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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菊花的气味 (1)

第五章 菊花的气味 (1)

小小的四号火车头,拖着七个装得满满的车皮,在哐啷声中从塞尔斯顿摇摇晃晃开了过来。火车随着高速的轰鸣声出现在拐角处,可荆豆丛在阴冷的下午依然摇曳不定,被惊的小马一阵慢跑,便把火车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一个沿着铁轨去阿德伍德的女人,走到一旁的树篱,挎着篮子,看着机车踏板从眼前过去。车皮一节一节隆隆地过去,速度照例缓慢,而她则不起眼地陷在晃动的黑车皮和树篱的当中;然后火车便蜿蜒而去,开往那灌木林,林中枯掉的橡树叶子悄然落下,正在轨道两旁啄食鲜红的蔷薇果的鸟儿,则慌忙飞进早已潜入树丛的暮色之中。到了空旷的地方,机车喷出的烟雾沉了下去,消失在杂草丛中。田野里一派荒凉落寞的景象,而在通往这里一处别致的风景——长满芦苇的坑塘的沼泽地带,水鸟早已抛弃了桤木林中的鸟窝,全去了涂了柏油的鸟棚栖息。坑塘那边的坑口突出地露在外面,在下午的残阳中,火焰般的落霞像血红的创伤舔着到处是灰的四周。再过去便耸立着布林斯利煤矿锥形的烟囱和粗笨乌黑的井架。架上的两个轮在空中飞快地往上旋转,卷扬机发出一阵阵的啪啪声。矿工便被送了上来。

机车鸣笛驶进了煤矿旁边的火车站,站里停着一排排的货车。

矿工或独自一人,或三五成群,像影子一般各自回家。靠近肋骨一样排列着的铁轨边,坐落着一排矮小的房子,离煤渣路有三级台阶远。一棵光秃的葡萄树紧紧地贴在房上,好像要掀掉瓦房顶似的。砖砌的小院四周是一些枯萎的樱草。再过去,长长的花园倾斜着通往一条长满灌木的小溪。园中有一些枝繁杂乱的苹果树,乱蓬蓬的卷心菜。路边,挂满了乱纷纷的粉红菊花,宛如挂在树枝上的粉红色衣裳。一个女人弯腰从涂了柏油的鸟棚出来,棚子在园子的中间。她把门关上,锁好,然后直起身子,在白围裙上拍了拍。

她身材修长,神态傲慢,长相俊美,一双浓浓的黑眉。她那光亮的黑发从中间分开。她有那么一会儿站在那儿,眼睛注视着从铁轨上走过的矿工,接着她便转身向小溪走去。她面色平静、果断,双唇因幻想破灭而紧闭着。过了一会儿,她喊道:

“约翰!”没有回答。她等了一会,又朗声地说:

“你在哪儿?”

“在这里!”灌木丛中传来孩子闷闷不乐的声音。女人在暮色中张望。

“你在小溪边?”她厉声地问。

孩子从鞭子似的履盘子树后面钻了出来,算是回答。这是一个五岁的男孩,矮小却强壮。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有点儿倔强。

“噢!”母亲说着,口气缓和下来。“我还以为你在小溪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孩子不动也不吭声。

“好啦,走吧,”她语气更加温和,“天要黑了。你外公的火车就要开来啦!”

小家伙慢吞吞地朝前走着,满脸的怨气,一声不吭。他穿着裤子和马甲,布料却不适合做这么大小的衣服。显然是从大人衣服上裁下来的。

他们慢慢往家里走去的路上,他扯下一朵朵的菊花,把花瓣一把一把地撒在地上。

“不要这样子─太不好看了,”母亲说。他停住了手,而她,突然有点伤感,折下一枝有三、四朵暗淡菊花的枝条,把花凑在脸前。母子俩到了院子时,她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花丢在一旁,却把花插在围裙系带上。母子俩站在三级台阶的下面,看着车站那边回家的矿工。小火车的隆隆声越来越近。突然机车忽地开过房前,在门的对面停了下来。

机车司机,身材矮小,脸上留着一圈花白的胡子,从司机室探出身子望着下面的女人。

“有茶吗?”他说话的声音轻快爽朗。

是她的父亲。她进了屋,说她就去泡。很快她又出来了。

“星期天我没有来看你,”花白胡子的矮个男人开口道。

“我也没想着你来,”女儿说。

机车司机被刺了一下;但接着又恢复了轻快的口气,他说:

“那么,你是听说了?好吧,你是怎么看─?”

“我看是够快的了,”她回答道。

听到她话语不多的责备,矮个男人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哄骗之中又不乏冷冰冰的语气:

“唉,一个男人还能做什么?我这般年纪的人,像个陌生人似的坐在自己家的火炉边,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况且我既然要再婚早晚不一样─究竟碍着谁啦?”

女人没有回答,却转身进了屋。机车室的男人满脸毅然地站在那儿,直到她用盘子端来一杯茶,一片面包,上面有黄油。她走上台阶,站在嘶嘶作响的机车的踏板旁边。

“你用不着拿面包黄油什么的,”父亲说。“我只要一杯茶”─他津津有味地啜了一口─“真好。”他又啜了一会儿,接着说:“听说沃尔特又发了一回酒疯。”

“他什么时候没有发过?”女人痛苦地说。

“我听人说,他在‘纳尔逊爵爷’酒家吹牛——不花完半个金币,他就不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女人问。

“星期六晚上吧——我知道这话假不了。”

“很有可能,”她苦笑道。“他给了我23先令。”

“哎,一个男人不会用钱,倒把钱胡闹,这真不错!”花白络腮胡子男人说,女人别过脸去。父亲把最后一点儿茶喝完,把杯子递给她。

“哎,”他叹了口气,抹了抹嘴,“真管用。”

他手拉操纵杆。小机车又轰隆隆地响了起来,火车便向叉口开过去。女人又朝铁轨那面望着。夜暮笼罩在车站和货车上空:矿工影影绰绰,赶着回家。卷扬机匆匆地转动着,偶尔有短暂的停顿。伊丽莎白?贝茨注视着疲惫的人流,然后便进了屋。她丈夫没有回来。

厨房很小,亮着火光,火红的煤块堆在烟囱口。整个房间的生气似乎都在那洁白、温暖的火炉和映着红火的钢围栏上了。用茶的台布已铺好;杯子在暗中微微发光。后面,最低的梯子伸到房里,男孩坐在那儿,用刀子在弄一块白木。他差不多是藏在阴影中。已经四点半了。 他们只好等父亲回家一起喝茶。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绷着脸弄着木头,在他的沉默和执拗中她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的孩子除了她自己对谁都漠然的态度,她看到了他父亲。她的心好像被丈夫占据了。他说不定已从家门口走过,从他自己的家门口悄悄溜了过去,为的是在进门前喝上几杯,而晚饭却在空等之中糟蹋了。她瞟了一眼钟,便端起了土豆到院子里滤水。小溪那边的花园和田野笼罩在无法捉摸的黑暗之中。她端起平底锅站起来,把热气便留在了身后的夜色中,只见通往铁路和田野那边山上的大路两旁已亮起了黄色的灯。

接着,她再一次注视着那些正往家赶的男人,现在越来越少了。

屋里,火在慢慢地变小,整个房间变得暗红。女人把平底锅放在铁架上,又把布丁放在炉口边。然后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就在这时,有轻快的脚步朝门口走来,谢天谢地。有人握住门闩,停了一下,接着便进来一个小女孩儿,并开始脱下外面的衣服。摘帽子时,一簇头发(正从金黄变成棕色)便遮住了眼睛。

母亲责备她从学校回来晚了,并且说在阴暗的冬天她得让她呆在家里。

“干嘛,妈,一点儿也不黑呢。灯还没点,爸也没有回家嘛。”

“对,他还没回。不过已经是五点差十五分了!你看到过他的影子吗?”

孩子变得认真起来。蓝色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

“没有,妈,我根本没有见到他。干嘛?他是不是上了井就又到了老布林斯利去了?他没去,妈,因为我没看见他。”

“这个他会留心的,”母亲痛苦地说,“他会很小心的,这样你就看不到他了。不过你放心,他这会儿肯定是坐在‘威尔士王子’里。不然他不会这么晚的。”

女孩儿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

“妈,我们先喝茶吧,好吗?”她说。

母亲叫了约翰坐在桌边。她再一次打开门,望着铁道上空的茫茫黑夜。一切都是那么荒凉:她没有听见卷扬机的声音。

“说不定,”她自言自语道,“他是去劈木柴了。”

他们坐下喝茶。约翰坐在靠门的一头,差不多隐没在黑暗之中。相互之间看不清对方的脸。女孩儿靠在围栏上,手里拿着一块厚面包在火前慢慢翻动。男孩子因在暗中脸便成了一个黑糊糊的斑点,坐在那儿看着在火光映照中变了样子的女孩。

“我觉得在火光中看起来很美,”孩子说。

“是吗?”她母亲说。“为啥?”

“那么红,并且全是小洞洞——感觉真舒服,你可以闻得到。”

“马上得加煤了,”母亲说,“要不你父亲一回来,就会说人家一身汗水从井下回来,连个火也没有。酒馆总很暖和。”

一阵沉默过后,男孩儿抱怨说:“快点儿,我们的安妮小姐。”

“哎,我不是在烤嘛!我总不能让火再快点,是吧?”

“她老在瞎扯,就是想慢点儿,”男孩咕哝着。

“别这样瞎猜,孩子,”母亲说。

不一会儿,黑乎乎的房间里便响起了清脆的嘎吱嘎吱声。母亲吃得很少。她一口把茶喝了,坐在那儿想心事。等她起身时,从她昂首的样子明显地可以看出她的怒火来。看到围栏里的布丁,她发火了:

“一个男人连晚饭都不回家吃,真丢人!布丁成了煤渣,关我什么事。路过自己家门口,径直去酒馆,我在这里做好晚饭干等——”

她出去了一下。当她往红火上一块一块加煤时,墙上投下了阴影,结果房里几乎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约翰在暗中嘀咕了一句。母亲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总知道自己的嘴在什么地方吧,”她说道。她把畚箕放在门外。当她像个影子又回到炉边时,男孩又恶声恶气地嘟嚷了一遍:

“我看不见。”

“老天爷!”母亲恼火地叫道,“只要黑一点儿,你就跟你爸一个样!”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从炉台上拿了一根纸捻,接着点亮了挂在屋中央天花板上的灯。踮脚点灯时,她便露出了因怀孕显得滚圆的身子。

“啊,妈─!”女孩惊呼。

“什么事?”女人说,正要上灯罩,只好停住。铜镜反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很美,这时她举着手,转过身来看着女儿。

“你围裙上有朵花!”孩子说,对这不同寻常的事显得有点欣喜。

“我的老天!”女人叫道,舒了一口气。“人家还以为这房子着火了呢。”她重新把灯罩上好,等了一会儿才把灯芯旋高。一个淡淡的影子在地上缓缓移动。

“让我闻闻!”孩子说话的声音依然带着欣喜,一面上前,把脸贴在母亲的腰上。

“走开,傻丫头!”母亲说,一边把灯扭亮点。灯光照出了她们不安的神情,女人更加觉得不可忍受。安妮还是凑在她腰上。恼怒之中,母亲便把花从围裙上拿了下来。

“妈─别拿花嘛!”安妮一边叫道,一边抓住她的手,想把花插回去。

“真胡闹!”母亲说着,转身走开。女孩把苍白的菊花伸到嘴边,喃喃地说:

“难道不好闻吗?”

母亲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好闻,”她说,“我觉得不好闻。我跟他结婚时是菊花,你们出生时是菊花,第一次他醉了让人弄回来时,钮扣眼里还插着菊花。”

她看着两个孩子。他们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唇有一种惊异的感觉。母亲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摇了一会儿。然后,她望了钟一眼。

“六点差二十分”她说话的声音漫不经心中含着痛苦:“人家要不送他回来,他大概不会回来了。他在那里生了根了!不过他也用不着一身煤灰地在这里打滚了,我可不会给他洗 了。他可以睡地上─唉,我真傻!我到这儿来就为了这个啊,肮脏的狗窝,老鼠成群,就是为了让他从自家门口溜过去。上星期两次──现在他又开始啦─”

她闭上嘴巴,起身收拾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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