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被朱雀如此急攻之下,不怒反笑,說道:「難怪…」場中眾人卻不知他心所想。當日喜鵲跟夜鶯談及七銃士的實力之時,曾語重心長地說:「雖然朱雀實力未到頂級,但…七銃士中,唯一未受惠於試煉系統的人就只有他,他能以這種條件達到七銃士的境界,就像一個空手之人跟持刀者鬥個旗鼓相當一般,實在難以想像…假如他手中有刀…」說到這裡,喜鵲臉上現出一種既是期待,又是不安的神色,那時候,夜鶯尚未明白。
這時朱雀的身體仍像火燒一般,只覺得隨時都要暈倒似的,但已經不是剛才那種撕心之痛,反倒像喝了許多烈酒一般。朱雀也知道場中無人能阻止夜鶯,雖然身體極是不妥,也只得硬著頭皮硬撐,只想速戰速決。
這時夜鶯的右手拿著那柄沙漠之鷹,點50口徑的子彈只能裝填七發,這時夜鶯已擊出其三,二人都心中有數。朱雀見夜鶯左手是一套精鋼打造的亮黑色手甲,前面各有三片鋼爪,穿起來就像一雙鷹爪一般,這正是夜鶯獨有的暗殺兵器。
夜鶯在黑鷲組織中地位特殊,能付得起錢讓他出手的人不多,而他願意執行的任務更少,但他自加入黑鷲以來,暗殺的成功率卻是百份之百。而他執行任務時更是從來不用火器。這柄沙漠之鷹所擊殺的,就只有正面對決的對手。他的武技源自日本忍術,這種無聲的殺法跟他的能力亦有相當關係,因他的能力乃是「見切」,亦即在敵方行動之前已能預先估計對方的動作,這個說起來甚是玄妙,其實人體作每個行動之前,腦中亦有電流產生,人在異常集中的情況下,是可以隱隱感受之,而夜鶯在「試煉」之後的「異能」,正是大幅增強這種感應力。
這時夜色已深,銀月瀉地,朱雀跟夜鶯正在場中對峙著。朱雀為的是自救,也是為救旁人,而夜鶯的目的,似乎是要保護喜鵲,卻又似乎在尋甚麼樂子一般,眼見他微笑的樣子,就像孩子得到甚麼期待已久的玩具一般。
劃破這長久沈寂的,正是夜鶯的身影,眼見他剛才動作悠悠閒閒地,甫一換上近戰刀器,頓時塵土飛揚,急攻而上,動作竟是快得出奇,他的雙眼早已化作金色,正是「見切」能力發動的特徵。眼見二人愈拉愈近,朱雀卻沒有動,因為他跟對方交戰了數招,已隱隱感受到夜鶯的特性,就是「預知」。
而防止被「預測」的唯一方法,就是甚麼都不去「計劃」,這道理說來滑稽,但卻是這種特殊戰鬥的唯一應對方式。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夜鶯笑意更盛,因為他知道朱雀這種行動,跟玩命沒有兩樣,他從未見過這種對手。夜鶯正要迫朱雀出手,但二人相距二米,已經是踏前一步已可觸及的距離,朱雀卻只是擺個架式,身體絲毫不動,夜鶯知道,這一著棋,是朱雀先手,他不得不出招,之後要賭的,就是朱雀的反應。
紫黑色的光暈猛抓而下,平平無其的一記爪擊已然壓到朱雀面前,他也終於動了,夜鶯暗道:「向後…」果然見朱雀猛然後躍,動作竟快得驚人。雖然夜鶯已「見」到方要向後迴避,但還是讓他避過了這一爪擊,又見朱雀右手隨即舉起銀白色M1911向著夜鶯急扣下去,對方卻早已側過身體,讓子彈滑了過去,動作雖然不快,卻是極準,正是料敵機先,立於不敗之地。同時右手舉起沙漠之鷹,那大炮般的火光又再照亮這地方,朱雀見得清楚,急急避過開去,他靠的是極快的反應,然而彈頭過處,朱雀腰間又再被風壓割得掛彩,就跟剛才一樣。但朱雀卻知道,這是為了後著所付出的合理代價。
這戰鬥就像是行軍下棋,已經不是力量的角力,而是每一著都是在計算當中,不住在棋局中鋪排,朱雀在夜鶯這一擊之後,正要反擊,豈料夜鶯隨即卻是連擊兩槍,那強得像是噴射機駛過的風壓迫得朱雀避得遠遠的,朱雀暗道:「不好,他已知我要趁他擊光子彈時攻擊,這才先將我迫退!」只道換彈匣的空檔就是夜鶯的唯一弱點,萬一錯過了,實在再沒有別的機會反攻。
想到此處,朱雀知道退後的結果就只有戰敗,此刻冒著極大風險,不退反進,知道對方槍中只有最後一發子彈,勉強接下還是可以,卻見兩道細小的黑影急射而來,快得驚人,卻是無聲無色,而朱雀銀槍已舉,眼見黑影襲來,只得將槍口微移,將本來射向夜鶯的子彈轉而射向這兩件小物,鏗鏗兩聲,登時將之擊在地上,豈料朱雀尚未看清這是甚麼,赫見第三件黑物竟從左側射來,也不知是用了甚麼手法,朱雀反應極快,左手一擋,已用軍刀將之截下。朱雀定睛一看,這才看見是三柄黑色短刀,竟跟之前五色鳥所用的大同小異,只有黑白之分。原來夜鶯此等投擲手法也是來自忍道,短刀既能短攻亦能飛擲,正是轉化自日本暗器「苦無」之術。
朱雀一見此等武器,心中登時雪亮,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
夜鶯自然明白他口中所指,說道:「對,五色鳥的武技是我訓練的,他的身體也是我們改造的…但她大概記不起了…」眼見朱雀神色漸怒,卻故意以這些說話引他,似乎覺得甚是有趣。這時他又將手中沙漠之鷹的彈匣退了下來,絲毫不急,因為剛才那三柄飛刀已經說得很清楚,他靠的不是這柄「侍」一柄武器,又自信地道:「其實我就只有這七發子彈,我由第一天執行任務開始,就未曾帶過一個後備彈匣。」
朱雀聽著,知他所言不虛,而且自己無論作甚麼樣的行動,也逃不過對方雙目,心中不禁想著:「難道…他真的是無敵的嗎?」
喜鵲這時插口道:「夜鶯,走吧,我要趕緊回去調整一下。」這時她的臉面已漸漸回復舊觀,登時又成了令人艷羨的美人,可是臉上仍隱隱留有一些印痕,自然是剛才異變影響而留下的。
「你們…究竟對她做了甚麼?」朱雀刀槍雙交,絲毫未見鬆懈,卻見夜鶯卻已武器插回衣中,竟是卸了武裝,背向著朱雀,有恃無恐。又見他慢慢走到喜鵲身邊,將她橫抱起來,那完美的胴體卻依舊婀娜多輕盈。夜鶯這才悠悠說道:「加入黑鷲的人,有的是自願,就像你,也有的像是五色鳥,是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甚麼意思?」
「如果她不當五色鳥,餘下就只有死亡。」夜鶯瞧了瞧懷中衰弱的喜鵲,又道:「這是喜鵲的意思,我不會多問。」當下慢慢走遠…慢慢走遠…這時隱隱聽到夜鶯只乎自言自語地說:「朱雀,別令我失望…」隨即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場惡戰竟就這樣完結。
朱雀回想剛才一戰,雖然似乎勢均力敵,但見夜鶯的神色,卻彷彿未曾認真過,行有餘力,心中既是有氣,又是忌憚,忽然覺得天旋地轉,雙膝一軟,登時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間雪白寬敞的房間之中,林映雪靜靜地躺著,只覺一陣暖意照在臉上,引得她微微睜眼,眼前薄紗圍繞,不遠處是個古雅又寬闊的木製窗櫺,陽光透著白紗射進房中。
這時叮叮輕響,似是金屬相碰之聲,林映雪慢慢轉過臉來,只見房中有張茶几,一名身穿燕尾服的老人正慢慢放下一個銀盤,裡面盛著一份早餐,這人聽著床枕相磨之聲,轉過身來,右手曲在身前,上面掛著一塊白巾,林映雪卻發覺,這人竟是缺了兩個拇指。那人開口說道:「林小姐早安,抱歉吵醒妳了,要用餐嗎?」
林映雪想了半天,才懂得問上一句:「這裡…哪裡?」
「這是莫先生的大屋。」這管家似的老人沒有作太多的說明。
「莫…」林映雪想了一會,不禁哦了一聲,知道他是指莫問天,又道:「謝謝,我自己可以了。」
「好的,請慢用。」那老人躬身離去,每個舉動都讓人感受到他的高雅。
那老人閂好了木制金邊大門,房中隨即變得寧靜起來,林映雪呆望著這裡的每樣陳設都極盡精巧,就好像童話中公主的房間一般,足以讓每個女孩子陶醉,可是此時她的心卻空空如也,一種讓人牙酸的悲傷感侵蝕著她身體每一處。
昨天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得。
坐了良久,她伸出一雙素腿,著地,下了床,眼見身上一襲粉藍色的睡裙,樣子可愛甜美,卻不知是誰給自己換上去的,但已經不要緊了。
她慢慢走到雲石製的銀腳茶几處,卻沒有坐下,瞧著餐盤中的銀刀,沈思良久,拿了起來,這時她的雙眼早已滿了淚水,喃喃道:「罷了…」忽然反握著銀刀,竟二話不說,猛然向自己的胸口插下。
眼見銀刀之利,這一刀插下去,林映雪登時要香消玉殞。
林映雪卻感到右手微微一痛,右手雖已用力,卻是動不了分毫,竟像不是屬於自己似的,又見自己右手不由自主地將銀刀放回盤中…
林映雪轉過臉去,卻見房中大門已開,二人站在當地,一人身材高大,正是此間主人:莫問天,這時她穿著一件藍色襯衣,杏色休閒褲,就像年輕富商似的,旁邊一人穿著黑色吊帶碎花裙,樣子既高貴又可愛,就像是名門的千金小女孩一般:莉莉絲。
二人進了房間,林映雪只覺右手一輕,身體已回復正常,卻未知發生何事。
莫問天自然看出林映雪是要自殺,但仍若無其事般說道:「我還想問,之前的事妳記得多少,恐怕…妳全部都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