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却突然变得灰雾沉沉——教室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天空的异样,只有楼下的人们抬头,望了望天,嘴里只像是嘟囔:“要下雨了。”,便继续埋头走自己的路……
天气真是多变,就在刚才,还是一片太阳高照的光芒,现在却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阴雨前夕。一股阴暗的压抑感从喉咙传到心口,这种感受让人不得不大口的呼吸,喘气。就当我以为沉闷会一直进行下去时,一声闷响传来,随后便是耳膜连绵不断的震动——嗡嗡嗡,真他妈难受,还是继续看窗外吧。这不看倒好,全班的学生都和我一样,被这闷响吸引,看向声音的源头——
海岸线上高达百米的的AL立场发生装置竟升起了滚滚浓烟!
不知哪里来的不祥预感顷刻便如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脑海——不是说……那玩意是守护城市的巨人吗?
然而,所有人都丝毫没有慌张,因为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不止两次了,上一次冒起浓烟是因为机房着火,上上一次是因为电路短路……几乎每一次出现故障,大家心里那根弦都要紧紧的绷上几秒钟,几秒钟过后,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年过去,对所谓‘战争’和‘危机’仅剩下‘不祥的预感’,预感过后,大家都摆摆手,抹去额头上的汗,了之。
不是说,那大块头是守护城市的巨人吗?
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不好好的维护,反而让人们都紧张兮兮,看着自己的‘守护神’冒出浓浓黑烟?
连为了独立战争都能应付的当局政府,似乎也只是在保全仅剩的要塞城市,甚至没有考虑‘当所有要塞城市都沦陷,何来人类的容身之处?’这般攸关的问题。
“请各位同学立刻到D杠32防空洞避难。请各位同学立刻到D杠32防空洞避难……”
学校的广播突然响起。
广播里不断重复的这句话只有两次演习说过,这一次是怎么了?又是演习吗?还是说……和刚才的闷响有关?难道说AL力场发生器出现问题了,所以要紧急避难?
现在无论想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等到了避难所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反正大家也只当是‘城市地下的野餐’罢了。喏,已经有人开始准备便当盒了。
愿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吧,我在心里祈祷。
“请各位同学立刻到D杠32防空洞避难……请各位……”
有人陆陆续续离开教室了,就连那位瘦高的男老师也不见踪影。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不紧不慢的生活曲调盘旋在耳边。谁也不想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我还是要考虑自己的安全——跟随人群的走向,步调缓慢的在长廊上向前移动,从手边的窗户里再次看见防护网外——那个乞丐已经不见,街上也没多少人了。
这一天过得很慢。如果不是这一声闷响,可能世界就会永远坠入人心黑暗的深渊。
路过贯通整栋教学楼的走廊,我从窗口向AL力场产生仪望去——除了浓烟,一切好似风和丽日的阳光,从海岸线上挥洒而来。
怎么了,秋亦云?你也变成安步当车般行走的人了吗?
我扣心自问。
苦涩的咬着嘴唇,身边经过与我无关(至少这个时候我是如此想的)的那些人,楼道变得拥挤,像塞满了酱汁的沙丁鱼罐头,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
D-32号防空洞位于这所学校的地下五百五十米,很浅,对于赛比尔人的武器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作用,虽然我从没见识过赛比尔机械的攻击方式,但从这个信息爆炸一般的社会里,网络为我们提供了最普遍的知识汲取方式——半年前,赛比尔机械对衣鱼Coo城的轰炸被卫星全程拍摄,又不知为何全面泄露到网络上。当我带着玩笑的心情看完时,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多出来一丝惧怕——赛比尔人的武器仿佛没有实体,只看见大地上喷出柱状的岩浆,那应该是某种东西击穿了大地。空气中似乎漂浮着看不见的刀刃,房屋,汽车都在一瞬间被切成混凝土片或金属条,包括无处可藏的人类——更可怕的是,那些人类的内脏从嘴里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还能清晰的看见内脏表面的血丝,底部与身体相连的地方,大概是肠子。空气中的刀刃在这个时候又幻化成无形的手,将人类肆意地玩弄于手掌间……
可怕!
只能用这两个字加重重的感叹号来形容!
所以,躲到地底下岂不是毫无用处?
不,可能还有一点用,那就是我们对于‘安全’的自我心理安慰吧。
我跟随人群的队伍磨蹭到防空洞的入口,入口深处的光亮越来越暗淡,我不自觉抬起右手,捏住脖子上的戒指,但一瞬间,我的手抓空了。
忘记了。戒指是铂金镶红宝石的,今天早晨晨跑时为了防止戒指被汗浸染,刻意将它放在手提包里了。
这该怎么办?
我不能停下来选择,到底是继续向前走,还是折回去,将她的遗物取回身边?
人群容不得我驻足考虑,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
她的灵魂所在,若不在我身边,我会很害怕……很害怕……那片漆黑,没有她为我庇护,我一定会被吞噬掉的。
……
我最终慢悠悠地走回教学楼。中途遇见了原本在我之后的希颜,她问我为什么要往哪边走,我说我忘记带便当盒了,那时她突然笑了笑,说“我带了呀,实在不行可以一起吃嘛。”我并有那个意思,或者说我根本没想过在防空洞里吃便当……不过,她是一个好女孩,虽然她身为希氏集团的千金,可丝毫没有所谓的公主病。她对所有都很善良,还会露出很阳光的一面,这样的她和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找我搭话,也许只是无聊吧。
此时,教学楼上已经没有人了。从窗口可以看见,人群拖着的尾巴只剩一点儿露在外面,还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向那个黑色的洞口流入。
其实,不呆在防空洞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俗话说‘小难不用跑,大难跑不了’,用在这个年代太合适不过了。
教室在走廊的尽头。
我轻轻地推教室的门,没打开。
低头发现合金锁正严严实实地紧扣着。
该死,真倒霉。
只能翻窗户了。
窗户里面,窗帘将整个教室包裹的严严实实,我拉开铝合金窗,一只脚搭上去,飞快的一跳,再抬起窗帘……
突然,一幕我不曾想过的场景在我眼前展开!
在拉起窗帘的一瞬间,我恰巧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约约是女性的轮廓,之所以轮廓比较明显。是因为——那人影好像没穿衣服……
我赶忙合上窗帘。
这是什么情况?
我又拉开窗户以便确认——确认我的眼花了,产生了幻觉。但这一次拉开,人影依旧在,但轮廓没有那么清晰了。我没放下手中的窗帘,直勾勾的盯着人影所在的地方,此刻,她已经不是人影了,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她背对我,侧着脸看我。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有些松散。只不过那不是学校的制服,而是一身带点朋克风格的服装,双肩上的两颗金属纽扣很惹眼,我认得那是什么,那是近地面舰队用于固定驾驶员身体的插槽。
她站在那里,阳光从那边的窗户里照来,映在她那半边脸上,但是我看不见,纯靠想象。我能看到的是半张阴沉沉的,没有任何神色的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翻过窗户,问她。我怕她还没有穿好衣服,如果她有先穿上衣的习惯,那我必定会很尴尬,搞不好还会被书包狠狠地砸中之类。
意料之外,她什么也没说。我只能呆立在窗口的位置,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时我看清了她是谁——她与我同班,是一个有着奇特名字的女生——樊埜。
她什么声音都发出,就那样静静的将一件皮质夹克套在身上,她背过手,似是努力的在抓什么东西,我定睛看了看,夹克的拉链设在背部,所以独自穿戴比较困难。
“要不要我帮你……”
我试探的问她,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回答。
她用她无机的眼神回答我:你随便。
这个时候她已经穿好了。夹克很小,几乎只盖住胸部,肩上有两个孔正好使插槽露出来。
“呃,你是防卫部队的吗?”
可恶,明知道她不会回答我,但还是无用功的不断发问,我真是自作多情啊。
“嗯。”
出乎意料,短暂的闭口一声,依旧让我拜托了唱独角戏的场面。虽然仅仅是一个语气词,却有一股冷若寒霜的气息刹那间包裹住我,她平时在班里几乎算得上路人角色,在我印象中从没有说过话,甚至笑,都不曾有过。
“那怎么在这种地方换……呃,作战服?”
“没有时间了。”这一次,她回答的很快。“怎么没去防空洞?”
轮到她问我了。我们短暂的谈话宛若一场围棋的博弈,几乎没有争论,却也似乎没有暗斗,只是平淡出奇的问答而已。
“防空洞……啊!居然把正事忘了。我是回来取东西的。”真没用啊,秋亦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说完,我小跑着来到最后一排角落里,这是我的桌子。我从桌兜里取出手提包,再从手提包里取出戒指,戒指上的金属链子已经扭成一团,我抬头,察觉到她正在看我。
“怎么了?”
她的嘴即将张开——我以为她会顺利的回答:没什么。然而,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
刺啦——
一声极其尖锐的‘呐喊’冲入我的耳中,耳膜顷刻便嗡嗡嗡的作响,旋即降临的是连续不断的刺耳声音——犹如两块长度达百米的塑料泡沫在剧烈地摩擦!刺啦,刺啦……
“唔!”
我被这声音逼迫的捂住双耳,空气仿佛在震动,距离我不远的樊埜只是侧身望向窗外,表情恰似凝固在不动的状态。我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忍受这般声响,或许她经历了无数遍。
我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许熟悉……不外乎电影或音乐……这种尖利的,机械碰撞的响声……大脑猛然飞速的运转,在脑海里最不敢触碰的那个地方,我找到了与它叠矩重规的‘音色’——
沦陷中的衣鱼Coo城,赛比尔机械振翅于天空中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