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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话说文欣很是不安欠木根他们情分。去年与汉伟分家了,没过“破五”,文欣就征得莫香春同意,请了木根他们一大桌客,今年因“破五”没过,莫香春病又复发,每天疼得哼哼唧唧,饭吃不下,觉睡不安。文欣忧心如焚,悉心伺候,所以无心请客。倒是莫香春疼痛减轻时问文欣:“你咋还不请木根他们客?”文欣耐心安慰她:“等您病情稳定了再说。”莫香春不高兴:“你恁聪明个孩子,现在咋糊涂起来,我这是老毛病了,有啥稳定不稳定的?”怕她因此生气,文欣只好勉强答应:“好好!过两天我一定请他们。”

这“两天”一过可就到元宵节了,莫香春虽躺在病床上,但日期却记得清。正月十六晚上,莫香春坐在床上从文欣手里接过热腾腾的面条,没动筷子,又问文欣:“这元宵节都过去了,你咋还不请木根他们客?”文欣想了想才说:“我请了,他们说晚些再说。”莫香春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想要责备,却不忍心,便语重心长地说:“文欣啦!莫再骗我了,要真心疼我,你就请木根他们来一起做顿饭吃,别叫我动手就好。记住我的话:人活在世上啥都可以欠,只是莫欠别人人情。”

文欣被深深感动,再不好推辞,把莫香春的意思对木根他们说了,木根他们听罢异口同声地说:“既然大妈心意恁诚,我们真不能屈她老人家心意。”

正月十七下午,几个人相约冒着风雪来到文欣家。本来这是同伴相邀不必送礼,但木根他们感动于莫香春艰难一生、善良一生,病重卧床仍念着文欣请他们客,经合计,还是你拎糖果,他提点心。文欣在门口迎接他们时看见,很是不悦:“你看你们,我上你们家时就空着手,你们咋都还拎东西?”二滚心直口快,接住他的话:“文欣你莫跟我们比,大妈不是病在床上吗?”木根哪容他再辩,绷着脸叫二滚、铁锤:“多说啥话,咱们去看大妈就是。”抬脚就走,二滚辩了,遂对文欣扮个鬼脸:“叫你多嘴!”拽了铁锤随木根去。

几个人的简单议论,被莫香春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知为什么,乍觉得眼窝里泪汪汪的,怕他们进来看见,忙伸手擦,勉强擦罢,木根他们便一阵风似的来到床前,竞相叫她:“大妈,新年好!”“大妈,给您拜年!”偏偏二滚与众不同,拎着东西朝莫香春深鞠一躬:“大妈,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感动得莫香春连忙答应:“好好!你们都请坐。”二滚他们这才相继把各自礼物搁上莫香春床头的破缸盖。莫香春看了,心里激动,脸却不悦:“你们也是,来就来嘛,还拎啥东西?”

寒暄罢了,文欣拎起破缸盖上的热水瓶,给莫香春倒了开水,叫她:“妈,您喝水暖暖身子,我们去做饭,有事您叫我。”莫香春没喝那水早暖得又要流泪,忙竭力忍住应道:“那就快去,把好吃的都做上啊!”

几个人一窝蜂似的拥出莫香春房间,来到厨房伸手就干:备菜的、烧火的、掌勺的、做卫生的,真个是配合默契,井井有条。到天擦黑,满满一桌煎、炒、熘、炖……已是摆在堂屋中间的桌上,虽不如专业做的色形俱佳,却也实实在在,热气腾腾,香喷喷的。二滚性急,哪顾别人还在面对刚脱手的共同杰作自我陶醉,突然叫文欣:“老看个啥?还不拿酒去?”文欣这才如梦初醒叫他:“那你们快坐。”

都是幼时伙伴,哪还用讲客气,等文欣很快把酒拿来,客人们已是坐得停停当当。文欣依次斟了酒道:“都拿起来快趁热吃。”二滚对他两眼一瞪:“你主人不来,叫我们咋吃?”挨二滚坐的铁锤也叫文欣:“又没别人,坐了一起吃嘛。”文欣想要说给莫香春端饭,又怕惊动他们,只好将手中的酒瓶一伸:“我还要把这搁好。”岂料二滚伸手叫他:“拿来给我。”文欣迟疑,但还是给了他,二滚一把夺过酒瓶,“嗵”地搁到身边地上,指着对文欣说:“这不用你管了吧?你只管坐下吃饭。”文欣正要挨面前的木根坐下,一言没发的木根突然伸手叫他:“慢!”

与此同时,节日气氛掩盖不住显得古老的平原公社院内,刚调到县里尚未及上搬走的李康实家里,李康实、沈跃前正就着李康实家那张与公社大院一样显得古老的朱红小圆桌对饮而谈。永远也不能改变虽是请客吃饭,但吃喝从不邀人的李康实,左手端起面前的小酒盅,抿一口酒缓缓搁了酒盅,右手拿的筷子伸向桌中的小瓦盆里,夹一块炖得烂乎乎的藕喂到嘴里嚼着,又与喝酒上脸,却不停抽烟的沈跃前提起刚才已经说了半天的文欣:“跃前,小秦可真是棵好苗子啊!要不是刚调到县上,我真想让他与我一起到县指挥部。”

精明过人的沈跃前小圆脸像被红色淡淡染了,左手习惯性弹了烟灰,右手抓起面前“趴”在桌上的筷子,像他一样在瓦盆里夹一块藕,简直是填到嘴里,大口嚼着,又把筷子“啪”地扣到桌上,对李康实说:“李书记,你放心,我让他跟我先到董坡管理区指挥部去,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往上送他。”

文欣正要挨木根坐下,木根突然伸手叫:“慢!”所有人都对他瞪起眼睛,木根绷起黝黑的脸:“我们应该先把锅里的热汤给大妈盛去了再吃饭。”二滚听了大腿一拍:“哎呀!你不说险些忘了。”“呼”地站起,直奔厨房,其他人唯恐落后,紧随他拥进厨房。二滚也不吭声,伸手在案板上抓一只干净碗,“呼”地揭了热气未散的锅盖,三两下盛了热汤,转身就走,众人纷纷让路,等他走到前面,才又紧随其后。

两手捧碗的二滚刚到莫香春房门口便叫:“大妈,快起来吃饭。”早将他们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的莫香春正感动得心窝发热,忙答应二滚:“你们先吃就是,我早晚都行。”

话音刚落,二滚他们已齐齐来到床前,七嘴八舌地说:“那咋行,您是老人,我们理当孝敬。”“您老不吃,我们当晚辈的咋吃得进?”莫香春感动得没了话说,文欣轻轻拨开木根、铁锤,来到床前?伸手叫她:“妈,您瞧大家这么热诚,我扶您起来快趁热吃。”也不等她答应,便左手搬起她后背,右手捂紧她面前的被子,稳稳扶起她了,又探身一把拽过她脱在床里的棉袄,给她紧紧披在身上。莫香春一声不吭由他摆布。一切停当,见莫香春再不会因坐着吃饭而着凉了,文欣这才回头接过二滚手里的饭碗,转身要递给莫香春,二滚连声叫他:“慢点慢点,当心泼了。”文欣忙小心翼翼把饭碗递给莫香春,等她端稳,再把筷子给她,莫香春接了叫他:“好了,你们快出去吃饭,只怕菜都凉了。”二滚大声叫她:“您老只管自己吃好,莫操我们的心!”文欣把破缸盖上茶缸里莫香春没喝完的水倒了,又倒了杯开水叫她:“您慢慢吃,渴了喝水,有事叫我。”莫香春感动得眼窝发热,怕被看见,慌忙答应:“好!”

文欣他们回到堂屋围桌而坐,满桌菜肴真的没有了刚才的热乎。文欣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让大家耽误恁长时间。”木根绷着脸问他:“你这是什么话,不先把大妈伺候好,我们年轻力壮的咋吃得进?”铁锤知文欣好往心里搁事,便安慰他:“孝敬老人应当。”岂料话没说完,便被二滚抢白:“老啰唆个球,还不快拿起来?”

心事重重的文欣这才如梦初醒,举杯相邀:“来!我们一起干了这杯!”

“来,来!”客人们纷纷应邀端起面前的酒杯,二滚突然叫声:“慢!”文欣他们齐刷刷朝他望去。木根甚是不满:“你又有啥事?”二滚一本正经地说:“文欣是个文人,咱们在他家喝酒,也该说个祝酒词吧?”木根不满顿消:“对!这个提议我赞成。”铁锤问他:“那咱们说个啥呢?”木根神情严肃:“咱就祝大妈早日康复!”“对!”铁锤抢着响应,将酒杯朝木根、文欣一一举了,最后举向二滚,“让我们为大妈早日康复干杯!”将要举杯而饮,二滚突然伸手拦住:“哎呀!”

铁锤不由住手望他,二滚却问木根:“咱们还应该祝文欣一切顺利,前程似锦吧?”“对,对!”木根连声答应,把酒杯举向桌中:“让我们祝大妈早日康复,祝文欣前程似锦。”“干杯。”正要饮,文欣突然叫声:“不!”也把酒杯举向桌中,满脸神圣:“还为我们的祖国迎来新春和我们自幼的友谊干杯。”“对!”二滚、木根、铁锤齐声应着,也将酒杯举向桌中,几个人激情满怀,“咔嚓”碰杯。

一张张亢奋得通红的脸,几盏摇曳而明亮的煤油灯,满屋浓浓的纯真友情,还有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共同描写着文欣沉重复杂的心情。

这些火样热情被屋里艰难吃饭的莫香春感受得真真切切,也像置身于他们中间,激动得再吃不下饭。便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两眼瞅着对面的土坯隔墙,心里直埋怨秦耀先:“他爸,你看文欣他们现在多精神,可你知道文欣的心事吧?工作、媳妇都没影,汉伟不管他,我无能,家里又穷,再这样下去,他将来咋过日子?你咋就不活到现在帮他担些担子?”埋怨了秦耀先又埋怨汉伟:“你是当哥哥的,当年为让你读书,你爸热卖烂布冷卖字,春上青黄不接,把家里唯一啼明的公鸡逮了上街卖,把家里唯一带黝的坛子扛到街上卖,还被蒋家朝、潘大炮、仇仁海他们打成投机倒把分子。遭了多少罪,你爸都不吭声,他还不是盼你读书成功,出人头地,提携文欣,可你现在吃了商品粮,有了大人孩子,咋就不管他呢?不管就不管吧,你自己总该给你爸一个交代吧?去年国家恢复高考,当年你在学校里风头那么劲,咋现在连个最普通的大学都考不上呢?”

一想到汉伟没考上大学,一想到地下的秦耀先失望,莫香春不由收回盯在对面墙上的目光,瞅一眼碗里逐渐变凉的粉丝汤,乍觉一股油腻味直钻心里,便要倒胃,忙把碗筷将就搁到破缸盖上。想止住肚里不适,岂料这一摇晃,刚吃进肚里的饭像没装牢实,一拥而上,莫香春再忍不住,本能地探身床外,“哇——”吐了一地。那肚里的东西像没休止,又要涌上来,想到文欣他们听见会被扫了吃饭兴致,便捂紧胸口抿紧嘴,想要忍住,岂料那些东西像泄闸的洪水,“哗——”冲开莫香春抿紧的嘴,“哇——”又被吐到地上。

文欣虽在招呼客人吃饭,但心一直留在莫香春身边,莫香春第一声呕吐他就听见了,木根他们也听见了,所以无论是举杯要邀人喝酒还是举筷要邀人吃菜的,顿时都停住了。文欣知道究竟,但怕影响客人喝酒,便若无其事安慰道:“没事,我妈她老好这样,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

刚说罢没顾动身,就听莫香春“哇——”又是一声,接着便是满口呕吐物落地的“哗啦”声音。文欣本就沉着的脸“刷”地绷紧,一声不吭站起就走。从听见莫香春第一声呕吐便盯紧他的木根他们,像同时接到紧急命令,也一声不吭站起就走,眨眼就随文欣来到莫香春床前。前面的文欣避开那一摊亮汪汪的呕吐物,探身扶住捂胸侧身床沿的莫香春:“妈,你咋又吐了?”莫香春“呼呼”喘了气道:“没事,怕是粉丝汤油腻太大。”

紧随文欣的木根慌忙叫她:“大妈,可不是这事儿啊!那汤是我亲手做的,我就知道您老见不得油腻,所以特意少放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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