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从未授过半个徒弟的洪玄公而言,开门收徒是一件神圣而庄严的事情,身为师傅,他要开个好头。
所以今日的第一课,洪玄公就摆出了气势,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洪玄公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老不尊了,师傅得有个师傅的样子。
在竹林小院里跟陈贤说了一大通话之后,领着陈贤来到了第七山最为神圣的地方。
历代掌坐的祠堂,也就是供奉历代掌坐灵位的地方。
出了那一大片翡翠欲滴的竹林后,绕过几条生满翠绿青草的泥土小径,师徒两就来到了祠堂外。
沿路走来,漫山遍野的鲜花绿草,雨后的山林里,叶尖儿花瓣上还垂着透明的雨珠。
带着丝丝冷意的风拂过正整片山林,两师徒静静站在一座黑压压的大屋外面。
起伏的山林草地,呼呼的风啸,潜龙山只给陈贤这样感觉。
孤寂、萧索、凄凉、落寞。
如此氛围令人不由鼻尖一酸,眼前已入垂暮之年的老人很久都没说话。
洪玄公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磨砂着指尖的露水,眼神复杂的抬头看向了宗祠。
“功名利禄,也不过一抔尘土。”洪玄公喃喃说完,叹了叹气,给陈贤一种说不尽的凄凉感。
“追来逐去,到底为了什么啊!”洪玄公似感慨的说罢,哈哈笑了笑,也许是在问他自己,也许是在问那些亡故的英魂。有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会明白。
老人颤颤巍巍的跨过久未经人的老旧门槛,扬手推开半掩的高高木门,两扇木门比陈贤都高出几倍,上面布满了裂痕,沾满了沙尘,历经岁月风霜。
不知有多少强者,他们最后的归宿,就是一块木牌放在此地。
随着门被打开,两边沙沙的洒落一些灰尘。
老人并没在乎,走了进去,陈贤也跟着进去。
祠堂并没经过多么奢华的建造,里面几根黑漆漆的大柱子撑起来一间瓦房。
屋顶的瓦破烂许多,下方案台上陈列着一面面灵位,歪歪斜斜,被雨水浸泡后,连上面的字体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过来,跪下!”洪玄公突然冷声说道。
陈贤愣了愣,“哦”了一声,走到案台前不远的台阶下,跪下去规规矩矩的磕了几个头。
“师傅,用不用修缮一下,或者点几注香什么的?”陈贤抬起头来问道。
洪玄公不再多看那些灵位一眼,拂袖转身冷冷说道:“人死如灯灭,做那些有甚用。”
这老头倒是个怪脾气,陈贤在心里嘀咕几句,宗门祠堂可是面子问题,您老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哎,也不知那些前辈死后能否瞑目啊,等小爷有空了,就来帮你们收拾一下吧!
“愣着作甚,还不快跟我来,时间可不会等你!”洪玄公在门外的小径上喊道。
陈贤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回头还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祠堂。
半柱香的时间后,老头子带着陈贤来到了潜龙山的山顶上。
山顶东方有一颗粗壮的老槐树,这等时节,槐树上开满了一束束的槐树花。
山顶是一片开阔之地,在正中间立了五根光秃秃的树桩,树桩比陈贤还高一点。
在陈贤面向树桩的前面,插了三柄剑,大小不一,材质也不一。
从左到右,依次是普通的青铜剑、宽阔铁剑、厚重的黑色巨剑。
老爷子站在槐木下微闭着眼说道:“武宗最注重对人体自身潜力的发掘,道门讲究对天地元气的掌控,佛宗则是修的禅武一道,关键在与悟禅。”
“那些和尚总是糊弄说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土一如来,哼,狗屁不通。那些道士自命清高遁世脱俗,却还是要吃喝拉撒,好管闲事,虚伪!”
洪玄公一席话说得陈贤目瞪口呆,这绝对是门户之见,陈贤这样想到。
当然了,陈贤是不敢发表什么意见的,只是在一旁待着听后师傅安排。
“去,拿起那柄最轻的青铜剑。”洪玄公道。
长陈贤慢慢走过去,伸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扯。
卧槽,陈贤老脸一红,还以为不重,没曾想差点没拔起来。
提着剑,大概十几斤的样子,陈贤从自身的力量来判断的,他没想过洗筋伐髓力量已经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严格来说,并非此剑是什么宝贝,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不同于地球了,先入为主的常规思维会让人吃大亏。
笨拙的挥舞了一下长剑,差点一剑砍中自己,陈贤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尴尬的朝师傅笑了笑。
洪玄公目光一闪,心里已经对陈贤有了粗略的了解。
毫无任何武功底子,对于兵器也是一窍不通,可谓是个武学白痴,啥都不懂,估计也就看过几本书而已。
真不明白这样白痴的小子,是如何在这乱世中活下来的,或许是他运气好吧!
洪玄公有点不满的摇摇头道:“站到木桩里面,看到木桩上的刻痕了吗,只管用力的挥剑去刺去挑去削去斩去扫!”
刺、挑、削、斩、扫!
陈贤勉强明白了点,默默的走到树桩中间,细细看了一遍每一根树桩上的刻痕,没看出什么秘密,只好按着师傅说的,随意一剑横扫出去。
第一次用力过猛,梆的一声撞在木桩山,反弹的力量差点让手脱臼。
疼得陈贤嘴角一歪,吃了痛就知道学乖,不敢再用蛮力。
洪玄公已经没心情再看陈贤练剑了,那样子就像孩童蹒跚学步一样,看得他焦急愁闷。
“上午练剑,下午感悟天地元气。”洪玄公走向下山的路,顿足在山道口,紧紧盯了陈贤一眼道“我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争不争气,就看你自己了。”
“想要变强,先学会独自品尝寂寞,你是我见底子最烂的弟子,没有之一!”洪玄公这句话说的丝毫不给面子,几乎带着嘲弄的口吻,说完呼的一声消失在山顶,下一刻,老人已经出现在十多米外了。
陈贤表情一呆,咬着嘴唇低下头,双眼划过一丝不甘的冷色,遂又抬头灿烂一笑,转身挥剑。
山顶上不时传来少年吃痛后的叫声,然后是喝喝哈哈的大吼声。
远处,洪武门其余几脉,正在开始欢迎新入门弟子的庆祝大典,一派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第七山,阳光下的少年在挥洒热汗,他咬牙切齿,不让自己痛哼。
佝偻着背的老人静静立在山上,目光冷漠的扫了一眼远方其余几脉,回头后,目光越加坚定了。
“玉不琢不成器,小子,强者从来没有简单的,你或许还没有那么大的野望,可这并不代表你不能成为强者!”
……
日升日落,夜晚来临。
陈贤光着膀子盘坐在五根木桩中间,青铜剑立在身前。
中午时,一阵狂风扫来,槐木下出现一些食物和水,洪玄公并没出现。
陈贤吃完饭后,活动了一下,就开始感悟天地元气了。
按照这本潜龙诀所说,修行者必须在正午一刻之后开始修行。
第七山的功法和其余几脉的洪武门功法完全不同,洪武门主修金元之气,延伸出来的拳脚锐气十足,很是霸道。
其余几脉都没有剑术上的修行,唯独第七山,只修剑术,就连纳气的功法也是用来崔进剑术的。
陈贤甚至怀疑第七山是不是属于洪武门的,不过迫于师傅的实力,他就没敢多问。
潜龙诀主修火元之气中的太阳之火,世间元气分五行,每一种元气又分阴阳。
正午之时阳气最盛,以陈贤刚开始修行,是无法承受那么浓烈的元气的,而且从朝阳初升后,阳火就会循序跌增,愈加强盛。
正午后,乃是阳火转弱,阴火渐引时,所以洪玄公让他在正午后开始纳气,夕阳时停止。
太阳落山,再感悟也是多余。
每天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用来感悟,陈贤倍感时间太短,心情也有点焦急。
练了一上午的剑术,根本没有任何进展,纯粹是胡砍一通,累得精疲力尽浑身酸疼,尤其是双手双腿和腰部,不断用力扭来扭去,停歇下来后,各种难受。
难受也得感悟啊,时间只有三天,若是失败,就得被师傅赶下山去。
下山能做什么,陈贤无法想象,算了,忍一忍吧!
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最开始陈贤闭上眼睛后身体疲倦,脑袋清晰,回忆着潜龙诀要领,开始去感受丹田的灵骨。
模模糊糊的看见一片黑暗中,还是那一块白乎乎的灵骨,坑爹的下品!
随着潜龙诀的引导术运转,陈贤一遍一遍的冥视虚无世界。
要想牵引来太阳之火,首先得在冥视状态下,发觉出火元之气才行。
陈贤从未见过什么狗屁元气,傻乎乎的坐了两个时辰,啥也没看见,心情也越加焦急。
看不到元气,如何依靠潜龙诀牵引,这不是玩我么!
又过了一个小时,长陈贤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特么废物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陈贤依旧没找出火元之气。
“老子就不信了!”
发狠之下,陈贤干脆啥也不想了,闭眼默默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贤脑袋一栽,山顶上传来一声喝骂“我靠,玩大了,我他娘的睡着了!”
一轮弯月悬在天际,陈贤盘坐在地,仰头一看。
只见他双眼忽地的浮现出一丝丝幽蓝色的气体,好似那双眼睛也变得幽蓝。
陈贤自己没发现异状,抬眼就看见漫天飘舞着一条条手指粗的幽白色的鱼龙,对,陈贤看着他们就像鱼龙。
浑身雪白,身体上浮着一层荧光,没有四肢,纤细柔软的躯体四处飞舞。
就在这时,陈贤丹田中的白色灵骨上,霍地一声钻出一头青龙,青龙直上膻中,冲破膻中后飞入神庭。
外界,陈贤身子一颤,双眼中的幽蓝之色更甚,甚至蔓延到两鬓。
同时,他双眼的瞳孔一缩一转,一对竖瞳从陈贤眸子上浮现。
好似硬生生的在眸子上撕开了一条竖立的缝,使得里面的眸子露出来。
陈贤嘴角露出一抹舒爽的笑意,展开怀抱,哈哈大笑几声。
顿时,漫天飞舞的幽白鱼龙仿佛百鸟归巢,纷纷朝他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