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发展进步虽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实际上面临的困难仍然很多。要克服这些困难，推进我们的发展，需要我们作出更大的努力。文学，作为对人的精神世界与情感世界进行观照的艺术样式，负有非常重要的责任。它不仅要表达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社会生活，从而书写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人类情感，同时，它也担负着培育新的人类精神的责任。文学精神品格的革新与进步，关系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关系着民族的发展与进步。在中国推进社会转型，努力实现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文学需要以崭新的精神品格出现，来推动并引导这一历史的进步。
2010年11月
中国电影的进步与彷徨
新春前后，电影市场非常活跃，这令我们感到欣喜。除几位大牌导演的作品先后与观众见面外，又有一批新的国产电影上线。据统计，2010年，我国电影的产量为526部，为历史最高，仅低于美国与印度，居世界第三。除数量之外，另一个令人高兴的事是中国电影票房一路飘红，有了关键性突破，总票房达到了101.72亿元，以几乎是50%的速度增长。中国电影开启了票房“百亿时代”，确实令人兴奋，使我们看到了电影的发展与进步。
首先是中国电影的产业发展出现了喜人的景象。从全球的电影发展来看，票房突破百亿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在2010年，美国电影的本土票房也达到了106亿美元。而北美年度电影票房在90亿美元至100亿美元的区间徘徊良久，至2009年才突破了百亿美元大关。这说明，在一个地区要让票房过百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近五年来，中国电影票房以每年超过35%的速度增长。这在全球范围内是少有的。与此同时，业外资金向电影业流动的状况表现得更加踊跃。除各类风险投资和文化基金外，其他行业如房地产、煤炭等领域的资金也在进入电影领域。2010年即有70%左右的电影是民营机构参与或完成制作的。民营企业已经成为中国电影产业中的重要力量。
其次是电影市场得到了进一步的拓展。电影票房能够突破100亿元，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银幕数量的快速增加。业外资本在进入电影业后，不仅仅集中在制片环节，其中相当大的份额也进入了发行放映的环节。2010年，中国电影的银幕数增加较快，以平均每天增加4块以上的速度使全国总银幕数达到了6200块。如华谊兄弟在国内上市后，于2010年开始进军电影院领域的建设；博纳影业成为第一家在海外上市的中国电影企业，首轮融资成功后，开始从发行环节向制片与影院建设环节发展。这些资本的进入为观众创造了更多的消费可能。除影院建设外，制片生产单位也比较注重宣传环节的投入。通过扩大宣传，进而拓展市场。如《让子弹飞》投入1.1亿元制作费，其中有5000万元用于宣传发行，远远超过了一般情况下占总成本10%的比例。
除在营销、宣传、发行等方面的改变外，中国电影进步的突出因素是电影自身在如何走进大众、走进市场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艺术创作是电影的核心，但已不再是唯一的因素。创作生产者除考虑艺术之外，同时比较认真地考虑观众的欣赏需求。或者说，更注重考虑如何才能使观众走进影院。研究观众的欣赏心理、习惯、审美倾向，并在电影创作中加以体现成为非常重要的环节。电影不再是艺术家个人的创作，而是要让大众审视接受的作品。这是中国电影在创作观念上的一大进步。如《非诚勿扰2》，除利用第一部广受观众喜欢的效应外，在影片的创意上，选用具有很强的观众缘的演员如葛优、孙红雷、舒淇、姚晨，以提高影片的人缘；近镜头拍摄长城、北京街景、南国风光，色彩的表现更丰富，使电影显得更具美感；在情节的设置上，一波三折，出人意料，从而抓住了观众；在戏核的设计上，以“爱情”“死亡”为主题，符合一般商业片的观赏要求，等等。传统的电影有两种偏向。一种是艺术家的，认为是“我”的电影，“我”要进行艺术的表达与探索，而不顾及观众接受与否；与此相应的另一种是“我”要表达我的思想，要把“我”的观点交给别人，而不去研究如何才能巧妙地、有效地表达，如何才能让别人在比较轻松的、不自觉的状态下接受。这里有一个对艺术作品定位的问题。艺术作品要表达、传递价值观，这是艺术的责任。但艺术之所以为艺术，而不是文件、理论，其核心的问题就是艺术是通过形象与情感来感染别人的，不是把概念直接告诉或灌输给受众。所谓形象、情感，就是说要打动受众，“放松”受众；所谓“感染”就是要让受众进入艺术情景，通过对其中的形象、情感的认同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接受价值观，而不是直接摆出要教育受众的架势，让受众产生抵触情绪。从这样的意义来看，我们的电影开始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并取得了比较好的成就。
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中国电影在进步与发展中也存在着非常重要的隐忧。在人们欣喜地感叹电影票房过百亿的时刻，电影的发展还存在许多问题。以电影市场而言，还有许多需要努力的地方。而最重要的是电影作为艺术作品在自身品格与责任上的迷茫。中国电影正处在一个彷徨的时刻，需要我们理性地看待自己的进步。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市场的不平衡。在大家欣喜票房过百亿的时刻，还要清醒地分析一下目前市场的构成，以明确我们市场拓展的方向。从2010年总票房来看，相当一部分由进口影片取得，约50部的进口片所占票房达43.7%。如《阿凡达》，国内票房13.7亿元以上，《2012》近5亿。而200余部国产片则占其余的56.3%。在这部分中，仅《赵氏孤儿》《让子弹飞》《非诚勿扰2》《大笑江湖》四部影片就超过11亿元，而《唐山大地震》取得6.6亿元。可以看出，国产电影的票房主力是几位大导演的作品。这一分析证明，国产电影整体来看，市场竞争还不够强势，票房的号召力还不平衡，总体是在出现进步的同时，仍然比较虚弱。
关于票房的另一个方面是国产电影在海外的市场份额还很低。2010年，美国全球票房达到299亿美元，其中海外票房占2/3左右，是其本土票房的两倍上下。而国产电影在海外的销售收入虽然与往年相比稳步提高，但只有35.17亿元，是境内收入的1/2弱。可以看出，国产影片在海外市场的影响力还比较小，中国电影如何拓展境外市场，还需努力。
除票房收入外，电影收入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其延伸效益。如电视播出权、网络视频播出权、图书音像制品授权以及其他的系列延伸产品等。以美国言，电影的票房收入通常只占到影片总收入的1/3甚至更低，也就是说，电影在进入营销渠道后，更多的收益在票房之外。而国产电影的收益目前主要是依靠票房，在院线之外的其他发行渠道还非常薄弱，延伸产品的开发还处于零星状态。
由此看来，中国电影市场进入了一个既让人高兴又充满压力的时刻。一方面是票房的成长表现出良好的态势，使我们感到了中国电影的进步。另一方面是中国电影的市场发展还存在许多问题，特别是其单片的竞争力、海外市场的拓展、延伸市场的开发等方面还需要做许多积极的工作。
二是价值观的迷茫。目前的电影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价值观迷茫的倾向。在追求市场效应的同时，我们发现，电影大大地忽略了、放弃了对价值观的表达。事实上，艺术作品的社会功能除娱乐大众、表现人类的想象力、传承与创新文化之外，还承担着价值观选择的重任。没有无社会意义的所谓的纯粹的艺术。人们在欣赏艺术的同时，总会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接受艺术所表达与透露出来的思想。就电影而言，由于其对观众的影响力更加广泛，受众面更多，产生的社会影响可能更大。而观众对某一部电影的喜爱，除表现方式外，与其所表达的情感深度、思想价值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其市场的开发固然非常重要，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也是带有根本性意义的问题是电影自身要过硬。一方面，要认真研究观众的审美需求，研究电影进入市场的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如类型化的影片可以满足不同审美需求的观众；科技对电影视觉感受的创新等等。另一方面，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即观众到底要在电影中得到什么？电影的社会责任是什么？
观众欣赏电影，一个非常重要的要求是“娱乐”。但是，纯粹的娱乐能满足观众的审美需要吗？在得到了浅层次的“娱乐”后，观众是否不再追求深层次的满足？这是目前电影在努力追求市场效应提高票房收益的同时需要解决好的带有根本性意义的问题。当然，我们不能否认电影的娱乐功能。否则，观众为什么要进电影院呢？但是，我们切不可把娱乐当做电影唯一的功能。如果电影都成为纯粹娱乐大众的手段，其市场效应也是难以持续的。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电影：如比较强调娱乐的；更注重艺术探索的；服务于某一特定目的，如行业宣传、政治任务等等。但是，就电影的本质而言，它应该在娱乐大众的同时，给观众以情感的净化、精神的提升、价值的选择。这是电影之所以是“艺术作品”而不是简单的“娱乐工具”的根本所在。
要做强中国的电影，必须明确电影的情感责任与价值选择。而目前的中国电影，特别是具有比较强的市场竞争力的电影，在价值选择方面出现了普遍的迷茫，进而也影响了对观众情感的感染，再进而也难以形成持续的市场竞争力。以《非诚勿扰2》来看，第一部良好的口碑为第二部的观众缘打下了基础。但是，在第二部中，由于更注重了商业利益，电影出现了价值选择的模糊性。首先是什么样的爱情才是美好的？爱情能不能用婚姻来“试”？虽然试婚在欧美国家是比较普遍的行为，但在中国是不是同样普遍，能够为一般的大众所接受？其次是为什么试婚失败，导致相恋的两人分手，还能够又使他们重归于好？其可信服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对死亡的理解吗？还是他们没有缘由地超越了社会意义的“爱”？这些问题在电影中都没有很好地解决。我们可以看到，为了给具有票房吸引力的演员孙红雷加戏，《非诚勿扰2》设计了几近一半篇幅的关于死亡的情节，使电影游离了本来就没有解决好的故事主题。而关于死亡的价值是什么，似乎也没有处理好。因此，我们不敢相信，这种价值选择模糊、内在精神缺钙的电影如果要继续拍下去的话，还能有理想的票房。《赵氏孤儿》是中国经典悲剧，对欧洲启蒙运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对这样一个老题材进行新的解读，让今天的人了解、接受民族传统中关于忠、义、仁、勇的价值观，意义重大。新拍的《赵氏孤儿》虽然启用了包括葛优在内的一线明星，阵容非常强大，也收到了比较好的票房，但是，其价值表达的迷茫却使人们只看到了一个矮化了的、扭曲了的经典故事。原剧中激励的忠义精神、为真理敢于献出一切包括自己与自己亲生的儿子的浩然之气完全不见了。其关键的环节就是编导力求使“献孤”的情节“合情理”。也就是说，编导不理解，更不相信程婴为了自己的承诺，以及赵氏的血脉会牺牲自己，更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儿子，所以要努力把一个激情悲壮、慷慨赴义的故事世俗化、矮化。这样，就使这部作品背离了原作所具有的感天动地、壮怀激烈、大义凛然的崇高品格，把人本性中所具有的“神圣性”消解了。我们的民族本来就是充满了正气、骨气与豪气的，是充满了理想、正义与信念的。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民族、国家与个人利益面前，我们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崇尚那种勇于献身、敢于奋争的品格。我们希望从来自民族血脉中的崇高品格中汲取前行的力量。而现在的电影却让本来充满激情与英雄主义的“古人”变成了世俗平庸的“今人”。这种价值选择的错位，使我们的电影失血缺钙。另一部被认为是各个方面都很出色的电影《让子弹飞》，如果单从可视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很好。但从价值选择的角度来看，其表现出的茫然也非常明显。它好看，因为其画面的展示、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变化、细节的设计，以及其中所表现出的智慧等等，包括“拳头加枕头”等娱乐化的元素。但是，在看了这部电影后，我们为什么所吸引？为什么所感动？我们向往什么？追寻什么？尊重什么？仍然是难以说清的问题。曾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志士张牧之，现在占山为王，是远近闻名的土匪。但是，在电影中，他的出现要干什么？是杀富济贫吗？可为什么其他的富人不杀？是报私仇吗？但他与恶霸有什么仇？是惩恶扬善吗？为什么他的生死弟兄最后都离开了他？他们“离去”的人生选择是对其曾有过的社会追求的否定。那么，电影所表达的社会理想，或者说个人理想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而且，这部电影的确很吸引人，但看过之后，我们也很迷茫。这种迷茫即是源于价值观的迷茫。至于像《大笑江湖》这样的“无意义”电影就不用说了。更何况这些电影中还有许多诸如粗口、性暗示、庸俗细节以及与法律抵触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