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7
周三晚上罗伯塔与克莱德约会时，天已很黑了。此前，她一方面愿意，同时也有些踌躇。不仅是自身的，还有牛顿夫妇的保守。后来，她以向勃莱雷太太学缝纫为借口，逃开了牛顿夫妇，这样，她就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她很兴奋，内心充满激情，当然，还有那总是存在的担忧。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必要，她可以换个工作，这样，就不会让他负责任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在心理上、情绪上影响着她，这与她衣着有关。她来到这儿以后就发现这儿的姑娘比以前的那两个地方的姑娘穿着要讲究。以前，她一直把她的大部分钱寄给她妈妈，现在，克莱德让她心动，她就对自己的衣着特别在乎了。在厂里说话那天，她特意翻遍了她的衣柜，选中一顶淡蓝色的帽子，还有一件蓝底、白条、有格子的法兰绒裙子，是去年在卑尔兹买的。
八点半，天很黑了，她从泰勒街向东去，到路中央，然后绕道走了一下，最后才向西往约会地走去。克莱德已在那里了，他斜靠着栏杆，看着夜幕中的这个小城市和市内的万家灯火，空气里洋溢着芳香。
他想，这与在堪萨斯多么不一样。在那儿，他对每一个姑娘，包括霍旦丝?布里格斯都很紧张。在这里，姑娘们也喜欢他，他也不怕她们了。今天罗伯塔的眼神便明确告诉他，她多喜欢他，她是他的，她来了后，他要搂她的腰，吻她，她是无法拒绝的。
他站在那里倾听着声响，梦想着，盼望着。这时，他突然看到了她。她很活泼，穿得很整洁，但神情紧张，在马路边上望了望，停了一会儿，克莱德马上走了过去，小声说：“你好!你真地来了，有什么问题吗?”他想，她比霍旦丝?布里格斯或是丽塔?狄克曼好多了，一个太精明，另一个太放荡。
“没有什么吧。”接着，她马上把事件经过介绍了起来：不只是牛顿夫妇到教堂的事，还有格雷斯?玛尔非要她一起去，否则她就不去。还有，她如何撒了谎。里琪要她到勃莱雷这件事他还不知道，但他马上想到可能里琪要把她调走，他问清了这件事，罗伯塔也注意到这点，很高兴。
“可是，我不能待太久。”她一开始就大胆向他表明，克莱德挽住她，朝河边走去，那边没有房子。“约会从来没有过十点或十一点的。”
她又举了很多理由，说她为什么非得十点钟。这让克莱德既懊恼，又信服。他本希望多待会儿，不过，既然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便急于和她亲热，他夸了她的帽子和披肩。他想搂她腰，她觉得太快而回绝了。但同时，她又娇滴滴地说：“这样不好吧?还是挽我胳膊吧，要不我挽你?”他注意到，在她回绝了之后，她马上挽了他胳膊，紧紧靠着他。他马上觉得这有多么自然，这中间的约束已不存在了。
她说话滔滔不绝，她喜欢这地方，但这也是她碰到的城市中最讲究宗教的，这一点，比卑尔兹、特里贝兹密尔斯还糟。接着，她把这两个城市和老家介绍给了克莱德，但她不愿多讲自己老家的事。后来还说到了牛顿夫妇，格雷斯?玛尔，以及他们怎么注意她。在她谈话时，他真的觉得，她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朴实、诚恳，而且很美，很温柔。他不禁想到，她穿漂亮些，会更美。
“听我说，”他抓住机会说，“你来厂之后，我一直想与你说话，不过，你知道，许多人都在看着我，我刚来时，别人告诉我对这里任何一个女工，都不能动心。但这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他捏了捏她胳膊，接着突然抱住她。“罗伯塔，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太爱你了。你来了之后，我彻夜难眠。真的，我整夜都在想你，想你的一切。今晚，你太美了，我太爱你了!”突然，他双手搂住她的脸亲了起来，弄得她躲闪不及。他紧接着吻她，她无济于事地挣扎，而心里，她似乎希望他紧紧抱她。她对他和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有些恐惧。太可怕了!别人知道了该怎么想，怎么说?她并不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姑娘，真的是的；可她就希望这样，依偎在他身旁。
“啊，千万别这样，格里菲思先生，”她向他恳求，“真的，千万别这样。说不定会被别人看见的。我听见好像有人走过来了。”她向四周望来望去，显得很害怕，克莱德却乐得大笑起来，他一生中终于遇到一个可爱的美人了。“听我说，我过去从没有这样过，”她接着说，“实在没有这样过，好了，就因为你说了才……”
克莱德紧紧抱住她，一句话也没答，他那黑漆漆、如饥似渴的眼睛盯着她。他把她亲了又亲，不管她怎么挣扎，她那樱桃小嘴，她的下巴，她的两颊，她的一切都太美人、太诱人了。然后，他恳求地轻轻说话，因为他实在太心醉了，没有大声说话的力气了。
“啊，罗伯塔，亲爱的，求求你，说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罗伯塔。现在对我说，我为了你都要疯了，现在时间又那么紧。”
他又亲吻她的脸，她的唇，突然她觉得她全身都瘫软了，她一声不响地站着，毫不抗拒地任他抱着。他感到非常奇妙，但说不出什么理由。突然，他觉得她流泪了，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他听见她说：“啊，是的，我很爱你。是啊，我很爱你。”
她呜咽着说话，一方面由于难过，另一方面是快乐。克莱德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这么真诚，令他很感动，自己也流下泪来。“啊，这没什么，罗伯塔，没有什么。别哭，啊，你真可爱，真的。”
他抬起头，在他的东面，挂着一轮初升的弯月。就在此时，他仿佛已经完全实现了他的人生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