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章 (2)
两个人都这样过分地激动，凯瑟琳的心脏猛烈地狂跳不已，她的身体又变得疲惫不堪。她抽泣地呜咽道，“我是不会安息的。”
她再也没说什么，等到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又和气地说道：
“希思克利夫，我不是想要你受更厉害的煎熬，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如果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你难过的话，那我在九泉之下只会更难过。来吧，为了我，宽恕我吧。到这边来，跪在我身边，你一辈子也没有伤害过我，别在心里窝着火。你不愿再过来吗？来吧！”
希思克利夫走到她的椅子后，弓身扶在上面，不让她看他那张激动得发青的脸。她转过身子想看他，他却猛地转身走到壁炉那儿，转身背对着我们，不愿让她看见。
凯瑟琳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他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很多。过了一会儿，她又用一种失望而有点愤恨的语气说道：
“奈丽，你看见了吗?他甚至不愿发发善心，让我晚一点儿进坟墓！他就是这样爱我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并不是我的那个希思克利夫，我爱的是我的那个，我要带他走，装在我的灵魂里。”她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最厌恶的就是这个灵魂的牢笼，我已经不能忍受再被关在这儿了。我真想马上飞往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永远呆在那儿，不是远远看着，也不是焦急地渴望着它，而是真正身处其中，真正拥有它。奈丽，你为我难过，以为你比我幸运，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可是马上就会改变的，我会为你难过的。我会高高站在天上，无人能比，并且会奇怪为什么他居然不愿靠近我。我想他希望那样！希思克利夫，收起你的愁眉苦脸吧！快到这儿来！快过来！”
她急切地站了起来，扶着椅子转过身来。他听到那真切的呼唤声转过身来，望着她一言不发，一脸的绝望和无奈！他的眼睛圆睁着，热泪盈眶，激动地盯着她，胸脯猛烈地起伏着。他们分开站了一会儿，突然我还没看清楚，他们便抱在了一起，我以为凯瑟琳是再也不会活着松开了。在我看来，她好像马上就不醒人事了。他扑腾一下坐在最近的一张座位上，我连忙跑过去想看他是不是昏倒了，他却朝我疯狂地呲牙咧嘴，还生怕丢了似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搂。我觉得仿佛不是在和自己的同类打交道。他丝毫不理会我的话。所以我也只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这时凯瑟琳动了一动，我才稍稍放下心。他本来抱着她。她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脸紧紧地贴住他的脸，而他则报之以疯狂地爱抚，粗暴地说：
“我现在才懂得了你一直有多么狠心，多么虚伪。你当时为什么要瞧不起我呢！为什么要违心呢？我不想安慰你，凯茜——你是自作自受，你自己害死了自己。不错，你可以哭，也可以吻我，并且也可以勒索我的吻和眼泪，但它们会催你死的。那时你既然爱我，又有什么权利甩了我？告诉我，为什么要胡乱选上个林顿？本来不管什么穷困、死亡、诅咒和刑罚都不能把咱们拆散，可你却自己心甘情愿地那么做了。我没有撕碎你的心，是你自己撕碎的，而且同时也撕碎了我的心。我比你强，因此下场就更惨。是的，我还会活下去的，但那是怎样的一种活法儿呀！天哪！你难道在坟墓里还会想和自己的灵魂一起活着吗？”
“放开我吧，别这样对我！”凯瑟琳呜咽着说道，“如果我全都错了，马上我就要为此而死了，这也够对我惩罚了。你也同样甩了我，可我并不想责备你！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吧！”
“很难原谅，看看你这双眼睛，摸摸这双枯瘦的手，”他回答说。“再吻吻我，别让我看到你的眼睛。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能原谅，我爱谋害我的人——可我怎么能爱谋害你的人呢？”
他们的脸紧紧贴在一起，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听任泪水流到对方的脸上。看来他们两个都在哭泣，希思克利夫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铁石心肠。
可我站在那儿越来越不自在。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那个男仆已经回来了。从窗口望出去我发现从吉默顿教堂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礼拜做完了，”我提醒他们，“老爷再过半个钟头就到家了。”
希思克利夫低声骂了一声，把凯瑟琳搂得更紧了，而她则还是一动不动。
不大功夫，我就看到一伙仆人离开大路向厨房这边走了过来。后面不远处正是林顿先生，他自己打开了大门，晃晃悠悠走上前来，仿佛在享受着夏日下午的美景。
“他马上就要来了，”我大喊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快下去吧！这会儿楼梯上不会有人。快走呀，呆到林子里去，等他进了屋门再回来。”
“凯茜，我必须走了，”希思克利夫说着，想从凯瑟琳怀中挣脱出来，“但是，只要我不死，就会再回来看你，我不会离开你的窗口五码远。”
“你不能走。”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我不准你走！”
“我就离开一个钟头。”他恳求道。
“一分钟也不行。”
“可我非走不可，林顿马上要上来了。”他显得又惊又怕，再三恳求。
本来他很容易就能挣脱她的，可她脸上那种近似疯狂的表情让他动弹不得。
“他不会伤害我们的，”凯瑟琳尖声叫着，“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要死啦，希思克利夫，我要死了！”
“傻瓜。他都来了，该死的！”希思克利夫叫道，坐回了椅子，“好啦，凯瑟琳，宝贝，别喊了，我在这儿，他就算一枪把我打死，我也会感很幸福的。”
于是他们俩又抱在了一起。老爷上楼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害怕极了，冷汗直冒。
“你就听她这样乱说话吗？”我又气又急，“她根本不知所云，你这样会毁了她的!快起来，赶紧离开这儿！这是你这辈子干得最大的坏事，全家都被你害死了！”
我双手搓来搓去，大声叫喊，老爷听见后加快了脚步。正在这时，我发现太太的两只胳膊垂了下去，头也耷拉下来，心里着实高兴。
我想：“不知她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要是死了倒更好，免得不死不活地拖累大家都受罪!”
埃德加一进门，眼前的情景令他又惊又气，一下子便扑向那位不速之客。我不知他想干什么。可希思克利夫却把凯瑟琳看来奄奄一息的身体交给了他，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所有的惊讶和愤怒。
“你要不是冷血的凶神，”他说，“就先救救她，再来和我说话。”接着便走过客厅坐了下来。
老爷把我叫过来，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好一阵，才让她醒转过来，可这时却又神志不清了，她谁也认不出来，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呻吟。埃德加急得坐立不宁，早把那个不速之客忘到了九霄云外。我可没有忘，找了个机会马上出去求他赶忙离开这儿，同时对他说，凯瑟琳确实没事了，明天一早我就会告诉他今天晚上她的情况。
“我可以答应走出门去，”他说，“但我会呆在花园里。奈丽，明天别忘了你的承诺，我会在林子里等着。不然我就自己走进来，不管林顿在不在。”
他隔着门缝往里瞅了一眼，证实我没有说谎，才离开了这个和他命中相克的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