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鸟雀轻扰,茶香缭绕。
只是一间茶肆,坐落山水。蝉歌跪坐于案边,不时挪动着身躯。她一手放在身侧胡乱摇摆,一手拂起茶盏,轻啜。其实蝉歌也只是个十岁的女孩,品茶却是有模有样的。她不停向后瞟几眼,好像在寻找什么,她的瞳孔并不算澈亮,却透着股机灵劲。
身后忽的一声咳。蝉歌立刻收回视线,坐好。
不得不说真是太痛苦,从咸阳千辛万苦,风尘仆仆地逃出来,被追住了不说,遇着的还个忒没水平的追兵,悲哀啊。
尤其在蝉歌出了都城,庆幸着没被追上。那追兵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蝉歌身后,凉凉的的笑:“我是东皇太一派来的。”靠,追兵哪里是这样的,追兵就应该躲在草丛后边乱动然后被干掉啊。呜,大哥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这人说着是追兵,可整天除了捉弄她还是捉弄她,虽然一直跟在蝉歌后面也不是把她吊起来打,也不是就地正法,更不是虐惨了一手甩进阴沟沟,只是在一次次耍人过程中吓坏了一个个小孩。
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人脑子有病精神分裂,最伤感的就是他喜怒无常,蝉歌觉得这主子太难着伺候。不过嘛,这祖宗只要一听这“身高”啊、“长度”啊什么的就跟老鼠逮着猫尾巴一样,啧啧,身高硬伤。问题就是这个比蝉歌矮将近一个头的男孩,比她大两岁还多!于是在一次次锲而不舍的作死中,蝉歌总结出一句。
“心有多高,人就多高。”
结果嘛,小矮子双眼发红地砍掉一片林子,准备玩游戏。
蝉歌一刮鼻子,顺便感叹一下生命的可贵。啊,如果上天让我重来一次——艾玛,不就是比你高吗?当然小矮子永远都是一个反应:不听不听不听!
“看来不给你些苦头吃,你就被宠坏了。”小矮子的声音很好听,有点阴阴的,邪邪的,那种威胁的语气。小矮子凑过身,伸手摸了摸蝉歌的头发,随即俯下身,“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还在吐槽小矮子身高的蝉歌抖了抖,惨了惨了,美男计!
虽然蝉歌承认小矮子也是个好皮囊的,但这不意味着你顶着个兽皮就能为所欲为了!蝉歌气运丹田,想着是震聋小矮子,还是咬死小矮子。谁知小矮子却凌空而起!不知怎的身形一晃,手一摇,咣的就是当头一棒。
卧槽,这是什么招?
蝉歌脸对地趴着,哭丧着脸爬起来揉脑袋,然后抓起地上的“暗器”朝小矮子一扔,咣的一声落在一尺开外。小矮子好笑的看着距离自己老远老远的东西,说:“打开来看看。”
“干嘛要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它还把我砸疼了。”蝉歌双手抱胸,生气。“那就由我告诉你。是东皇太一,要你去找人。”“找谁?”蝉歌感觉东皇太一真是好烦好烦。
齐氏,砚故——
蝉歌真不明白东皇的药怎么停了,犯贱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病啊,为何弃疗!齐氏?没听过!砚故?没听懂!小矮子你快回来,老娘等得花儿都不开。
没办法,蝉歌只好一脸眼泪鼻涕地看着小矮子走得远远的,然后掰着手指算着自己还有几天活。这人海茫茫的,找一个人多难啊,多难啊!东皇竟然还只给两天,小矮子又寻新欢忘旧爱了,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蝉歌顶着个苦瓜脸走在街上,然后……唉?大哥你没长眼睛啊,撞到我了唉。
那大哥撞了人,居然一脑子栽地上去了,还未起身竟一把抓住蝉歌,结果蝉歌也磕了下去。很乐观的起来了,那大哥塞给她一张布帛,匆匆走了。蝉歌一看,哟,小矮子的字迹:齐氏难。
脑子不好的蝉歌登时就要咽气,没办法,看不懂,不管他。
月弯弯,星湾湾。看着渐黑的天,蝉歌意识到,现在子时了,她的生命就剩明天了。趁着官兵还未寻到这街,她拐了几个弯,溜进了小巷。这里是桑海,宵禁之时,官兵虽是多,可小巷什么的却极少去寻。客栈太远,避开所有士兵回去根本不可能,只好就地了。
进了巷子,蝉歌摸着墙壁退到巷子的尽头,不过,那里好像还有人。
看见那人,蝉歌也不惊。只作礼,道:“星魂大人。”那人一挑眉,邪笑一声。那人正是用情不专、始乱终弃的小矮子!
“布帛呢?”他开口。“啊?”蝉歌看着星魂那渐黑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哦,那个布帛啊,我丢了,怎么了?”
齐氏难,这是有关齐氏的事情,齐氏遭了灾难,找来难。齐,字形如一个大人,左右两个人,是为左右护法之义,下面的形状,如同阶梯,是为下至脚边,其中字形颇像“继”字其中。氏,当时蝉歌的位置就是为横竖交叉间,而星魂现在所在地方的左边巷子,正是下方的交叉点,蝉歌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巷子,星魂才无奈追至此处。难,其中右边上方字形与“子”字相似,便是子时之意。
不就是聪明了那么一点点嘛,显摆啥。
“齐氏,砚故。其实,就是我。”星魂敛了笑,“我原名便是齐砚故,东皇之意………应是让你随我走,不过,还另有一番意味。”星魂挑起蝉歌的下颌,笑道:“他把我的原名都告诉你了,恐怕,我这护法殿和国师府,该是要换主人了。”
“什么?东皇要我继任左护法?”蝉歌拍下星魂的手,有些惊了,她不会阴阳术,不会占星律法,她只是个在阴阳家看门的仆从!还是出逃了的。“为什么?”蝉歌皱眉,东皇果然犯贱。“知不知道你在阴阳家是干什么的。”星魂踱步,“看门的?哼,你看守的,可是阴阳家的朱雀七宿、玄武七宿、白虎七宿的所属星道图,还有,它们的秘密。”
“可是,这什么什么七宿,不都没什么用吗?现在人人盯着的,是苍龙七宿。”蝉歌问。“苍龙,与朱雀、玄武、白虎,皆是上古通灵的神兽。这些星宿,自然相环扣、相连,相系。”星魂欲离,“东皇愿把它们交予你一人看管,自然有理。这次,他是要你与我一起回阴阳家,继任左护法之位。”
蝉歌静默不语,这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要抢人家的碗,太不讲义气了!
“即刻启程。”
回了位于骊山的阴阳家总部,蝉歌感到很不爽,颠了一路,居然没把她颠死!算了算了,要乐观。如星魂所言,回到阴阳家,她身后就跟了一群傀儡啊、仆从啊什么的,还一个个狗腿样,看得她就想狠狠地咬一口!而星魂后面就没人了,一路上也不见的有几人对他行礼,他也脱去了玉冠蓝袍,就像掉了线的傀儡,灰扑扑的,没有邪气,没有骄傲,。
星魂被东皇叫去了,蝉歌回到自己看守的楼阁,叫退了仆从。她突然在想,星魂会被东皇叫去干什么,真的是要她来当左护法?星魂会怎么想?会怎么说?他会不会恨她?他以后会怎么办?东皇会让他去干什么?东皇会不会收了星魂的功力,让他受尽嘲笑,永世不得翻身?
越想越烦,蝉歌理了理思绪,告诉自己别想星魂的那些个破事,然后昏昏睡去。
醒来时,已是天黑。蝉歌披了衫,出了去。那护法殿黑黑的,看不见一星灯火,她突然想起这黑灯瞎火的,星魂该不会休息了吧。蝉歌还是进了去,殿里没有傀儡,没有仆从,没有阴阳家的招牌星海,没有很多、很多,包括一个人。
蝉歌想哭了。
身体突然一轻,竟飘忽起来,蝉歌心下却喜,这招,小矮子整人时最常用了。“蝉歌?”不,不是星魂,这是月神!
稳稳落地,蝉歌看见月神的眼纱在飘动,似梦,似幻。“月神大人。”蝉歌行礼。“亥时了。”月神轻道,她的眼睛朦朦胧胧的藏在纱后,好似幽火。“弟子这就回。”蝉歌向外走几步,月神却往殿内去。“大人,亥时了。”
“左护法位空,这里暂交我打理。”
“星魂大人不是吗?”
“他已经死了。”
……
月隐去,星光微,已经子时一刻,蝉歌走进自己的楼阁。
星魂,死了。
他死了。
死了唉。
那里,他说的。朱雀七宿、玄武七宿、白虎七宿。
蝉歌缓缓走进楼阁里的顶层,那里是存放这些宝物的地方,她这么多年看守的东西。星魂说的,星宿间相环扣,相连,相系。那里,就在那里。门,它开了。
那里!星魂!
她看见,在漫无边际的星海下,站着一个人,那是星魂啊。她忽的晕过去,她想笑。又是星图的把戏,勾人心,勾人魄,魂俱散。她迷失了,她找不到路了,她回不去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回去。那,逃总可以了吧?她好想笑啊,可惜笑不出来,她只能哭,只能哭。
第二日,星魂、月神居于东皇左右,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云中君居于后。
不见来人。
——清茉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