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国制,一般诏令须通过中书门下讨论,然后由翰林学士、知制诰拟旨颁行。蔡京为防止其他宰执大臣议论自己,就直接起草诏书,然后送徽宗亲书以降,谓之“御笔手诏”,若不从则以违制论,以此进一步控制朝政。为了取媚徽宗,蔡京加紧对百姓的掠夺,一次将地方政府搜刮来的百万缗钱券直接送到徽宗手中,徽宗喜不自禁地拿着钱劵对左右道:“此太师与我奉料也。”蔡京由此更加得宠,不仅随意变乱法度,而且将子攸、儵、翛及攸子行,皆擢为大学士,这些人所得恩数与执政不相上下。
蔡京的擅权,遭到许多大臣的不满。郑贵妃从兄弟郑居中、礼部侍郎刘正夫为蔡京第二次除相出力颇多,一心冀图获得厚报,因不能如愿,两人就转而联手反对蔡京。徽宗为牵制蔡京权力,分别除郑居中为知枢密院事、刘正夫为中书侍郎。政和六年(1116)四月,何执中罢相致仕。次月,郑居中、刘正夫分别拜左、右相,大有取代蔡京之势,不料刘正夫于当年去世,郑居中亦于翌年丁母忧一度去位。蔡京任相如故,他趁机将门下侍郎余深援引为右相。余深乃蔡京死党,“京奸谋诡计得助多者,深为首”。宣和元年(1119)正月,余深亦进为左相,徽宗又将与蔡京关系恶劣的中书侍郎王黼擢为右相。
王黼乃反复小人,他最早因何执中而进,后来投靠蔡京,帮助他恢复相位并攻击张商英、何执中两人。蔡京与郑居中不合,王黼知道郑居中后宫有人支持而蔡京在朝颇不得人心,于是又转而投靠郑居中攻击蔡京。王黼为相后,与蔡京展开激烈的夺权斗争,他一方面“阳顺人心,悉反其所为,罢方田,毁辟雍、医算学,并会要、六典诸局,汰省吏,减遥郡使、横班官奉入之半,茶盐钞法不复比较,富户科抑一切蠲除之”,从而收得了“贤相”的美名。另一方面,置应奉局,自兼提领,“竭天下财力以供费”,以此获得徽宗的欢心。
宣和二年春,一向恋栈的蔡京,健康状况突然恶化,“章疏十上,陈乞致仕”。进入夏天,“引疾告老,又复十数”,乃至“坚卧不起,其词激切,确然不拔”。而此时朝廷上下反对蔡京的声浪也十分高涨,“帝亦厌薄之”。六月丁丑(初八日),恰遇“太白昼见”,次日,为应星变,蔡京第三次罢相,以太师、鲁国公致仕。十一月,余深因曾向徽宗谏言,不要往福建取“花石纲”扰民,被罢相知福州,积极支持“花石纲”的王黼升任左相,一时独掌朝政。宣和六年九月,门下侍郎白时中、守尚书左丞李邦彦分别拜左右相。李邦彦与王黼有矛盾,他上台后,阴结蔡攸、梁师成等人,不断“揭发”王黼罪行。当年十一月,王黼遂罢相致仕。
白时中、李邦彦皆为庸人。白时中以“上祥瑞”、“言休气”得幸,对军国大事一无所知。李彦邦能蹴鞠,善词曲,对政事且“无所建明,惟阿顺趋谄充位而已”,人称他为“浪子宰相”。徽宗缺少一个惯于搜刮民财,彻底了解自己追求挥霍享乐心理的宰相,心中颇感寂寞,遂于王黼罢相后的次月,让年已七十八岁的蔡京第四次出任宰相,起领三省事。此时的蔡京“目盲不能书字,足蹇不能跪拜”,于是季子蔡绦用事,“凡判笔皆绦为之,仍代京禁中奏事”。蔡绦趁机“肆为奸利,赏罚无章,黜陟纷纭”,“贬逐朝士,殆无虚日。绦每造朝,侍从以下皆迎揖,附耳语。堂吏抱文书,率数十人从之”。他狐假虎威,执政以下皆不在眼里,“宰臣白时中、李邦彦惟奉行文书而已”。蔡攸不满其父继续掌权,影响自己在朝中出任要职,对其弟蔡绦的权势陡增更是心怀嫉妒,于是父子形同路人,兄弟遂成仇敌。《宋史·蔡京子蔡攸传》载:攸别居赐第,尝诣京,京正与客语,使避之。攸甫入,遽起握父手为胗视状,曰:“大人脉势舒缓,体中得无有不适乎?”京曰:“无之。”攸曰:“禁中方有公事。”即辞去。客窃窥见,以问京,京曰:“君固不解此,此儿欲以为吾疾而罢我也。”阅数日,京果致仕。以季弟绦钟爱于京,数请杀之,帝不许。
宣和七年(1125)四月,蔡京再以太师、鲁国公致仕。在这之前,徽宗命童贯往蔡京处,要他“上章谢事”(按宋代宰执大臣在被罢免时,得先上章表示请求辞职之意),蔡京哭着对童贯道:“上何不容京数年,当有相谗谮者。”童贯回答不知情。蔡京无法,被迫将章奏交给童贯。蔡京的贪恋权势和无耻,可谓至老亦然。
综观宋徽宗在位二十余年间的任相特点,可以归纳为这样三点:一是他所喜欢的宰臣,一定是精于搜刮民脂民膏,能满足其挥霍无度之人。蔡京的四次任相,王黼等人的长期得宠,余深的突然罢相,原因皆在于此。二是经常任命相互间矛盾很深的大臣出任宰相,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便于皇帝掌握他们的隐私,并在权力上使他们互相牵制,此实为“异论相搅”这一祖宗家法在宰相任命上的运用。三是对宰臣腐败非常宽容,对有可能威胁皇权的行为则十分警觉。宋徽宗自己是一个极端腐败的人,所以他对宰相的贪婪、腐败,皆等闲视之,即使台谏官屡有弹奏,也不闻不问。反之,如果宰臣行为有可能危及自己统治,处理起来就很果断。如王黼任相后期,官员们虽纷纷上书言其种种劣行,徽宗对他依然眷恋有加,未作半点处置。可是,当徽宗一次到王黼家,发现“梁师成与连墙,穿便门往来”时,就顿生疑虑,认为王黼违反了不准大臣与宦官相交结的禁令。“还宫,黼眷顿息,寻命致仕”。
从上述宋徽宗任相的几个特点来看,说明北宋后期蔡京等人擅权的程度也相当有限,其势力远未摆脱皇权所能控制的范围,更谈不上对徽宗有什么威胁,这些人的作威作福都是最高统治者默许的结果,或者说是对他们百般奉承自己的一种酬谢。因此,徽宗一朝政治的好坏得失,应由大权在握的徽宗本人负主要责任。徽宗企图用“以不肖易不肖”的任相政策来保证自己继续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并免除权臣篡夺的威胁,结果使政治更加黑暗、腐败和混乱,造成百姓生活艰难,社会矛盾空前激化,给北宋政权带来了严重的祸害,这一点恐怕是徽宗所始料不及的。
四、方腊起义和宋江起义
1.方腊起义
方腊,睦州青溪县(浙江淳安)堨村人,家有漆园,为人仗义疏财,是当地民间秘密宗教——摩尼教的一个首领。摩尼教为波斯人摩尼所创立,唐时传入中国,由于受到封建统治者的打击,遂转入地下,在民间秘密传播。摩尼教崇拜光明,反对黑暗,认为光明正在与黑暗斗争,并将战胜黑暗,故又称明教。两浙地区的摩尼教由福建传入,教徒们在各地建立屋宇,称为斋堂,作为集会的地方。这时的摩尼教已完全中国化,教徒们尊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领袖张角为教主,“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为真佛”。摩尼教的信徒不吃肉,不喝酒,提倡素食,反对厚葬,相互间不论认识与否,称为“一家”,可以到处饮食居住,这些都有利于生活的改善,深受穷苦农民的欢迎。其首领称魔王,主要助手称“魔翁”、“魔母”,统治阶级也就将摩尼教称为“吃菜事魔教”。
进入徽宗朝,造作局和应奉局每年从这里勒索成千上万斤的漆和竹木、花石等大量物资,使百姓生活陷入绝境,人们对统治者恨之入骨,当时有民谣说:“打破筒(指童贯),泼了菜(指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作为漆园主的方腊也深受造作局酷取之害,他就利用摩尼教秘密串联群众,准备起义。
正在这时,堨村里正方有常将方腊等人的活动情况派人向官府告密。于是方腊马上采取果断措施,杀掉方有常一家四十余口,惟有一子方庚逃跑。这里本来就有农民起义的传统,唐高宗永徽四年(653),睦州女子陈硕真曾率众起义,自称文佳皇帝,留下了当年起义时的“天子基”、“万年楼”等遗迹,所以只要有人鼓动,极易发生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