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个周五,我见到了白泽的母亲,即白女士。到周六的时候,我便能去店里打工。
我坐在遮阳棚里,低头发呆。白色的浪花时起时落,不断冲刷着脚下的细沙。
“一个月给你六百,怎么样。”白女士说。
我想,自己在校的花费大约是一周一百,如此算来,六百元的月薪对我而言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我欣然接受。
这样,工资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只是事情的经过与想象中略有不同。因为我觉得,任何问题,只要涉及金钱,都会变得非常麻烦。不过白女士很爽快,这让我有点意外。或许是个好人吧,我想。总之不管怎样,事情当然是越简单越好。
谈完工资后,她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先是问我成绩好不好啊,排名多少,然后又问阿泽在学校里乖不乖——总之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我没有烦躁,只是觉得,若是我乖乖回答,一板一眼的,会显得很无聊。所以对于白女士的询问,我大多都忽略了过去,嗯嗯啊啊蒙混过关。
“欸,你家人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不大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难不成你连父母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呃······知道。”
“这就对了嘛。”
“······”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们,在外面打工。”
我一时间想到,自己是不是在说谎。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感到愧疚。我垂下目光,呆呆地凝视着桌上的水杯,看着它在黄昏里默默发光。
“你爸爸妈妈都在外面?”白女士一脸惊异。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吼吼,这倒是可怜哦。”她不无趣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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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早地告别了白女士。
虽然在我的印象中,她并不是那种会叽叽喳喳,胡乱计较的人,可一旦深入下去,便会觉得彼此无法交流。这是我的想法。事实上,很多妇女都是如此,她们热情、大方,勤劳能干又会吃苦。但有的时候,她们就是喜欢说话,而恰恰又是因为那几句话,她们就遭到了厌烦。或许是平常的时候做了太多,这么日积月累下来,不知不觉之中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们容易忘记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她们所做的一切,也很容易在岁月中就被悄悄地遗忘了。
我想,我也是一个容易“健忘”的人,即便在清醒的时候曾想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离开海之家以后,我走着走着,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很难改变的,不管在这之前,自己做了多大的努力。
事发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可事后想想,我总觉得,这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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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车站。在等候的时间里,我给懿安打去电话。
“喂?”她接起电话。
“呃,这个礼拜,我不回北岛了。”
“······为什么呀?”
“我在南岛找了一份工作,周六,周日都不能回来了。”
“哦。”她说。
“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怎么会。”我笑。
“我想是吧。因为一般时候,我们都回不来。可现在,你连周末也不回来了。”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没想到······”事实上,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在找工作的时候,我只想到了自己。我觉得很愧疚。
“不要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她说,“你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吧?”
“嗯。”我说。
“我想也是。因为我觉得,林夏是一个做什么都会考虑的人。”
“其实我很糟糕。”我觉得自己说了句实话。
“你看我现在就很糟糕。”
“不是啊,你很好。”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
“可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
“但有的时候,别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这恐怕说不通吧。”
“说得通,你要相信我。因为在我眼里,你总是很在乎别人的感受。很在乎我的感受。所以有的时候,你忘了一件事情,仅仅是因为真的忘了,才没有想起来。”
我没有说话。
“所以你不要想这么多。因为无论何时,我都能明白你的感受。”
“谢谢。”我很感激。
“嗯,不用谢。”她微笑,“只不过,夏,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我尽力做到。”
“那,下次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可以叫我一声吗?”
我们“扑哧”一下,都笑出了声。
“懿安。”
“嗯。”
“懿安。”
“嗯。”
“懿安。”
“好了不用叫了。”
“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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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缓缓停下。我上了车。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幕,南岛的一切都仿佛沉浸在了大片大片的红莲之中。我垫着头,路旁的树影不断地从从我脸上滑过,没有停留。
过了许久,公交车在一片树林停下了脚步。我走下车,抬头望去,林间的小径蜿蜒入内,光影斑驳,尽头便是山崖。
我穿过树林,登上高地,顿时觉得海阔天空。而我在南岛的所谓的房子,就在眼前。
我打开皮夹,对了对上面的地址,没有错。事实上,在两个月前,当我的父母买下它的时候,我就来过一次。可是,每当我走近大门,却总是有一种压迫感,仿佛突然就会闯进别人的住宅。不知为何。
我叹了口气,推开大门。