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藕花深处,未必遇上鸥鹭。
拿血为契,以剑之名,照歌阙声,颠倒乾坤。
百余年任何事于你都不过两袖清挥,草草拂过,除了遇上她这件事。
公子,你这般为她,你悔不悔?
落梅天,樱已落地暗哑无声。
她苦心孤诣学法已两月,学有所成。
殷琛墨近日匿于宫里的参天阁楼。
樊樱婳被殷琛墨这位良师训得很好,用剑似他的快狠辛辣。她不单学会了用剑也连其他武器与弦乐也日渐精通。除了长剑,她学得最勤勉的便是弓。樊茵传给她的极乐弓被她藏在厢房的床下,几月来未曾见过光亮,她都快忘了这把弓的存在,也不懂有何特别之处。天悯书给了樱婳不少习得失传剑法的机会,趁着殷琛墨不在,从袖中掏出化为书的可可,每每练起,多日来已掌握颇多。他人穷极一生才学会的一套绝世剑法,她几日便能熟能生巧,诚然有着不平凡的根子。她将宸泺挥得那叫个铿锵有力,阴柔中含着不可摧的刚强。
天悯书终究是令狐给她的神物势必不能让殷琛墨知道,虽说两人关系看似还算融洽,可令狐修的是正道仙法,他修得的是焚灵一世,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记得那日在石岩城的令狐那番话“墨兄,如果我们二人是同道,我不是段清狂的徒弟,你不是焚灵宫的宫主,或许,我们还会是兄弟。“既然令狐并无心让殷琛墨知其书的存在,樱婳就毫无必要让他知道。天悯书这样的神物还是保险起见为好,它对修法者的诱惑不亚于神器。所以然,可可只会在樱婳需要之时幻化成书。
焚灵宫甚是庞大,院落四散,就算樱婳来了已近三月也未曾踏遍,今日的她,今非昔比,对付个把妖物定是绰绰有余。她日日呆在这深宫,缺乏实战经验。殷琛墨将自己困在阁楼上不知整日在忙何事,大概是在用唤灵钟炼制灵吧。
殷琛墨教了她甚多剑法,有一套剑法名为“驱邪引”,据说是要将心中魔障由内而外引出,她练起来困难重重甚至大口呕血,一向得心应手的她也摸不着头脑,她求知心切,打算上阁楼寻他,请他为自己排解疑惑。
这个傻姑娘,再怎么练又如何敌得过体内封存的那股卍灭之力呢,也不过是将魔障渐渐牵引出罢了,不能斩断的。魔障难以斩断,爱结成的魔障要斩断,更是难上加难。
她兴冲冲的跑去阁楼。阁楼直逼青天,门口有两头石麒麟镇守,外观与宫内他余殿宇和厢房的装潢极为不同,黄金镂成图腾,循规蹈矩,排列层层。粗瞧大致相同,细瞧又完全不同。堂而皇之,盛放光彩。墙上漆皆是偏墨的暗紫。金配紫,高贵的颜色搭配。阁顶依约插入云霄,雾气腾腾。这阁楼应是整个深宫最华丽之物了,周围萦绕着神秘的气息,鸟雀常光顾焚灵宫唯独不往这飞,靠得越近越感死气沉沉。
樱婳踱到阁楼门口,轻推,不费吹飞之力大敞开。以为还要略施个法什么,的确然并无她想象中那般难。她步入楼内,门霎然关闭,景象黑得仿佛掉入万丈黑洞,与获宸泺的那座殿宇可有得一拼。楼内灵力旺盛,并不如外边朝见的死气。
轰一声巨响。关门声如雷震耳惊动了她的平静,再一推门,竟如一面铁壁铜墙,她掐了个诀打向这门,也无何风吹草动,又执起宸泺斩了几剑,门略有响动后又恢复沉静。她只好硬着头皮可奈向前。无光的纯黑她如临大敌,胆战心惊的施了个法,指头燃起火焰,并非殷琛墨所教,是她自学天悯书上的,称为“淬火术”。虽说亮了些许,因功力依不到佳,小小一株,只能壮胆不能医其心安。她在原地停了少时,鼓起心头膨胀的勇气靠着那微火朝内行。
没几步就望见了梯子。上行梯蜿蜒得恰似盘龙,站于底层抬头望上去,没个尽头。她咽了咽唾沫,继续往上踱。每楼的门都被锁得死死,她有些慌乱,她的那点小功力如何感知殷琛墨的存在?
不管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除非找到他,自己定是出不去了。
无计可施,别无他法。
好奇心作祟,樊樱婳将耳贴近那扇扇被锁死的门。隐约听到那扇扇门内的怪声,哭声,笑声,叹息声,咒骂声,尖叫声,搅成一团。她打了个寒颤,原来焚灵宫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猜测门背后应是哪般古怪。
往上走,再往上走,继续往上走,时间如沙消逝燃在火株的指尖。
她不知此时身在几层,也懒得计数,只见这楼的门与下面紧锁的门大为不同。此门材料光滑,很像面镜子,携着泛着蓝光的白。樱婳触上去碰了两下,来了个透心凉,应是由铁玄冰炼制的。
眉头一锁,凝成一团,聚了万千秋波。
铁玄冰的锁与做炼制的门应是一个原理吧。
樊樱婳努力回忆着殷琛墨那日解开铁玄冰之锁的咒语。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依稀想起多半。她只好冒着风险来试试,毕竟墨哥哥所使用的咒术都非常人所能习得,稍稍不慎就变为了其他咒术弄得个半身不遂。
凭运且试,门竟打开了。
她膛目结舌。门内一片灿烂。如果孙悟空的水帘洞是人间洞天,那此地就是不可多得的门后仙境。七色水晶镶得恰好,交融成一体的光亮闪过樊樱婳的眉目,斜射到她脚跟后。外面如黑洞,门内如天堂,恐是到了仙界也未必能和这儿一比。
樊樱婳熄了指尖焰,松了紧惕,脚步沉沉踱。
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走到七步。趁她未反应过来七彩的水晶猛的翻了个面,化为满是暗孔的机关,成群如惊弓之鸟射得她措手不及,她赶忙拔出宸泺挡住根根暗器,纷乱中,顾不得其他,往内部无水晶之处杀去。
她再如何如何天资聪颖,亦不是殷琛墨,论速度,与他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樱婳的体力眼看就快耗完,她强撑着靠意志咬牙边挡边进。天罗地网般的暗器仍密集得不见任何起色,她怀疑其中的玄机是因施了法所以才源源不断,没完没了。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滑,柳叶般的眉拧得有些扭曲。
逞强的她一撑再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可马上就是没有机关的地方了。胜利眼看近如咫尺,她慌乱之下,宸泺剑活生生从她紧握得无力的手滑至地面,她如扑向救命稻草般扑向前,屁股向后,双手俯向前,下巴重重砸在地上,十分狼狈,她躲过了猛烈的攻势。
她叹了口气擦擦挤满脸颊和脖颈的汗水,喃喃自语道:“我真是万幸,又一次大难不死。“
嗖一声,一根短箭擦过她的脚踝,她疼的大叫一声啊,惊天动地,如鬼哭神泣!反应性的赶忙把双脚往前一缩,将身子九十度转弯,滚向内部。
樊樱婳只感觉火辣辣的一股力瞬间爬满她单薄的身躯,疼得地面上一边呻吟一边打滚,这种痛比焚火烧身还要惨个数十倍,五脏六腑都在拉扯,一伸一缩,她的声声刺耳快要把这门内的一切都要震碎了,身子因痛颤抖着,仍拿出吃奶的劲使出全身力气,几秒就滚入深处。
看上去,她好似被紧锁的瓷娃娃,就快碎了。这瓷娃娃明明脆弱不堪还要故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令人唏嘘。樊樱婳只觉得眼前景象朦胧,和蒙上了个白纱差不多,她闭眼前最后依稀望见是左侧台阶上的两尊棺材,透过棺材看到两双苍白的脚。她死前没有亲人,除了有点对不起令狐和琛的悉心照料,还有点儿眷恋起可可和若欣,还有点儿想念淄樱城的那些故人,如芊芊,如袁振宇,倒也没什么遗憾。她想,也好,再也不用给别人添麻烦了。
我樊樱婳这一生虽短却无怨无悔,做事待人皆向善,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的双眼闭上,再也望不见任何景象,也无力望见任何景象。
死了,全没了。脑袋空白,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