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谎言
1，为难的请求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才入睡不多久的姚瑶便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索，随后将机子贴在耳边，听筒那头传来重案组长的声音。
“哦，好的……我马上就来……”姚瑶都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半夜出警，她迅速地穿戴起来，往窗边一看，刺眼的汽车灯光照射过来，先接到电话的蓝正军已经在楼下等她。
约莫两三分钟的时间，姚瑶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蓝正军二话没说踩下油门就跑，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那双深邃凹陷的眼睛因为哭泣而浮肿着，“哥，没睡好吧……”
“今天我倒要感谢组长的电话，本来这夜也睡不着，还不如找点事情做。”蓝正军的脑袋一沾枕头，一闭上眸子，就开始不断重复着下午警局里的那幕，那些让他不可接受的字句成了咒语一般折磨得他辗转反侧。
“哥，稍微振作一点，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当中去，组长对你下午的表现很不满意。实在不行的话，请个病假？”姚瑶开始帮着出主意。
蓝正军摇了摇头，休息只会让他更加混沌，工作的高强度能够麻痹他受伤的神经，夜路上只见警车飞驰，两人很快便到了现场。
天非常的凉，被害者遗体上方支起了遮雨的用具，否则雨水将把一些有用的线索冲刷干净，不利于破案，蓝正军和姚瑶在听完组长的讲述后，两人往帐篷那边走去，一路上，经过的同事们都朝蓝正军投去异样的目光。
中午的时间，大家聚在食堂吃饭，无不被局长的新夫人惊得噎住，谁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见到蓝正军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打探消息。
蓝正军并没有察觉同事的反应，于是掀起门帘朝帐篷里边进入，他的眼里，白色的大褂上栗棕色的发梢还滴着雨水，才勉强平静下来的他顿时间不敢相信慕容寒正检查着尸体。
“慕容姐……你怎么……”随后走来的姚瑶也大为吃惊，原来王法医口中的年轻人就是她呀，但转念联想到她现在和戴局长的关系，慕容寒出现在这里也变得自然而然了。
“瑶瑶……正、正军……”慕容寒显得没有来人那么惊讶，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尴尬的神色，她始终没敢正视蓝正军，总是把头微微地低沉着。
“说一下初步鉴定的情况吧。”姚瑶第一个打破这不安的气氛，她三两步来到死者的身边，于是对慕容法医询问道。
“死者男性，年龄四十五岁，后脑勺遭钝器重击，胸口有陈年刀疤，致命伤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简直和王法医交给我的前一个案子一样，被害者死于同一袭击手段。”慕容寒希望自己的讲述不要有任何间歇，因为她一停顿就能够听到蓝正军不平静的心跳和呼吸声。
“上个案子还在跟进当中，凶手非常狡猾，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一根不属于被害者的毛发或者衣物纤维都没有，死亡时间是？”通常这些询问法医的话都由蓝正军来询问，可今天的他却是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慕容寒，姚瑶只好代劳。
“根据测量尸体肝温来推测，大概是今天凌晨的一点到两点之间。”慕容寒答道。
“我去周围看看，找找有没有目击者或是监控摄像头的记录。”蓝正军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他感觉鼻子一阵酸楚，再多待一秒钟就会使自己眼泪决堤。
望着有些失意的背影走出帐篷，姚瑶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她带着有些小小愤愤的情绪，于是对着慕容寒说：“姐，你还真淡定，明明知道正军哥在这里工作，居然以这种方式回归，你不是往他裂开的伤口上撒盐吗？！”
“瑶瑶，对不起……我酷爱医学，成为一名法医是我毕生的梦想，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说完，慕容寒用上齿咬了咬下唇。
“你真是自私极了！处处都以自我为中心，那么多年我在你们身边还不清楚你的为人吗？你从来就不在乎正军哥是怎么想的，而把他为你的所做当成是应该的。”姚瑶憋了一肚子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知道你一直暗恋他，现在好了，他是你的了。”慕容寒沉寂了几分钟，随后吐出这么几句话来。
“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正军哥只是你的玩偶，玩腻了，现在有了终生饭票了，就把他丢到垃圾箱里，说得好像我是拾荒的乞丐，捡你剩下的东西。”姚瑶气得上下齿都开始打颤，原来自己在慕容寒看来不过是个捡破烂的。
“瑶瑶，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慕容寒自己都没有料到会甩出那样的字句，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而正想解释却被姚瑶打断。
“别说了，越描越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嫁给了局长，我都替正军哥感到不值，浪费了他十年的感情！”姚瑶深深爱着蓝正军，她要为他打抱不平，在她看来，或许慕容寒选择闪婚就是为了完成她作为法医的梦想。
“小姚，收队了，回去休息一会吧。”这时候传来组长的声音。
“知道了！”姚瑶大声回应，随后看了看慕容寒，“对不起应该和正军哥讲才对。”于是说完便一路小跑出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却没有撑伞。
蓝正军见状跟了过来，绅士地为姚瑶撑开手中的黑伞，可姚瑶仍旧将身体移出庇护的地盘，“我先走了，慕容姐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就不打扰了。”
或许这三人中，姚瑶才是最心痛的，她为蓝正军所做的一切他都没有辨析出来，她感受着他的感受，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喜悦，感受着他的悲伤，甚至在他们两个热恋的期间还和正军的妈妈一起为慕容寒做嫁衣。
望着奔跑地越来越远的姚瑶背影，蓝正军疑惑着其中发生了什么，才陷入思考，另一柄黑色的雨伞来到他的身边……
“慕容法医，公事的话请讲。”蓝正军冷冷地说，他十年来第一次用这么生分的语气和前女友交流。
汽车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大雨和雨刮器运行的声音，蓝正军踩下刹车，他呆呆地望着漆黑的远方，一旁的慕容寒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嘴唇嚅动了一下。
“好吧，我答应你……今天谢谢蓝警官送我回家。”丢下这话，慕容寒没有再看蓝正军一眼，便打开车门撑着伞离开了。
过了许久许久，蓝正军侧过头去，望着公寓楼上亮起的灯光不由得在心里自嘲着，从前慕容寒坐在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回到和她姑姑生活的家，而今天今夜，他却是亲手把最爱送回了戴局长的家……
2，谎言
翌日。
阳光四溢地撒向城际的每个角落，姚瑶一手摸着滚烫的额头，一手接通电话，听筒那头传来十分热情的声音，“瑶瑶，今天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很富有的男孩子，我已经答应人家安排你们晚上见面，电话和见面地点短信发你。”
姚瑶骑着单车行驶车流如梭的大街上，本来汽车的喇叭声就吵得她心烦意乱，这突然而来的相亲电话更是让她难受极了，可她知道正军妈妈也是出于好心，只能够抑制情绪淡淡地说：“阿姨，我今天不太舒服，请了病假，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晚上恐怕不行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你打个电话给人家，改天再约。”
姚瑶只是轻声“嗯”了一下，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是正军妈妈绝对不会想知道的，所以她匆匆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不觉，姚瑶骑到了斑马线边，遇到了红灯只好停下，她就听见一阵狂躁的摩托车声越来越近，于是转身过去瞧了瞧，双眼瞬间瞪得硕大，一只邪恶的手猛地伸向一辆敞篷跑车后座的咖啡色名牌包，瞬间得手就跨上自己的肩膀。
姚瑶见状身体里的正义感就油然而生，她十分着急，于是用视线拐了一眼周围的情况，随后迅速地落在了脚下的自行车上，双手蓄力抓着车头，朝后一摆，借着反弹的力量把车子用力地掷了出去，正中飞车贼的双轮，刹那间人车分离，贼人肩上的包也掉落下来。
姚瑶顾不得自己浑身酸痛，争分夺秒地冲了过去，把包死死地拽在胸口，可再当她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冒起金星，脚下变得飘忽不定，身体失去重心朝后倒去，一张非常嘻哈类型的男孩子的面庞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却急速走向模糊……
输液一滴一滴缓缓地流进姚瑶的毛细血管里，滚烫的热度也随着药物的控制渐渐退去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鼻腔里钻进消毒药水的味道，那张她晕倒前的男生脸庞再次出现在身边。
“你终于醒了！”一头褐色的发丝被精心打理过，左耳上镶着银色的耳钉，右臂的手腕上戴着醒目的护腕，宽松的深灰上衣以及白色的裤子下，大大的球鞋干净极了，嘻哈味道浓重，男孩纯纯地笑了笑说。
“嗯，对了，包……”姚瑶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她怎么会在医院，而是仍旧关心着失主的财物，因为她紧紧抱着包裹的双手此刻平摊地放在身体两旁。
“喏。”男孩子从背后拿过包举在姚瑶的面前，“完好无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当你拿起自行车砸向歹徒的摩托，我都震惊了，你还想去追歹徒，却晕倒了，我一摸你额头，发高烧呢，所以就马上开车送医院了。”
“没事就好，说起来我也得谢谢你啊，都怪我身体不好，才让飞车贼跑了。”姚瑶从小时候起就觉得自己是女超人的化身，让犯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法律的制裁，心里横竖都不舒坦。
“算了算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男孩子的视线一直盯着姚瑶看，他还是头一回在现实中见到这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觉得她较真的样子既真实又可爱，心跳不由得加快。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看上去还很小的样子。”姚瑶眨巴着眼睛。
“戴桓，十九岁。”男孩子说着，脸上又浮现起甜甜的笑容，稚气未脱粉嫩粉嫩的。
“那就是小弟弟了，姐姐我叫姚瑶，幸会。”姚瑶伸出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和戴桓握了握，“以后在闹市区开车别耍酷，敞那么开的车顶很危险，包放在后座太显眼了。”
“是是是，我知错了，姐姐教训的对。里面全是研究所的机密资料，我看到被歹徒抢去，背脊都凉了一截。”戴桓回想起来都觉得惊心不已。
姚瑶的脸上划过一丝吃惊的表情，戴桓捕捉到了，他傻傻一下说：“很多人都以为我是纨绔富二代，整天开着跑车追美女，姐姐一定也这么想吧？”
姚瑶点头。
戴桓见状，笑得更开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耸了耸肩，“我现在在一间研究院工作，擅长的是昆虫方面的研究，同时攻读S大相关专业的博士学位。”
听到这些，姚瑶似乎开始重新认识眼前的小男生了，她知道以貌取人真的会出错，而且这次是错得彻彻底底，不得不叹服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想到这里，脑海却划过正军妈妈的话，她才记起要打电话给相亲对话取消约见。
“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姚瑶把头往另一边侧了侧，于是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可响亮的饶舌音乐却在她的右耳边响起了，她呆呆地转了过去，看见戴桓正把机子放在耳边。
“居、居然是你……”姚瑶愣着了，原来是老天爷安排了她第一次的相亲，这么惊心动魄，这么戏剧迭出，只是戴桓的年龄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她心想着正军妈妈怎么会介绍一个智商超高但却仍旧十分孩子气的弟弟给自己呢？
相比于姚瑶的尴尬，戴桓可截然不同，他反倒是笑得更欢了，“好！太好了！真巧！姐，我们太有缘分了！”
戴桓可不愿意告诉姚瑶实情，要相亲的是他堂表哥，因为临时有事才让他先去和姚瑶碰下面，这面不碰倒好，一碰就坚定了戴桓的决心，绝不给表哥任何机会，自己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就在戴桓狂喜的当口，他的手机又响了，“哦，哦，好的，我马上过去。”他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顿时间消失，“研究所接了个案子要协助侦查，我得走了。”
“嗯，你去忙吧，我没事的。”姚瑶的眼里，不笑的戴桓还颇有点事业型男人的味道，只不过是初级的，还透着浓浓的稚嫩。
“记得出院告诉我一声，等你电话。”戴桓三两步走出病房，于是朝着里边说，还可爱地对姚瑶挤了挤眼睛，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十九年来，总是陷入埋头苦读和研究的他，第一次有人让他感觉到心悸是什么样的，他一边迈着步，一边上扬起嘴角，面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戴桓走后，病房里显得异常安静，姚瑶看着盐水瓶不禁自嘲起来，“我真傻，为他心疼淋雨发高烧，可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案子快点完吧，那样我的计划就能够实施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所有被害者的关联人都没有交集，被调查者的不在场证明都很充分，凶手的影子都难以得见，于是重案组长决定给组员一天的假期，让大家充分休息以便调整思路继续追查。
于是干警们各忙各的，某公寓的楼道中，蓝正军的臂弯里勾着慕容寒纤细白皙的手，两人贴得很近，简直可以用如胶似漆来形容，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两人都逃不开的，那便是忐忑。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那张额头上现着皱纹的脸显得异常高兴，正军妈妈拍着手招呼着慕容寒进门。
“让我看看，真是好久不见了！是不是读书太辛苦，你看你，都瘦了一圈儿，眼袋都深了，抓紧半年的时间，好好补补美容觉，等到结婚就会漂漂亮亮，水灵水灵的。”正军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慕容寒的脸蛋。
慕容寒勉强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她点了点头，一旁的蓝正军则是默不作声，他不敢相信自己正在演出一场骗局，昨晚在车里，他满心的疑问、愤怒、委屈都没有讲，却是提出了这么一个不情之请，而慕容寒因为内疚，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帮忙。
“婚纱都给你做好了，快来试试。”正军妈妈完全没有察觉儿子表情的不对劲，仍旧十分开心地拿起手边放着的精美婚纱，在慕容寒的面前比划，于是带着满面的笑容拉着准儿媳妇到房间里的镜子前试穿自己劳作的成果。
慕容寒轻轻地抚摸着婚纱，手都开始颤抖起来，正军妈妈还笑她不要这么激动，真到了出嫁那天来个昏倒的好戏就遭殃了，慕容寒只好苦笑着回应，这其中的一针一线都含着正军妈妈的温暖心意，当她穿着完美合身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照出了蓝正军的身影，定格一秒仿佛就是一张婚纱的样板照片，只是新人们的脸上少了喜庆的欢愉，多了一分心酸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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