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见过这东西!?”佩雷兹博士的惊呼声在舱室内回荡着,他惊讶时的嗓门就跟他的手劲一样大,几乎震得站在他旁边的我两耳发麻,“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不,准确的说,我曾经见过类似于这种生物的化石素描图。”见自己刚才的发言似乎引起了众人的误会,费雷尔教授连忙又补充道,“这很有可能是一头海神剑胄螈。”
海神剑胄螈。
我默念着这个从未听闻过的陌生名字,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他们应该也同样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不知各位是否对爱德华·德林克·科普有所了解呢?”
费雷尔教授想了想,开口问道。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只要是对古生物领域稍微有所涉猎的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曾听过这位19世纪美国著名古生物学家的名字。他一生中发掘了56具恐龙化石,其中包括了异齿龙、独角龙、圆顶龙等广为人知的恐龙,更提出了著名的科普法则:在地质史上,生物是往体型愈来愈大的方向演化的。此外,他与同时代的另一位著名古生物学家奥赛内尔·查利斯·马什之间,为了竞争新种恐龙的发现而爆发的“化石战争”,也是古生物学史上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轶事。
费雷尔教授简要地介绍了一下爱德华的生平事迹与科学成就,然后继续说道:“在1897年3月,也就是爱德华·德林克·科普逝世的前一个月,他曾经在病榻上向费城自然科学学会寄出过一封信,信中提到他曾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某处峡谷中发掘出了一具‘身覆重甲,比自由女神像更为庞大,介于两栖类与鱼类之间的过渡生物化石’,并附上了这具化石的素描图及他的命名——‘海神剑胄螈’。”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绝对是古生物学史上不容忽视的一大发现,但为何我从未听闻过这件事。”大老爹插口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实际上,除了爱德华与他的挖掘队外,再没有其他人见过那具化石。”费雷尔教授苦笑道,“当时正是他与奥赛内尔·查利斯·马什之间那场‘化石战争’竞争最为激烈之时,爱德华在信中声称奥赛内尔为了阻止他发表这项重大发现,暗中派人袭击了他的挖掘队,抢走了所有的挖掘资料,并使用大量炸药将他挖掘出海神剑胄螈化石的区域整个炸毁了,随后逃之夭夭,而化石也就此灰飞烟灭,他只能凭着记忆重新画出这幅素描图来。但是费城自然科学学会经过讨论后认为,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存在如此庞大的生物。更何况当时古生物学界公认的是,最早的两栖动物应该出现在晚泥盆纪至早石炭纪之间——后来发掘出的化石也证明了这点——而鱼类与两栖动物之间的过渡生物出现的时期不可能比之更晚,而爱德华声称自己找到海神剑胄螈的地层,却是白垩纪晚期的地层。”
“费城自然科学学会觉得,爱德华是已经完全病糊涂了,将自己的梦境当成了现实,又或者这干脆就只是他对奥赛内尔的诬蔑而已,于是便将这封信藏了起来,以保全当时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的爱德华的名声。不久后,爱德华病逝,他遗留下的手稿及各种原始资料一部分被出售,一部分则被捐赠给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及费城自然科学学会,关于海神剑胄螈的少量笔记也在其中,费城自然科学学会将这部分笔记与之前的信一同封存了起来。而后时光飞逝,这件事便再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在拜访费城自然科学学会的自然历史图书馆时,曾有幸受邀进入他们的内部档案室参观前代科学家们的手稿,并从中偶然发现了爱德华·德林克·科普的这封信,又查阅了一下当时费城自然科学学会的会议记录与爱德华所留下的笔记,才得知了这段早已被尘封的往事。”费雷尔教授的眼中,似乎隐约有一股光芒闪现,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为一位古生物学家那由衷的喜悦,“当时我也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爱德华的臆想罢了。我从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够亲眼看到一头孑遗的海神剑胄螈。”
“原来如此,看来正如亚当斯教授之前所说,这是又一条穿越了悠久的时光一直繁衍到了现代的空棘鱼,那么……”
佩图霍夫船长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上便传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声,他皱着眉头从船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对讲机,然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着一边按下对讲机上的按钮一边将其凑到了耳边。
佩图霍夫船长之前让手下的船员去把费雷尔教授请来时也是用的这个对讲机,那似乎是船员之间在船上联络用的工具,我不禁在心中开始暗自猜测起来,到底是有什么紧急情况非要在这个时候找佩图霍夫船长。
佩图霍夫船长听了短短的三四秒,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对那头说了些什么,听起来似乎是吩咐对方先把船停下来。然后掐断对讲机,走回到触控显示屏前,在上面操作了一阵子,位于水下观测室左侧的其中一块屏幕立刻再度亮了起来。
屏幕中浮现出的,应该是从艉楼高处俯向船首方向拍摄的画面。但是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出现在画面上的中央甲板,以及更远之处的海面,居然都笼罩在了一层薄雾中。清丽的月光撒落而下,让雾气反射出一层朦胧的银辉。
我听到周围有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声念着“巴洛卡拉拉”,而我的第一反应也同样是这座传说中的岛屿。
难道说,我们已经接近此行的目的地了吗?
佩图霍夫船长扭过头来,对着佩雷兹博士问道:“戴尔,今晚这一带海域是会起雾的天气吗?”
我相信,像佩图霍夫船长这样的老海员,应该有自己的一套判断天气的法子在。他现在询问佩雷兹博士,也只不过是为了再度确认一下心中所想而已。
身为一名海洋地质学家,佩雷兹博士对海洋气象学也多少有所涉猎,他稍微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至少我没有看出这样的迹象来。”
“那么说,果然……”
佩图霍夫船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与大老爹和艾莉森走到房间的角落,低声谈论了一小会儿,然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又再度拿起了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不过这次他说得很小声,我完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正当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佩图霍夫船长的举动上时,汉姆森爵士却突然指着屏幕,惊讶地说道:“有人在甲板上,那是谁?”
我将目光移回到屏幕,只见雾气弥漫的甲板最前端观测平台上,似乎隐约站着个人影。不过因为能见度很一般,距离又太过于遥远,连男女老少都无法分辨出来。
“哦,该死的!”佩图霍夫船长低声咒骂着,对着手中还未挂断的对讲机大吼,“迪莱塔!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封锁住中央甲板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跑上去!?”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辩解了几句,佩图霍夫船长却依然怒气未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给我把人带回船舱!”
放下对讲机,佩图霍夫船长操控着眼前的触控显示器,换了一台监视摄像机所拍摄的影像。这次的监视摄像机似乎是被固定在左侧船艏上方附近,距离比之前拉近了许多,虽然还是看不清甲板上那个人影的面容,但已经依稀能够辨别出那似乎是个身着淡绿色登山服的男子,他右手中拿着一个银灰色的盒状物,我猜那大概是个小型摄像机。
只见那名男子用摄像机对着海面拍摄了一会儿,然后举起左手中不知什么东西,须臾之后,便有三道拖着长长橘黄色尾迹的弧形光芒接连从他的左手中发出,射向了船外那似乎开始渐渐浓郁起来的雾气之中。
“他在做什么?”大老爹疑惑地问道,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上帝啊,那是信号枪!他到底想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