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舅要求我一早带他去慕安市。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屋后起了嘹亮的鸣叫,声音格外洪大。我一猛子从床上起来,是大红!大红这一叫引起连锁反应,狗吠猫呼,牛鸣马嘶,天刚蒙蒙亮村里就搞了个热闹喧天。
会扰邻的!我赶紧蹬上裤子跑去屋后,捂着耳朵对墙头上打鸣打得不亦乐乎的大红喊:“大红别叫,你声音太大乱死人啦。”可是我的声音完全被压制,大红叫得尽兴才作罢,村里人家全被吵醒,喝骂声彼此起伏,都说:“谁家的孩子把大喇叭放到公鸡嘴上了?胡闹!”
我赶紧把大红捧下来,它开慧后到不那么暴躁了。我劝道:“我的个祖宗,你这嗓子以后还是少亮为妙。”大红点头应许。我又说:“今天要带你去城里见识见识,要是表现好,回来再给你找两房媳妇。”大红高兴得翅舞爪蹈,张嘴又要叫唤,被我一把按住。
姥娘绕到屋后,看见我和大红鬼鬼祟祟,说:“你给大红吃了兴奋剂吗?怎么嗓门比卡车还大。”
我说:“没没,就是给它吃了根辣椒。”
“啊?你这屁孩子想把它折腾死吗?”姥娘过来扒开我手一看,“哎呦!”她又气又笑,“你怎么给它画妆啦!快别闹了。”
我唯唯诺诺,“和大红开个小玩笑。”
“你玩吧。我去做饭。”姥娘去下厨。
我把大红的媳妇——一只老母鸡撵出窝,摸出仨鸡蛋说:“大红,吃你老婆俩劳动成果,不介意吧。”又追上姥娘说:“姥娘我想吃鸡蛋饼。”
乡下起床早,我吃完早饭天还没大亮,揣着鸡蛋饼进了八爪舅屋,他还在床上半张嘴傻着。我撕一长条鸡蛋饼在八爪舅鼻子上吊吊,他打了个喷嚏,口水溅到胸膛上,嘴里说了几句呓语,也听不清楚。我说:“舅,吃饭。”往他嘴里塞鸡蛋饼,他就不自觉地嚼。我伺候完这傻舅,看看天色已经大亮,先探头朝姥娘屋里瞅瞅,回过身对着八爪舅说声:“如有照顾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搔搔头又重说一遍:“万一碰伤你,醒来别怪我。”
我把纯阳归一功一运,揪起八爪舅背在背上,都说人软重千钧,可八爪舅现在软着,我背他就像背一个破麻袋一样轻松。绕屋后喊一声:“大红,跟上!”刺溜蹿出大门。大红扑棱棱一飞,落到我脑袋顶上。嚯!它到会省力气。
到了北村口把八爪舅往墙根里一放,偷偷潜进红霞姐屋里,留张回家的纸条,把仨宝剑往脖子上一挂,出来背上八爪舅去等汽车。
这一次的乘车绝对是我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次经历。大清早的车上已经座无虚席,我背个大活人,顶个大公鸡,脖子上挂着一捆宝剑,汽车一路颠簸,搞得我身心俱疲。加上我造型要多怪异有多怪异,车上的人都频频对我侧目,看他们表情是在时刻提防着我,怕我随时发疯,他们的警惕更让我谨小慎微。
汽车到了慕安,下车我立刻摊在地下。八爪舅从我背上滚到一边,嘴在地上磨掉一层皮。大红将头伸进我的领子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火尖和青棺双双飞上天空,一点火星一丝清光在空中交互发出响亮的虫啼。大红抖擞精神,喔喔一声长鸣,振翅欲飞,被我一把摁住。大红也真够郁闷的,自从开慧以后老被我摁,反倒不如以前能让我敬而远之。我说:“你要敢吃它们我就吃你!”我吹声口哨,火尖和青棺飞回来绕着我转圈。大红歪着脑袋看看我,那模样明明就是在问我:是你养的?我说:“废话!不是我养的能在我衣服里趴着吗?”大红拖拉着声调喔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样态,鸡竟能表现得这么“油腔滑调”,我真想扁它。
车站离糊黑街也不是太远,我背起八爪舅,一声令下:“走!”大红、火尖、清棺前呼后拥地跟着我,让我有猪头小队长的感觉。
到达糊黑街一看,整条街已被封锁,街口拉着黄线,两个警察对着我和大红来回看了一刻钟,把我推到一边,“小朋友,这里闲人免进,你绕路吧。”
“警察叔叔,我家就在糊黑街上。”我张嘴胡诌。
谁知那俩警察变得凶恶起来,“胡说八道!糊黑街上的住户已经被暂时安置在别的地方,你还敢在这儿骗我们?”
我一听,乖乖隆地咚,果然出大事了。撇头看看背上的八爪舅,他双目无神,口水都快流我衣服上。我走到一边把他放下来,像扶着一个左右摇晃的不倒翁,给他擦擦口水,说:“舅,你快醒醒吧,不让进啊。”他喉头一动,似要说话,我大喜,谁知他呼噜几下,只是从嘴里吐出口痰。
那俩警察又喝道:“还不快走!”往前一站,大红一扑腾翅膀退后。我灵光乍现,想起被我打开的锦囊:入地无门上天有路。大红登云,飞雷冲霄。我想去糊黑街的地下找旱魃,却被挡在街外,这不就是入地无门嘛,难倒八爪舅要我们从天上飞。想到这里我问大红:“大红,你能驼人吗?”大红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说:“你什么意思?”大红奓着翅膀一跳,跳我肩膀上,抓着我衣领一扇翅膀,我脚后跟立刻离地,竟被它提起约半公分高。我喜道:“我知道啦,你不会驼人上天,但你能拉人上天!”大红落地点头。我说:“大红,现在十万火急,八爪舅断言旱魃会给慕安惹来滔天大祸,必须我和他同时出手。可现在我们被挡在外面进去不得,需要从天上飞过去。一会儿你看见我飞起来,就拽着八爪舅跟上我,能做到不?”大红挺着胸拍着翅膀打包票。我交代完,背上八爪舅,领着大红走到一处僻静地方,把八爪舅面朝下放在地上,又把大红捧起放到八爪舅背上,说:“一会我舅靠你了。”
我把脖子上挂的宝剑转到背后,抽出飞雷剑,估准方向,斜指天空,决心下了七八百遍,运起一股暖流直通脚底,一跺,“呼”得飞上天。
虽然有准备,也被吓得魂飞魄散,稍一走神儿,已经蹿了十几层楼高,迅如电闪。我裤子差点吓掉,赶紧把剑挥平,眨眼功夫竟然飞过糊黑街。别说大红还真有两下子,提溜着八爪舅丝毫不费力,飞得高高地追我。只是飞雷剑实在太快,它在后面喔喔叫,我听出来是让我慢点的意思。手里把剑又一挥,返回去和大红汇合。谁知控制不住,瞬间再次飞过糊黑街。就这样我在糊黑街的上空,电光火石般来回折了好几回,大红也傻不愣登地跟着我折来折去。最后我看准机会猛地把剑朝向下,唰得以倒栽葱式往地面栽去,惊心动魄、裂胆碎脾。我以为要跌死,吓得大叫:“救命!”胳膊往上一抬,一撒手,180度直体翻转,正好轻巧巧踩在地面上,飞雷剑“邦”掉地上砸个大坑。我头晕目眩,有无数星星在我眼前打转,嘴里一酸,哇哇吐,胃差点被我吐出来。大红从天空徐徐降落,咯咯叫了几声,听起来很像揶揄人的笑声。我说:“你别笑,想那喷气式飞机的速度也不过我这样,你行吗?”
歇一会儿,我背上八爪舅找到上次的井口。井口也围了黄色的警戒线,不过没人把守。低头往井下一看,井下亮如白昼,井壁上不知何时按了灯泡。我攀着梯子下去。
刚下到井底,闻到一股子又呛、又辣、又糊的气味,越往前走气味越浓,到最后简直熏得连气都不敢喘,一步也不能往前走。
计无可出,只好求助第二个锦囊,打开一看,写道:无形之阻,解以无形之力。
见计我拔出乘血剑。
乘血剑有个规律,总在我遇险时自动出鞘替我挡灾,现在的情况并无危险可言,也不知它管用不管用。待我试它一试。
我一手持剑,说:“乘血剑啊乘血剑,听话,好好干,干得好回头给你膏点润滑油。”说完另一只手对准剑脊使劲一弹,叮得一声颤响,无形怪力从剑上激发、晕开,周围的灯泡噼里啪啦挨个爆掉,我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这时脚下升起两团黄色的鬼火,我心里一咯噔:不好!又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