几年,君微自然是听说过天悬散的。天悬散在药品中属于极品,倒不是因为它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功效,而是只要它的味道在空气中淡淡一洒,管你是头牛或是最生猛的老虎都会当即感到天旋地转,随后晕厥。
这种草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求到了,想要用它制成功效强劲的药品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强撑着意念,从榻上移至门口。
青苑见状,拦住她问:“师姐,你这要是去做什么?”
“我要去问问班禹,他到底是在哪里找到天悬散的。”
青苑硬硬的道:“就算是给你问出来又有用处吗?就能把道观换回来吗?”
君微知道,这一切麻烦都是她引来的,师妹就算是痛骂她两声也是应该的。
如今这番话落在耳中,君微越发羞愧:“我这就回不归观,将那些贼人赶走。”
青苑一把扯过她,将她扯回榻上,“师姐,你就不要再去惹事了行吗?你是那些人的对手吗?你这样去岂不是去送死?到时候还不是要让我们去救你。”
君微即刻哑言了。
师妹所言没错,她这么冒冒失失的冲回去,无非就是一个被抓的后果。君微想,她不能再因为一时的冲动,再连累到他人。
重新站起身来,君微挣扎着道:“那我去见班禹总可以吧?”
青苑顿时不悦道:“你去找他做什么?“
“我去向他道谢,谢谢他救了我们。“
“这个……“青苑挡在她身前,眼睛眯成一条缝道:”这个就不用了吧,师姐之前为了救我,到底是受了些伤,这会儿还是要好好调养,至于道谢的事儿我去帮你转告给他就是了。“
正说着话,她已然跑到了门外,出去时,仍不忘重重的掩上了门。
青苑走后,君微一个人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除了这张床和挨墙挂着的弓箭,再无其他,相比于道观,委实差了不少。
她不禁去想,这山下的村民过得比他们还要艰难。以前,她一直以为在深山中环境艰苦,却不料师父为他们安排的一切然是绝对不差的。
思及至此,君微的愧疚越发深了。她觉得她太对不起师父,丢了师父的颜面不说,更是让道观落在旁人手中。
不管怎么想,她都不能再坐以待毙,拿起弓箭,君微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上一趟山。
刚打开房门,从缝隙中,君微便看见一袭白衣正背对着站在他门外。
君微讶异地问:“班禹?“
被叫之人缓缓的看向她,瞳孔中仍然空无一物的漠然。
见他不说话,君微接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袭白衣立在微风中,衣角随风翻卷。他眼神仿佛是在看她,却又似是穿过她,在看向远处。
君微冲他作了一揖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此刻还有要事在身,他日若有机会,一定会还今日之恩。“
语毕,她这就要走。
班禹不说话也不拦着她,只在她面前拿出一包黄纸裹着的东西。
只淡淡的一点,君微须臾便知:“这是天悬散?“
班禹饶是不语,算是默认。
君微瞄了眼天悬散,视线又瞥向他道:“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班禹顿了半晌,终才开口:“阻止你。”
“你要用这个阻止我?”君微默了一默,“为什么?”
这个人还真是古怪稀奇,想法也是出尘的很。如青苑一般,阻止她是用说的。他倒好,阻止她竟然是用药…
班禹好似懒得同她解释,只是把药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君微自觉向后退了两步,了然会意。他的意思是说,你若是不回去,我马上就让你躺着回去。
为了保证自己至少清醒,君微只好乖乖的回去了小屋。
不过坐在床上,她双手叉在胸前,仍是不死心。
从村长处借来了纸和笔,君微给师弟和师妹分别写了一封信,又单独给班禹写了一封信。师弟师妹的都是些什么好好保重之类的话,班禹就严肃了一点,上面的大意是,她请求班禹照顾好青苑和冬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让他们再趟浑水,她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这样她就方能彻底地安心。
君微把信交到了村长的手上,吩咐他待到明日天亮再一一转交给他们。村长一向把君微当成村子的救命恩人,自是对她的话不敢懈怠。
安排好一切后,趁着夜黑,众人吃完饭在休息,君微披着漫天星辰偷偷摸摸地上了山。走到半山腰,眺望着月光下不归观,仿若笼罩在一层纱陇之下,君微毅然决然加紧了脚步。
小河水依旧在观外哗啦啦的流着,君微站在阶梯下向上望去,脑子里计划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既将对方击倒,自己又不必受伤。
思考良久,仍没拿出个主意,君微手放在唇边叹气。
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人略带讽刺地道:“真是愚蠢。“
君微不免一惊:“这里怎么还会有人?莫非是那群盔甲军的人?“
搭弓拉箭,君微神情高度紧张地道:“是谁在说话,何必鬼鬼祟祟,有胆就现出身来。“
那人冷笑一声,穿过蔼蔼的树林,走了出来。雾气渐渐褪去,却见是一个身着紫白袍子的男人站在君微身前。
“你是谁?“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君微仍能感觉到他身上随之带来的杀气。
对方欲要开口,可借着星光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竟由刚刚的狠戾一下子转换成大喜道:“是你!”
真的是你!
这下君微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此时,紫衣男子早已移身到她旁边,不由分说的将她拥在怀里,道:“我终于找到你,终于找到你了!”
君微一脸的莫名其妙,想挣脱,对方的力气却极大。
灵机一动,她抬脚在他的脚掌上用力踩了一下,紫衣男子微微一皱眉,抱着她的手仍是不肯放开,道:“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跑了。”
君微这个无可奈何啊……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怎样?我们认识吗?你能先放开我再说话吗?“
紫衣男子仿若听不到一样,继续抱着她道:“之前在不休山,你救过我一命,那时候,我就发过誓,若是能找到你,就会立刻与你成亲,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狄鳌的女人。“
这话……是照着戏词上改的吧。
君微无心和他胡闹,拼命的反抗道:“我根本没见过你,你快放开我。“
瞧她好像果真生气,紫衣男子十分不舍得放开手,双眸灼灼的凝着她道:“那你可去过不休山,你的右臂上可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你你你……你如何得知……?!“君微目瞪口呆道。
这块胎记除了师父无人知晓,就连与她从小长大的师弟师妹们也尚未可知,这个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怎么会得知她的胎记,还清楚的知道在哪里?
紫衣男子用力的握住她的手道:“这些以后我自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要和你谈的是,我们的婚事。“
“婚事……?……”
不过是刚见面而已,从何而谈什么婚事……君微简直要被他气结。
她还要急着要把不归观夺回来,这位少侠你要谈情说爱,可不可以换个人啊!!
紫衣男子显然没把她的幽怨当一回事,一个响指,便见到从观中齐刷刷的冲出来一群身披银白盔甲的士兵,他们恭敬地向男子行抱拳礼。
君微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和她争夺猪兄的那位头儿。
“是你,抢走了猪兄,还差点杀了我!”
君微本想着上前去报个仇,可没走两步,便察觉到手腕还被别人攥着呢。
她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紫衣男子叹了口气,极其随便地道:“不就是教训一个人吗?”
他眼角瞥了那个头儿一眼,君微就看到他一刀插在了自己的大腿处。
“不够?”
紧接着,那位头儿举起刀,便听到咔嚓又是一刀,插在了自己的另外一条大腿上。
……
“还不够?“
那位头儿眼眶含泪的默了君微一眼,把刀对准腹部,就是猛烈一击。
君微转过头想,真下得去手。
不过这心头莫名的暗爽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是要欺负你啊,是你自己动手,与她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