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缠情（懒谜）
楔子 江湖惊魂档
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然有事端，有事端的地方，必然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必然就有人爱看八卦。
而《江湖惊魂档》，就是武林第一消息来源“鸽子楼”除了暗地销售消息外，提供的一项人人都可以了解的外快，每月一册，报道了江湖上最新最八卦的消息。
今日刚好是月初，街上到处又可见这册子，自然有些看完就随便扔在地上的，路边的几个小乞丐虽然不识得字，但还是有捡起来拿着好玩的。其中有一群十二、三岁的乞丐尤为特殊，捡了好几本之后，并没有像别的乞丐一样扯下纸张折飞机或者纸鹤玩，而是争相恐后的拿着给路边一个算命的先生看。
这个算命先生也甚是怪，这整条巷子不算得小，哪里都可以摆摊，可他偏偏要摆在最热闹的“鸽子楼”分铺的旁边。
他这头的清冷和那头的热闹一比，便更是显的清冷。
他在这已经摆了半个月，但半个月前，同样的桌椅砚台，却是摆在对面那个破窑边的角落上的。
只不过是换了个主人罢了。
这桌椅砚台，是他第十四个师傅留下的，而半个月前，他那个老老实实过了一辈子的师傅驾鹤归西了。
这半个月来，除了那群现在冲着他跑来小乞丐们会来找他，硬是没有一个人肯在他这破铺子前多停留一会，这段日子的生意，比他师傅活着那会还要来的糟糕。
他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又喊了两句，就坐在那不肯动了。
而那群小乞丐们也是熟客了，他们会冲他跑过来，只是因为他识字，他们想让他来给他们讲讲这册子里好玩的事情。
因为都是一群孩子，他也没有什么看不起乞丐的市侩情绪，拿起册子翻开第一页就摇头甩脸的高声朗读起来，到是把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的样子学了个七八分像。
“……咳嗯……正邪较量正愈激烈，第三者一箭双雕……”质量轻薄的纸张上，白纸黑字大大的写了这个标题，看来上一个月的江湖八卦中，最大条的就是这一件了。
而江湖各大势力，也在册子发行的第一刻，就得知了这条震撼人心的消息……
乏味又冗长的一大篇文章，却被他念的有声有调，听完故事，小乞丐门一哄而散，而他拿着如石头一样硬的劣质墨砚，敲了敲桌子，未如平常一样继续坐着等根本不可能上门的生意，反而起身慢吞吞的收拾旗杆。
旁边这几个月来慢慢熟识他的街坊邻居们都若有所思的多看了他两眼，随后又了然的叹了口气，继续干自己的活去。
可能是发现这条巷子太过清冷，没什么生意，要换地方吧……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第一章 无巧不成书
云潇谷坐落的地方很是奇怪，在两个深山峡谷之间，道路坎坷，因而除非是受了重伤或疑难杂症，一般很少愿意有人来，但满山谷丰富的药材，却足以解释云潇谷百年不另寻他处安置的原因。
为了救治“江南岸”的琴书公子，这几天谷主水圣子派出了一堆弟子满山谷的奔波，而此刻有一个很不协调的少年，跟在一大堆人后面，心不在焉有采没采的拉拔着手里的药草。
仔细一看，这少年大大的眼睛像是半瞌睡着，满脸无神，但现在若有任何一个长安第一百九十巷的小乞丐看到，定会认出他就是之前那个在路边的算命先生。
正当少年开始频频点头昏睡的时候，突然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云离，你怎么又偷懒了，要是让师兄知道，你就等着跪洗衣板吧。”
被叫云离的少年慢吞吞的柔着后脑勺回头看去，见拍他的人是比他早进云潇谷半个月，这两天又和他混的不错的楚方，当即没心没肺道：“我已经采够他布置的量了。”
楚方无奈的叹了口气“采够量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大家都想着表现好点让师兄喜欢，你怎么就不懂呢？”这云离是他们这堆新收弟子里面最晚来的，啥都好，人也聪明灵巧，就是整日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人太懒散，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
只见云离嘿嘿笑了一声，无辜的眨眨眼睛，“那么多人要师兄喜欢，师兄哪喜欢的过来嘛，我这也是为他老人家着想。”口气虽是无赖，配上一副娃娃脸，再天真无邪不过，楚方盯着他的药篮子一会，轻轻瞪了他一眼，从自己药篮子里拿出一小叠药材塞到他那，又自顾着采药去了。
他蹲在原地不动，笑眯眯的看看自己篮子里多出来的那一小叠，又看看走的不远的楚方。
“好人呐……”他歪着头片刻，低低吐出着三个字，又低头开始打起瞌睡。
只是片刻，云离再次被楚方拍醒，原来是采药的时间到了，两人一起在被人围了一圈的师兄那交了药材，领了今日的赏钱，正要离去，却又被师兄叫住。
他们的师兄名叫“程稷”，方正的脸，硬朗的身体，第一眼就给人正直的感觉。
他和楚方被点了名，当即停下脚步，走回程稷面前，只见程稷很认真的打量了两人一会，道：“你们两个采的药挺好，这两天不用待在药房搬东西了，谷主那正好缺了两个打杂的人手，你们过去帮忙吧。”话一落，四周的人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云离转过脸看了一眼楚方，见他满脸开心的样子，就知道这定是一门好差事。
连忙答应之后，楚方拉着他回去收拾东西，正因为云潇谷地方大，谷主住的地方和药材房新人待的地方还是有很远的距离的，这一走就不太可能再回来住了。
新地方要比药材房弟子住的连铺好多了，虽然是两人一间，但还是舒服了很多，而那些新人看他们的眼光，也开始从不放在眼里，到偶尔打下招呼问下好了，云离嘲弄的笑了笑，道：“这谷里的规矩，怎么好像后宫挑选妃子一样。”被选上的不但待遇变好了，连人缘也好了。
楚方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赶着他快些收拾东西，去谷主那报道。
站在谷主的“云湘殿”门口时，云离清晰的感觉到了楚方的紧张，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也配合成紧张的样子。
门口的侍从通报以后，没多少时间里面就有人让两人进去，楚方扯了扯云离的袖子，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轻声说“我还以为谷主临时又换主意，要把我们赶回去了呢。”
云离这下真的忍不住笑了几声，戏虐的看了他一眼，逗趣道：“怕什么，大不了咱一块被赶回冷宫呗。”
楚方被如此调侃，方才想起之前云离在收拾东西时说的话，一张原本就腼腆的书生脸映的通红，伸手暗暗的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下。
他轻晃身子躲开，一边装模作样的低呼道：“啊哟，我的贵妃娘娘哦，饶了我吧。”
这么一打闹，两人都觉得气氛轻松了不少，没有之前那紧张劲了，说到底，这谷主也不就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只不过是出了名气的神医罢了。
进去后，云离就看到一大川帘子，帘子后面坐着个人，隐约看见是穿了件白色的长杉，但是看不清长相。
云离感觉到他们只是被那人瞟了一眼，那人就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别的东西了。
“你们就是程稷介绍的新人吧？”很好听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清凉悦耳。
两人点点头，应“是”。
想必这个人就是谷主水圣子了。
水圣子停了一回，继续道：“你们进谷后还没正式的拜过师，因为谷里弟子繁多，这复杂的程序就省了，只是要把学名改一下，左边的就叫水静，右边的叫水沐，这段时间你们跟着我照顾江公子，如果做的好，以后就留在这里吧。”顿了顿，他又道：“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明天早上随我去一趟云秋阁，看看江公子。”
目送两人离开后，帘子里伸出一双干净的手，轻轻拉开帘子，水圣子的视线，缓缓的焦距在云离离开的背影上。
病榻上的那个人，已经不见往日的风采绝代，苍白的脸色像是遭遇了一场浩劫，对比已经身亡的阎罗儿，能保住一条命，其实已经是老天给他的厚爱。
“江公子感觉好些了吗？”水圣子一边给他把脉，一边柔和的问着。
琴书公子原名江无波，是江南有名的文武双全，又是一个风流才子，为人也算慷慨正义，加上“江南岸”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大势力，因此算的上是后起之秀中数一熟二的人物，比起邪派魔华道里那个成日作恶累累的阎罗儿的死讯，他受的伤，反而更让武林中人同情。
这个神秘人也不知道是个怎么样性子的人，杀起人来竟是是非黑白不分的，云离一边从桌子上端走琴书公子喝过的药碗，一边想。
江无波喝完药，大概是感觉舒服了些，才幽幽的开口：“……真是多谢水谷主的多日照顾了，如果不是水谷主，在下也不会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了。这贼子下手确实狠毒，若非他第一个下手的是阎罗儿，我也没机会打伤他的右肩，借机跳下山崖……”
他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些话，自己到是没注意有什么不妥当，水圣子的却脸色微微起了些变化，他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对后面的几个人说：“我要给江公子施针，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乖乖退出屋子，关上房门后，楚方不解的拉了拉云离，问：“怎么突然要施针了？”昨天那个水圣子的侍从过来讲今天他们该做的杂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有这个步骤啊。
云离神色恍惚，仿佛正在想什么事情，被楚方一拉才正了正色，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嗤笑道：“刚才师傅给江公子把脉，定是把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才决定要施针来稳定病情咯，你个木头脑子，真呆！”不知道这个瞎理由，能不能忽悠这个呆子。
还好这个呆子只是转了两圈眼珠子，也就理解了。
他的心里不由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看了看手中还端着的药碗，拍了拍楚方的后背。
“走吧，陪我洗碗去。”
谷里规矩较多，大多数的井都是有专门打水的人负责的，不是什么井都能碰。
可能是因为怕人不小心把不该放的药材掉到水里去吧。云离一边猜测着一边四处寻了一会，才在这四周一个偏僻的地方看到一个无人看管，可以自由取水的地方。
刚要拉起绳子，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干净的手抢过绳子，皮肤偏白，看似纤弱，云离皱眉转头，就看到面前这个小了他半个个子的，做小厮打扮的少年。
“你真矮。”想了半天，他嘟着气鼓鼓的娃娃脸，愤愤的冒出这句话，以泄自己被插队的怒气。
而少年看似纤弱的手，毫不费力的提起一桶子的水，然后卷起袖子蹲下身子，在云离不解的眼光中，把一半的水倒到他准备洗碗的木盆里面。
“你真小气。”少年不屑的瞧了他一眼，冷冷冒出这四个字，把剩下的水倒进自己的木盆里面，又往井里提了半桶，继续在两个木盆中各倒了一半，然后转身离去。
楚方在一边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的连连失笑，摇摇头看着那个少年走开：“这人真奇怪，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分水的，还是用左手提的水。”
不就是左撇子吗？云离不屑的轻轻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学那个少年卷起袖子蹲下身子，搓起他的碗来。
过了半个时辰，水圣子才从屋子里走出来，把药箱递给旁边的侍从，看似疲惫的接过其中一个弟子递来的方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云离和楚方早就已经回来，跟在水圣子的身后走着，走到拐弯初，云离正好抬起头来，远远的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却是刚才那个骂他：“小气”的少年。不自觉的目光随着他转，人家却很不给面子的当作没有看到他，只是朝谷主水圣子微微弯了下身子。
哼，他正要收回目光，无意中转到正前方，正好看到水圣子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左撇子……他眯了眯眼睛，再次瞟了那有些冷傲的少年一眼，才低下头继续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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