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取笑李六表哥，我早看出来了，你虽然是广东人，但是完全有怕耳朵的潜质，可以这么说，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耙耳朵。”陈好站在李丽身边，又悄悄对她说，“嫂子，你是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他是一个不管别人求他干什么，他都会做的人，等有一天他娶到老婆了，我敢说他会被欺负得很惨。”
李丽笑了起来，韩英问道，“陈好，你在跟我儿媳妇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儿子的坏话？”
“哪有？”陈好说，“我又不是坏人，我是说，我的肚子好饿了，大姨你为什么还不做饭给我们吃？”
“我出去走走，脑袋有点难受。“存兴说道。
“你又要出去走走啊？大姨，嫂子，我也出去走走了，你们好好做饭，等我们回来吃。”陈好挥挥手，跟了过去。
“妈，存兴大哥还没有结婚吗？我听人家说，他都三十多岁了。”李丽说道。
“应该快了，跟一个湖南姑娘。”韩英说道。
“哥，你说好笑不好笑？”陈好说道，马上想到跟存兴说李六要去洞房的时候被赶了出来不合适，就停住了。
“什么好笑？”存兴说。
“你结婚的时候我肯定去不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其实都差不多，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怎么啦？说得我好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路有那么大，我要走，你又管不着。我喜欢，你奈我何！哥，我们吃了午饭就回去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记得李磊跟我说过，他们下午要打篮球比赛，你应该去看看。”
“哼，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十多个人抢一个球，要我说的话，就一人分他一个球，别抢来抢去的，玩得多开心。”
“你是在说笑话吗？”存兴说道，“我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好笑的意思。”
“哥，你还是很聪明的嘛！”陈好的样子非常得意。
在李六家吃了午饭，李六坚持要把他新买的自行车借给存兴，让他骑着回去，存兴心里是不愿意的，他不喜欢跟人借任何东西，奈何陈好的大姨跟姨夫也说了几句话，只好骑着自行车，载着陈好出发了。
拐了个弯，陈好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傻瓜，你走错路了，该往反方向走。”陈好说道。
“先去趟南川吧，我昨天答应了陈忠，陈燕给他们买衣服。”
“好，我也顺便给妈买件衣服，你上次给我的一百块钱还一分没用。哥，谢谢你了，我很喜欢你给我的这件连衣裙，你本来是不是打算送给你未来媳妇的？她是不是特别漂亮？比我好看多了？”
“是啊！比你好看多了，那不成了神仙了？”存兴说道，“本来是打算送给她的，见你用得着，就给你了，下次路过重庆的时候再买过，一样的。”
“我看你也没那福气娶神仙做老婆。”陈燕说道，她拍着存兴的后背，“哥，你骑快点，跟个蜗牛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南川？哎呀，你是不是变相地说我很漂亮？我差点还没发现呢。不敢当，不敢当。想想又不对劲，你到底是说我像神仙一样漂亮还是说我漂亮得跟个妖怪一样？”
“我哪知道？你自己觉得是哪样，就是哪样了。”
“哎呀，哥，你学会开玩笑了。真不简单！”
“哥，我跟你说件事。我可能跟你去了廉江看了陈碧姐以后就进棉纺厂了，李磊说厂里在招人，人事部的主任是大他几届的师兄，我只要填个表格就行了。”
“这是好事，大好事。听到你这样说，我的头都清醒一点了，没那么疼。”
“替我高兴了，是吧？我给你送上的这副止痛药立竿见影，你该怎么谢我呢？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叫我姑奶奶了？”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要是敢在你妈妈面前说起这话，你肯定栽得深，对不对？用四川话是这样说。”
“你才栽得深，姑奶奶叫你骑快点，你敢不听话，姑奶奶就要教训人了。”陈好大喊道，呵了一声。
回到柑子村已经快四点了，一路上陈好不停地埋怨存兴不会买衣服，随便找了家商店，比了一下大概的尺寸，就开始给老板钱了，不仅衣服不会选，连价钱也不会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生意的，怎么没有亏得哭泣。
存兴一路上鸡啄米似的点头，但是还不够。陈好要他承认，假如不是因为有她在，买的衣服肯定难看死了，还会被老板闷头狠宰一刀。
“为什么你不讲价呢？”陈好问道，假如存兴不回答这个问题，她决定跟他一路耗到底。
“因为那个老板不会讲普通话。唉，我总算想起来了，我为什么不跟他讲价钱，陈好，这下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买衣服的时候没有讲价，刚才被你问糊涂了，我都想不起来原因了。”存兴说道，舒了一口气，笑了笑，“是因为那个老板不会说普通话，谢天谢地，我想起来了。”
“好吧，就算你说过去了，难道你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陈好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依然不依不饶。
“那不一样，我们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几个人在一起，不管是谁都要对所有人负责，只要能把价钱压低或者太高一毛钱，我们都会尽力去做到。”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像你做生意的时候那样做。”陈好皱着眉，蹩着小嘴，“你这个就是这样，不拿个人看住你都不行。”
存兴按住刹车，停下来。棉纺厂的职工正在打篮球，围着看的人在喊加油。陈忠也在，他和另外几个小孩子在一起跑来跑去，好像自己也在打篮球的样子。陈燕在另一边跳橡皮绳，另外有些孩子折了纸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
存兴把自行车交到陈好手里，拿过买好的衣服，说道，“陈好，你去看他们打篮球吧，好像很激烈的样子，我先回去了。”
陈好拉住存兴，说道“哥，你不一起看吗？那骑自行车回去，快一点。”
“你骑吧，你知道你想骑。”
“被你看出来了。”陈好笑道，“我去叫陈忠跟陈燕，载他们先回去，我们再一起过来看他们打篮球，好不好。
“陈忠，陈燕上车。”陈好喊道。
两个孩子飞快地跳上了自行车，问道“阿兴叔叔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他在后面走，我们先回去。”
“姐，你在笑什么？我看到你的牙齿了。”陈燕说道，“快跟我说，是不是捡到钱了？捡到多少钱？我也要分一点。”
“对，姐姐，见者有份。”陈忠大声喊道，“姐姐，你的腰好细啊，屁股太大了，别放屁把我撞下车了。”
“你才放屁，你再在我身上乱摸，我就停下来打你了。”陈好斥道，“你是找不到我的钱的。”
“我知道，你藏在里面那条裤子里，我看见了。姐，是不是？陈忠，你不羞，你再摸，就摸到不能摸的地方了，你是不是想跟姐姐结婚？”陈燕说道。
陈燕挨打了，脑袋被敲了一记，陈忠赶紧缩回手，老老实实抱着陈好的腰。
“姐，你身上有点香味，是不是刚才吃什么好东西了？”陈忠问道。
“吃粑粑了，你想不想吃？”陈好说。
“要是粑粑能有你身上这么香，我也要吃。我想起来了，以前陈碧姐身上也有这种香味，不过你的要浓多了，我现在才发现，姐，你好香呀。”陈忠说道，“你身上是不是藏得有糖？”
回到家里，陈忠和陈燕得知存兴带着他们的新衣服走在后面，马上又跑出去了。
“妈，我给你买了件衣服，等下你看看喜不喜欢。”陈好说道。
“多少钱买的？”
“四块大洋，怎么样，我孝顺吧。”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存兴给你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刚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百块钱，叫我别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不要，他还冒火了，也不对，是我先说错话了，我说哥跟姐夫不是真的亲兄弟，我不能要他的钱，妈，哥有点冒火的时候真是吓人，他不说话，不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怕得很，我只好要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身上也该带些钱，别乱用就行了。”王老幺说，“也难怪，人家是步入小康社会的人。”
“妈，什么是小康社会？”陈好问道，“又从电视里学到新东西了？”
“就是万元户的意思，没文化的傻丫头。”王老幺说道。
“妈，我跟你说实话怕伤到你了，你的女孩好歹也是初中毕业，别以为懂了个小康社会就比我厉害了。”陈好狡黠地转过身，并不看着她妈妈，“妈，五十三加四十八等于多少？我怕你在三秒内答不出来。”
“数手指头也没有用。”陈好说着闪到了一边，“时间到了，妈，怎么样？我有文化吧。”
“格老子！”王老幺说道。
“说格老子也没有用。”陈好喊了一声，跑开了。
那边陈燕拉着陈忠，陈忠拉着存兴。
陈燕说道，“哥，你跑快点，我拉不动你。”
陈忠则对存兴喊道，“阿兴叔叔，你能不能走快点，我拉不动你，我求求你了，阿兴叔叔，跑起来吧。”
存兴大步流星走着，两个孩子着急着要穿上自己的新衣服。
陈忠说道，“陈燕，等下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有多帅！”
陈燕说道，“我也是，真好！我们俩都要变帅了。”
“回来得真是时候。”陈好说道，躲到了存兴身后，“哥，妈要打我，她自己说我没文化，但是又算不出四十八加五十二等于多少就恼羞成怒了。”
存兴能说什么呢？只好笑一下，要进屋了，把那一袋子衣服给到陈忠手里。
“我知道。”陈忠说，拿着自己的衣服在门口站了一下，“算了，我现在有点慌，不想算，还是等下再告诉你们，我先去换新衣服了。”
“妈，其实哥也不知道。”陈燕说完跑进了屋里，跟陈忠一起在袋子里找自己的新衣服。
“其实是一百零一，我包里有个计算机，阿姨，你要不要？什么数都能算出来，再长再难的都行。”存兴说道。
“真的吗？哥，快拿出来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好歹让我见识一下。”陈好说，推着存兴去拿计算机，要看稀奇。
陈忠已经穿好了他的短袖，说道，“阿兴叔叔，太小了。”他的样子很沮丧，“真的太小了，要是我能变小一点就好了。”
“笨蛋，你把陈燕的衣服穿了，衣服上绣了嫦娥，是男孩子穿的吗？”陈好说道，“真是一个大笨蛋！笨蛋，陈燕也是。”
“我就说嘛。”陈燕看看自己的衣服，大得要命，“哥他看也不看就拿走了，我说我的衣服上怎么会有一个孙悟空，好傻的衣服！哥，快给我脱下来，别把我衣服弄坏了，我的衣服上有个神仙姐姐，真漂亮。”
陈好拉着存兴到篮球场的时候，篮球比赛都快要结束了，李磊投了个三分球，进了。一个人赶忙用粉笔刷改掉分数，赛场上的人又跑起来，周围的人用更激烈的情绪喊着加油。
“哥，李磊篮球打得不错，是不是？你怎么不喊加油？”陈好说道。
“嗯，非常好。”存兴说，他看看周围，有很多都是棉纺厂的职工，一些女的喊得特别卖力，“陈好，看来李磊很受欢迎。”
“这我知道。哥，别跟我打马虎眼，跟我一起喊加油。”陈好给了他一下，存兴只好跟着她的节奏喊起来，不过声音小得很。
比赛结束了，李磊那队赢了，他拿着毛巾一边在擦汗，一边跑过来。
“存兴大哥，陈好，我刚才还以为你们不会过来看我打篮球比赛了。”他笑着，汗水跟下雨一下往地上滴。
“我们刚刚才回来。”陈好说，“话说你篮球打得还不错，应该夸奖一下。”
李磊的几个朋友走了过来，有一个特别高，留着平头。
“哥，你看那个人好高。”陈好悄悄说道。
“李磊，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他们说道，那个高个子狠狠把他的肩膀拍了一下。
“师兄，别这样，你要是当着美女的面欺负我，那我没办法，只有放抗了。”李磊笑道，“你很快就要认识她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哦，我知道了。”那个高个子揽着李磊往自己胸口撞了撞，“我明白了，我叫李杰，你很快就会认识我的，真是奇怪，我在棉纺厂都呆了好几年了，像你这么漂亮的美女，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这小子眼贼，一到晚上贼亮，贼亮的。”另一个说道。
李杰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走吧，李磊，本来我还说，请我们吃一顿就够了，现在看来不行，吃到你倾家荡产都不算过分，你们说是不是？”
他们笑着走开了。
“你是不是介绍我进厂还要请他们吃饭啊？你到时候记个账，等我发工资了就还给你。”陈好说。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朋友，经常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喝喝酒，谁请谁还不是轮着来的事，你说得太夸张了。对了，明天我要回家，等国庆假期过了才会回来这里，我有样东西给你，一个玩具，吉祥物，别跟我说你不要，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姐姐生个胖男孩。”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陈好说道，伸着手，“交出来。”
“我怎么可能把它随便带在身上，你看不出来我四个口袋一样重吗？”李磊说道。
“我逗你玩呢，亏你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快回去拿吧，我跟哥在这里等你。”
“那我去了，存兴大哥，我回趟宿舍，很快就来。”李磊说道，跑起来。
“哥，你能跑得跟他一样快吗？”陈好问道。
“不能。”存兴老老实实说道，“你是他的老大，你叫他爬树，他可能都会爬给你看。”
“哥，我觉得嫂子要是叫你去拿什么东西，你会飞起来，我打赌你会这样。”陈好说道，脸顿时红了，看看存兴，他在偷偷地笑，“哎呀，你笑什么？不准笑，我只不过是说错话了，你别跟人乱说，知不知道，我会收拾你的。”
“我不敢，”存兴说，“我不敢，你刚才说了什么话，我都没注意到。”
“那你笑什么？是不是傻啦？把头伸过来让我检查检查，是不是昨天的酒太厉害了，害得你人都傻掉了。”
过了两天，存兴准备出发回廉江了，刘伙二甚至还提了一大块腊肉给他，悄悄跟他说，其实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查他一百块钱的事情，现在还还不了，叫他心里很不安，你要是不收下，他就没法活了，等他一有了钱，就交到王老幺手里，叫她带给你。
存兴的两个大皮箱又装满了，里面装满了柑子村的人们送的土特产。
王老幺千叮咛万嘱咐，叫陈好规矩点，不要向在四川一样，说话要经过大脑，到了廉江见到陈碧了，立刻写信回来告诉她。
陈忠呢，他也很想跟着去，想到存兴马上就要走了，双眼有点泪汪汪的，很舍不得他，问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存兴说道，他会经常在重庆做生意，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他。这下陈忠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陈燕哭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存兴要走了，陈好也要离开她，到廉江去一段时间。她追着他们，把他们送过桥，巴不得把他们送到廉江才好。
上了车，陈好一开始心情还挺好的，等出了南川，她的心里就有点不自然了，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出远门，新鲜感和好心情随着车轱辘的旋转在渐行渐远。到了重庆，在候车室等了半天火车，陈好不说话了，周围全是陌生人，陌生的地方，心里有点怪害怕的。
“哥，我想上厕所。”陈好说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
存兴站在女厕所边等着陈好，她出来以后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好差，好怪，以前她老想着能去见见姐姐是件多么好的事，现在呢，她简直有点想回家了。
“你身上带钱了吗？”存兴问道。
“我带了，你之前给我的一百块，现在还有九十五快，妈又给了我一百块，都在我的裤兜里。”陈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再给你三百块钱，你揣着。”
“为什么啊？哥，我不要。”陈好说，“真是奇怪，我只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跟钱没什么关系。
“你在怕，怕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你可能在想回家的路，人只要心里一乱了就会胡思乱想，我对这种感受很深切，你也许会想到万一和我走散了，你该什么办？你该怎么回家，或者你到了廉江，万一感到很不适应，很难受，可能过了几天就想走了，但是身上的钱刚刚够你的车费，万一你又用了一点怎么办？你什么都会想到，只要你身上的钱要是多一点了，心里就会踏实一些。”存兴说道，“我再给你三百块钱，你揣着，先别说不要，等我下次做牛生意带你回到重庆的时候再给我，是一样的。”
“哥，我真的不想要。”陈好说，“我来去的车费都是你给的，身上有差不多两百块钱已经很多了，我以前身上最多也就是有个十块钱，现在又一百九十五块，已经是一个富翁了。”
“你拿着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过来的时候，你再给我，是一样的。”
“好嘛，我到时候再还给你。”陈好说，“哎呀，算了，还是别给我了，我的钱都是揣在里面的裤子里的，这里人这么多。”
“哦，要不你去厕所里把钱揣起来吧。”
“不要，我在厕所里还要慌得多，刚才……唉！反正我不想去厕所，要不你帮我挡着，我偷偷摸摸把钱揣好，哥，行不行。？”
火车动了，行驶起来，轰隆隆轰隆隆，慢慢出了站台。不一会儿看见了田野，湛蓝的天空，阳光也照进了车厢内，陈好看着窗外，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她想道，自己要在这个车厢里呆的时间还不短哩，足足两天两夜。
“哥，我感觉好点了，真怪，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在车站的时候会那么慌。”
“很正常。”存兴说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我现在到了佛山也会感到难受。”
“不会吧，你经常出远门也会有这种奇怪的感受？嫂子不是在佛山吗？你应该高兴才对，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之前我的表现一定糟透了，是不是？你还以为我会哭着要你带我回去吧？”
“我说的是真的，你实在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往远离家的方向走，走远了就会难受，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