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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雨自东来(一)

徐徐凉风,五棵树;一方棋盘,三缕胡。茫茫苍穹,三杯露;九角屋檐,五层炉。莫问此地是何处,休提那处为何物。只抚棋盘吃吃子,便定苍穹生生息。

袅袅熏香,树下荫凉。五棵树间最壮的那颗下,棋盘对坐两名老者,对弈正酣,边上有一小童,奉露茶看得正入神。

“咦,青老头,你这是在研究卒子战术么?”白色胡子老者将刚吃到手的黑马搁在手中,嘚瑟的对着对面青色胡子的老者说道。

但看着白胡老者手中一摞黑子,已知对立而坐的青色胡子老者形势堪忧。

“我说苍老头,你可别瞧不起这小卒子,在家里镇守边境,过了河可就是开疆大将,还真保不齐你就败在我这颗卒子手里。”青色胡子老者神情淡定,捋胡而笑。

“苍天大哥,青天二哥说要用卒子战术,你干脆把他的卒子都吃光了不就完了,反正青天二哥也没几个子了。”小童原来不是茶童,脸上颇有不耐性的表情。

“你个黄天小弟弟,这下棋可是一门艺术,你就胡吃海喝一通,哪来的陶冶情操一说!”苍老头嗤笑道。

“青天二哥,你们这盘棋可下了好几劫了,每次都是你险象环生,差不多认输得了……”黄小童说不动苍老头,只好来劝青老头。

“你个小崽子,净跟苍老头不学好,观棋不语,烧你的露茶去!“

“我就怕等你们下完这盘棋,那颗葫芦又跑了……”黄小童嘴上不乖,却老老实实的去烧茶。

不远处罡风起,大树微微晃动,一切无影无踪。

夏至夜,雨急如倾,河南道,大元帅府。

“既然随雨自东骤来,密不停歇,就名东来,字密之吧。”雨傲心疼的将夫人额头紧贴的头发捋开。

“雨东来,宝贝儿,你叫东来,你听到了么。”宁婉的手指慈爱的逗着怀中孩子的鼻尖。怀中的孩子睁大着眼睛,盯着母亲手指上那团微微的白光。

宁婉手指上的微光仿佛有着奇怪的魔力,抚过之处略有酥麻,雨东来不禁嘴角上翘。

一道极亮的闪光突然炸开,化作一道涟漪扩散开来,涟漪过处,静寂无声。

房门被什么东西绞碎了,刚发出极其晦涩刺耳的声响却又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定格,飞舞的木屑停顿在空中,异常诡异。

门外的老管家牟伯刚张开嘴想要大喊,却也是诡异的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胸前绽出一片血渍,也定格在门外。院子中几十处阴暗的角落里爆出团团血花,依旧是刚出现便定格。

一幕幕就如同无声电影一般,刚开演却又被按了暂停键。

一双紫澄色镶金登云靴,自门外缓慢而又稳定的迈进,靴子的主人身前仿佛有能绞碎一切的风旋,无数道风旋。产婆瞬间被绞碎,化作一团血沫,依旧是定格。

坐在床上的宁婉眼神一凝,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一丝怪异的潮红,一道洁白的光瞬间罩住了床,罩住了雨傲,白光如同颤颤巍巍的蛋壳般,却牢不可破的阻隔了风流的切绞之力,解除了屋内的定格。

产婆化作的血沫洒落一地,场面恐怖,令人窒息。

大唐军马大元帅兼河南道军马节度使,大唐第一御剑世家现任家主,名镇天下的“第二剑”雨傲,此时无比震惊的发现,他的剑元无法离体而出,腰间的雨剑也毫无回应。

单是那双紫色的靴子之上散发的气势,就已经压迫的他全身关节几乎碎裂。

雨傲的元海急速旋转,不停地往自己握剑的右手输送磅礴的元力,可是他依旧无法拔出剑。那双紫色的靴子就那么随意的站在那里,随意的践踏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修为,而护佑住自己的,居然是刚刚临盆的妻子释放的其貌不扬的小元术。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雨傲眼底充血,喉咙嘶吼。一切,却都是徒劳。

“妹妹啊,你这次胡闹过了头了哦。”那双紫色靴子的主人终于在缓慢的走进房门之后站到了床边。

风旋稍歇,屋内的家具只剩下了那张床。

“吆,多么可爱的外甥啊,快去投胎吧。”紫色靴子的主人右手轻抬,指尖间似乎闪烁着雷电,抓向宁婉怀中的雨东来。

宁婉右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左手突然绽放出血红色的莲花,缓慢却坚定的推向那只仿佛缠绕着闪电的魔爪。宁婉脸上的血色似乎随着那朵莲花的缓慢绽放逐渐变黯。

“血莲!”看到那朵血红色的莲花,紫色靴子的主人一声惊呼。

“宁婉!你在作死!”那人一声暴喝,左手再出。

左手一朵白色莲花悄然绽放,直接裹住了宁婉的血色莲花,径直逼回宁婉的左手去,瞬间弥散。

“大哥……”宁婉眼中闪过乞求的神色,轻轻呼喊道。

紫色靴子的主人脸色平静无比,右手的指尖雷光,却依旧坚定的指向宁婉怀中的孩子。

“啊!给我死开!”雨傲猛喷出一口精血,元海之力几乎尽数涌进经脉之中,终于冲破禁制,破开了对方的势。

腰间那柄雨剑,一声怒鸣瞬间出鞘,无数道剑元于一瞬间尽数涌进雨剑之中,直刺。

三千剑元汇为必杀一剑,名镇天下的“第二剑”生平第一次在发出第一剑的时候就用了全力,而且在这等关键时刻雨傲居然破境,刺出了生平最为犀利的一剑。

单凭这一剑的势,甚至可以重伤隐世里的那几个了。

然而,如此自信的一剑,却连那双紫色靴子的主人的护体真元都未曾触碰到,就被反震出去,雨剑中蕴含的三千剑元瞬间崩碎。雨剑直接弹回,剑把撞在胸口将他撞飞。

雨傲倚住被撞裂的南墙猛喷两口大血,终于确认双方的差距是那么的不可知,然而他决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的心爱。

雨傲猛地抬起头,不顾及体内经脉已是千疮百孔,不管体外的天地元气早已被某种可怕的手段尽数封禁,他疯狂的聚集体内所有能调集的元力,甚至不顾元体已经濒临破碎。

雨傲剑指一拧,体内元力喷涌而出,于身前不断凝聚为一柄无色大剑。他喷出一口心血,剑元瞬间变作血红色,凌空劈下。

紫色靴子的主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气泡,将雨傲以心血催动的必杀一剑包裹进去,而后缩小缩小再缩小,最后化作一个拇指粗细的小气泡,被两只晰白的手指轻轻捏破,消失不见。

紫色靴子的主人看着自己手前方那个脸色苍白的憔悴人儿,手上凝聚的那几道雷丝随着他一声轻微的叹息转换了目标,对准了不断喘着粗气的雨傲。

“本不想与你说话,但你不惜元体崩碎也要阻我,还算个男人,那你就有资格受我一指。”

只听到话语,却依旧看不透紫色靴子主人身周的护体真元,只看着那一指,缓慢却有无法躲避的点来。

雨傲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随着那一指的到来,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元海都瞬间冻结,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他能感觉到那指尖的威压已经让自己的元体几乎崩解,紧接着识海仿佛被什么搅乱,他的意识几乎要涣散。

一道不断分叉的雷丝温柔的临近了雨傲的脸庞,那一指仿佛是审判,无法反驳的审判。

“你的身份,在人间界可以乱杀无辜了?”宁婉的脸上潮红色浓重,右手又要抬起。

“我可爱的妹妹,玷污大宁王血脉的家族叛徒,是没有资格质问我的。”

话虽如此,但那道雷丝却在触摸到雨傲的脸前砰然弥散,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嘿,大哥,把妹夫一起带走吧,刚才他那一剑蛮厉害的,这要是让我培养几年,再配上把我锻造的神兵,绝对比暗统领要厉害……得,得得,别瞪我,我也就发发感慨!”随着话音一个与紫色靴子主人服饰一样的年轻小伙蹦进房来,只是他的靴子是灰色的。

“我可爱的弟弟,请你把你可爱的妹妹带回家吧。”紫色靴子的主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迈步而出。

如果此时院子里有活人,定会虔诚的跪倒在地,高呼仙人。因为那双紫色靴子出了房门之后,仿佛踏上了无形的台阶,步步踏阶,拾阶登天。

“小哥哥,我知道你最疼婉儿了,这可是你的亲外甥,若我走了,谁来照顾他。”宁婉抱着雨东来,两行泪滑过宁婉的脸颊,滴落在怀中雨东来的脸颊上。

“妹妹啊,你糊涂啊!生一个孩子就完了呗,非要再生一个……生第一个的时候你的气息就已经泄露了一丝,害得我忙里忙外的给你掩饰,你说你非得再生一个,还得赶在那个该死的铁脸巡游天官巡视这一界的时候生,你说你……现在好了……单说我这可怜的小外甥啊,刚出生就没了娘,他爹也不知死活……唉……”那名年轻人显然与宁婉的关系要好得多,人也长得阳光帅气,可就是似乎颇有碎碎念的风格。

雨东来安静的躺在母亲怀中,伸了伸手,似乎是要为他的母亲擦去泪水,张开小嘴想要说什么,出口却只是啼哭。

“我的宝贝孩儿……”雨东来这个动作让宁婉失声痛哭起来。

“咦,这孩子居然能继承你一半的血脉之力,等等,我再看看……“年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奇,双目紧盯雨东来,瞳孔之中泛起淡淡的灰光,直接密布年轻人双眼,如同能够看穿灵魂一般的目光似乎将雨东来完全看透。

“这可真是前所未见,前所未闻啊!有意思,很有意思。好机会啊好机会!哦,我亲爱的外甥,在来的路上我刚好有感作了一篇‘御风经’,就送给你。啊哦,我这特殊的小外甥,权当做迎接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见面礼吧。”年轻人双指如剑,抵在雨东来的额头之上,一串灰色的术诀自年轻人手指上流出,缓缓流进了雨东来的脑袋当中。

雨东来只觉得浑身温暖舒服无比,几欲香睡过去。

“有此诀,打不过人就跑应该是没问题了。现在你可放心的跟我走了吧,得得,就连小外甥魂魄上的一点小问题我都帮他治好了,你就别用那么苦情的眼神看我了,大哥都亲自来了,你别指着我再帮你了,上次帮你哪次我就被他狠是胖揍了一顿了……跟我回吧。”年轻人说完转身往房门外走去。

宁婉俯身用脸颊轻轻的蹭拭雨东来的小脸,又是哭泣,而后万分不舍的将他放在床榻之上,用被子裹好。而后满面殇泪的她又来到被禁制的无法动弹的雨傲身前,咬破了朱唇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她运力于指,在地板上写了一行字,只是被子挡住了雨东来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

而后,宁婉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门。

“若你再慢些,我也就只好无情了。”紫色靴子的主人声音仿佛自天上而降,冰冷无比。

“东来……夫君……”一阵微风吹过,将宁婉的低声呼唤送进房中,院中花草轻摆,再无一人。

“哇……”雨东来想大声的呼喊自己的娘亲,无奈开口即是啼哭。

“裹着仙辉而生,合以双神着身,迈步黑暗随行,意动光明持性……小子,就凭你在最危险的时候都能够遇到我这么个好舅舅,你这逆天的运气,本公子看好你哦。”一丝微弱的话语传进递进雨东来的耳中。

透过窗户,雨东来看到一道灰色的光渐渐浮空而起,光内正是传给自己御风经的年轻人,而后一道轻柔的白光浮空而起,光内是泪流满面的母亲。两团光起初缓慢的飘向西方天空,几个呼吸之后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远处。

雨傲只觉得身上突然一松,禁制消失,猛地喷出一口血,咬紧了牙关走到床前,似是要去抱起雨东来去追,却眼前一黑,径直昏倒在床上。

明月驱走了墨云,跳过窗棱,轻柔的覆在床上那个刚出生就没了娘亲的可怜孩子身上,冷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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